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丹出于礼节,也淡淡回了个礼:“久仰蔺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容颜俊美,气质出尘。”
两人开口就是官腔,互相客套。另一边,姜蝉儿初见到此人面貌,整个人眼睛都看直了,然后一听之下,知道是与公主有关的那个热议对象,眼睛更直了。
出于少女的好奇心理,她狐疑的看着两人,奇怪问了句:“公主,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向丹本就心中疑惑,此刻听到姜蝉儿提出疑问,一脸的笑意卸去大半,暗中敌视的盯着他,等着陈婉柔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婉柔自然察觉到向丹对他的敌意,她如实说道:“碰巧遇到的而已。”
姜蝉儿本来就对两人之间的事情心存好奇,之前一直没顾得上问,这会儿被非议的两个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难免忍不住想弄清楚。
两人私下没少聊这些秘事,这会儿她兴致勃勃的把人拉到一边,凑近前小声问:“公主,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传出来的那些流言可是真的?”
陈婉柔抬头看了一眼,大大方方的迎着赫连筠投过来的目光,底气