四阿哥站在雪地里,背着手看夸岱。
夸岱面无惧色,“您或许也想到了,太子爷这个人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从来没办过难事,有难事都是皇上替他理清楚了。所以这个人一旦知道这事难办,他就把这事放下了。这会儿指望着皇上,说不定将来指望着他的太子。”
太子缺少魄力,更缺少坚持下去的勇气,这两个人都不合适,那么谁更合适呢?
四阿哥想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夸岱,“你……你……大胆,这……这不可能……”
四阿哥想到夸岱的意思,夸岱认为,将来的皇帝必定是自己。四阿哥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这个想法是从始至终到现在为止从来不该有的。被夸岱挑起来之后,一开始是不可置信,是害怕,是觉得绝不可能。但是后来突然问自己: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为什么自己不能做皇帝呢?
“别乱说,”四阿哥深吸了一口气,“看在额娘的面上,舅舅千万不要乱说,爷就当这些话没听见。”
夸岱答应了一声是,两个人又接着并肩往走,四阿哥的心就像是烧开的水,这一会儿心里面咕嘟咕嘟的,感觉四肢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夸岱就像没事人一样,“奴才十几岁就来伺候皇上,可惜那个时候没能赶上平鳌拜,不过这么多年跟在皇上身边也算是有了些了解。咱们皇上早睡早起,每天都要练习弓马,除了宴席从不喝酒,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不热衷于求仙问道,哪怕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也能做到吃八成饱。而且还经常吃点粗粮棒子面……您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吧?皇上绝对能长寿,太子从不懂事的时候就做太子,岂能愿意做一辈子的太子?”
这句话把四阿哥吓得更是后背一身冷汗,这分明说太子早晚会反。
“别瞎说,你今天是越说越过分了。”
“你知道外边是怎么说我们佟家的吗?说我们是佟半朝,意思就是说,这朝廷当中有一半的官职在我们佟家手里。”夸岱摇了摇头,“用那些酸儒的话感慨一句,那就是:非也非也。我们家加起来也只有五十多个都统,遍布在八旗里面。能说我们在八旗势力里面确实庞大,在朝廷里也有实力,但还没有达到半朝的地步,正儿八经控制朝廷一半官员的是索额图。您觉得越往后他的势力越膨胀,就心甘情愿天天被皇上呼来喝去吗?”
四阿哥知道夸岱说的都是实情,但是嘴上不承认,“索额图是皇阿玛最忠心的奴才,当时平鳌拜的时候……”
“当时平鳌拜的时候,那是因为他父索尼和鳌拜是大仇,他这么做七分心是为私三分心是为公。您看看除了捉鳌拜这件事他做对了,平三藩战准噶尔他做对了一件事吗?平三藩他反对,战准噶尔他押运粮草差点饿死皇上,这样的奴才皇上心里面怎么想?还能放心用他吗?”
四阿哥吸了一口冷气,今天的事对于四阿哥来说,冲击真的是太大了。“舅舅别说了,这事儿……您今天说的事儿都是大事儿,爷要回去想想。”
“奴才过了正月十五就走,正月十五之奴才想给您请安。”
“行,到正月十五的时候,估计爷已经在外边儿住了,你让人往府里面投一张帖子就行了。”
夸岱行礼退下了。
大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四阿哥整个人站在大雪里动也不动,他身后的这些奴才们互相对射几眼。苏培盛只好缩着脖子走过去。
“爷,已经下雪了,咱们走吧。”
四阿哥根本没有听见苏培盛说话的声音,那天在雪地里面站了久,尽管站在大雪里面,雪落在身上是寒冷的,但是他的心是火热的。
夸岱的话对于他来说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大门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但是他心里面就像住了一只猫一样,对大门里面好奇,自己想要去看看,摁耐不住自己迈步向的爪子。
四阿哥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站在大雪里雪落了一身,就像是一个雪人一样。田蜜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他仍然是不想搬出去闹别扭。
把他叫到跟让人给他端了一碗姜汤,“几天不是想开了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不是儿子不识好歹……”四阿哥没办法往下接着说了,他总不能告诉额娘是他想着自己也有机会成为九五之尊,这话要是说出来,额娘肯定会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
他说到一半停下,低头喝着姜汤,心里面想着措辞,田蜜看出来了,对方心里面肯定有事,而且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不一样了,假如说昨天还是一只只想着撒娇的小猫咪,如今已经成了幼虎,站起来行动几步,已经带了一些王者风采。
“你是不是心里面起了一点不太好的念想?”
田蜜说出来之后,四阿哥惊讶的站起来,发现屋子里面没其他人才把手里的姜汤放下去,他刚才失态之下将手中的姜汤已经泼出去了半碗。
“你看看你连额娘都瞒不住,你还想瞒别人吗?就像你大哥,自认为瞒住你皇父了,可是他谁都瞒不住。此事说来话长,将来也是来日方长,所以把自己的心思藏好就行。”
“额娘!您……怎么,怎么……”四阿哥更想问的是,在他心目当中就像是一个贤妻良母,就像是万千内宅女子那样柔顺恭敬的额娘,怎么会看穿自己的想法?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语言?一句“来日方长”,这里面就能值得反复品味。
难道今天自己所受的惊吓还有更多吗?他看着田蜜,田蜜微笑着说:“天黑了,回去泡个热水澡,早点睡吧。”
“额娘……您……”
“回去吧,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道理你应该早早知道。”
四阿哥恭敬都退了出来,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承乾宫。额娘都已经深不可测,皇阿玛呢?
第85章
四阿哥在这一次大风纷飞之后, 就心里存了事儿。他心里不知道是不是要像历史上的某些皇帝那样对合法的继承人下手,还是说要坐收渔翁之利,等大哥和太子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后出来捡漏。
仅仅是几天,他心中的想法将他折磨的寝食不安, 又担心被人看出来, 尽量板着脸, 力求只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掩盖住自己所有的情绪。
可是光板着一张脸没什么用, 将来自己该怎么办?
他手中又没有什么心腹更没有谋士,思来想去只能来找额娘。
“额娘,儿子想办成一件大事,可是又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求额娘教儿子。”
“等,忍, 做事。你要等机会, 在等机会的时候,你要能耐得住诱惑和寂寞,并且在这一段时间里面要办一些漂亮的事,让你皇阿玛对你放心, 将来一旦出什么事儿别人指望不上,他就会想着让你去把这件事给办了,只有在办事的时候,你才能收拢权力。”
虽然还在上书房读书,田蜜在康熙面前替他找了一个统计京城周围被大雪冻伤冻死的百姓的事儿。
四阿哥自从接到了这个差事之后,也没有再去上书房,而是带着侍卫在京城周围走访。他这个人不缺钱,看着那些百姓成这个样子,心里面不忍悄悄的让人买了一些棉花和粮食暗中接济了一些百姓, 好歹今年冻死的人不多,加起来也就40多个。
有些人家因为房子塌了,人虽然没死,但是全家瑟缩成一团儿。房子都是泥土做胚烧成土砖,天冷地冻又挖不出泥,所以只能在院子当中生一堆火取暖。
四阿哥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哪怕是经常给予他们粮食也不是一个办法。所以四阿哥自己就想了一个办法,以工代赈。让那些壮劳力们去修城墙,他找了一些城墙,这种城墙有些地方需要小规模修修补补,不用发动大规模的徭役,如果不修补又能支撑个一两年的那种,都交给这些受灾了的灾民给,他们的报酬就是每天能吃饱饭和一人一件破棉衣。
这个办法让康熙心中十分满意,比起太子的开仓放粮,四阿哥虽然做的不够面面俱到,但是他有办法做出来了。康熙满意之下让人赏赐他们夫妻两个一些金银财帛,让四阿哥跟着常宁做事,也没说要做什么。
可常宁常年有病,一躺下就是十天半个月,跟着他做事,实际上就是分担常宁的差事。好处就是出错了叔叔给他兜着,有了成绩能分功劳,且有机会学着做事。
四阿哥因为这一次办事利索被太子看在眼中,他让人把四阿哥叫了过去,先是说了一堆手足情谊,就抛出橄榄枝,要让四阿哥跟着自己混。
四阿哥嘴上表示你是太子是将来的皇上,不跟着你混跟着谁混呢,爽快的把橄榄枝接了下来。太子满意,又叫了不少心腹来和他见面。这下出宫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在别人看来,成亲了就是大人了,搬出宫里也就是有了门户。合在一起,就是独立门户了。太子的那些心腹也当他是大人了,说话就尊重了不少。
特别是他回家看见门口排队送礼的人群更是觉得额娘坚持让自己搬出来是有用意的。
回到家之后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迎着上来,帮他把身上的雪拍掉之后跟他说外边都是一些官员来送过年的年礼。
因为小夫妻两个第一次出宫过年,乌拉那拉氏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收不该收,所以就让人在门外等着,让人送了热汤热水,等着四阿哥回来做决定。
四阿哥想到城外冻死的百姓,也想到了自己以后要有的路,只要跟紧皇阿玛就行,像大哥那样开着门迎接四方宾朋的事儿千万别做。冷哼了一声,让人把这些人赶走。“福晋,咱们立下规矩,往后除了咱们正经亲戚来往之外,其他的礼一概不收。”
这种正经的亲戚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族人或者是乌拉那拉氏的娘家,还有就是佟家和勉强算的上的乌雅家。
乌拉那拉氏答应了一声,又捧着账本让四阿哥看看家里面的余财,“咱们光是来往的人情都花了十万两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有二十三万两银子,额娘又给了十万零花钱,可这几天花的就剩下了这么多……咱们该想个办法了,要是没来钱的门路,过完年咱们就没银子了。”
四阿哥没想到从宫里出来之后这日子这么不好过。这上面一笔一笔的记录着最近花出去的银子,这个王府家里面的某某个阿哥过满月,那个王府某某个格格做周岁。再加上这半个月来有亲戚过寿,有亲戚成亲……随份子都花了三万多两。
更何况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之后给皇阿玛额娘的礼物,给宫中弟弟妹妹的礼物,给各家王府小辈的压岁钱。一提起压岁钱,老大家前几天生了个格格,太子那里生了个阿哥。
这俩是压岁钱的大头。
四阿哥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大哥那里和太子那里压岁钱准备了多少?”
“前几天问过其他王府了,说是每个人给一千两。但是还要给其他的东西呢,这一千两银子不多。其他的年礼却不好找,让人去城里各处看了看,有很多卖好东西的店铺,什么玉雕金器,但是里面的东西一提起来就是三四千两银子起步。”
这些钱过完年之后真的不剩什么了,四阿哥把账本放到桌子上,“明天咱俩进宫,这事儿得求求额娘了”。
进宫的早上雪已经停了,从外边进宫门的时候,老三和老四两个人相遇了,彼此脸上都是挂着苦笑。
哥俩在马上顾不得寒风吹面,老三一见面就问:“老四,过年的银子你那里还有多少?”
“别提了,昨天弟弟算了算,想要把这个年过下来,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府里都要当裤子了,这不今天跑过来找额娘哭穷来了。”
原来是同道中人,老三也跟着叹了口气,老三都已经开始用媳妇儿的嫁妆了,心里面想着别的叔叔伯伯是怎么维持府里的架子不倒的。
自己哥俩这边现在都急急慌慌的回家找额娘哭穷,颇有些狼狈呢。
荣妃虽然手里有一些好东西,但是真的没有多少,根本架不住老三天天去找她要。
田蜜当然手里有着大把的好东西,听见四阿哥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说自己真的快饿死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早点让你出去是有好处的,你看看你现在连你和你媳妇儿都养不起了,将来要是有一群小孩子那可怎么办?”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额娘您给儿子指个道,该怎么发财?”
“我手里还真的有一路生意可以交给你媳妇打理,到时候你们俩就不缺钱花了。”
乌拉那拉氏的脸上有了笑意,听见田蜜说:“不过这事儿不能这么轻易的交给你们,毕竟在做生意有赚有赔,要是你媳妇儿不太懂,回头被那些奴才们哄了,说不定你们还要往里面倒贴钱。这样吧,过完年之后让你媳妇儿到园子里伺候我,我跟她好好的讲一讲。”
乌拉那拉氏响亮的答应了下来。
而远在另外一边的荣妃这个时候发愁的用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脑门,“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其他先别管,去找你舅舅,问你舅舅有什么来钱的门路没有?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你就可以做,先把你们府里的体面维持着,将来再说。”
有一句话荣妃没有说,那就是赶快升个爵位吧,爵位晋升到了郡王或者亲王,到时候权力越大钱也就越多。
兄弟俩在宫里面哭穷的事也没瞒住别人,康熙知道了哼了一声,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危险性。而宜妃一想到自己有三个儿子就更头疼了。
“这真的是三个冤家呀,将来可怎么办呀?”
宜妃倒是不担心五阿哥,老五在什么地方都吃亏不了,他为人厚道,和兄弟感情都好,没人难为他,对他都是能拉一把是一把。她现在操心的是九阿哥和十一阿哥。
而且马上就要轮到老五成亲了,到时候把东西都给了老五,剩下的俩小的可怎么办?
有这样想法的还有惠妃,惠妃铁公鸡一样的人物,到处蹭银子补贴儿子,眼下八阿哥也一天一天长大了。说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觉得吃力了,但是想想也不过是暂时的,等到这些孩子都长大了独挡一面了,这日子也就过去了,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老八虽然没出宫,但是他和宫外的人情来往已经开始了。他因为知道自己出身太低,就和宗室刻意的维持好关系,也是想在日后封爵的时候有个好收成。他日有人给自己讲话,总比没人给自己开腔好。
所以他年纪不大,认识的人很多,今年人家给了他年礼,他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手里攒了不少东西,也可以做回礼,毕竟自己没成亲,礼物简单一些也行。可没想到是自己这边开始回礼,那边送礼的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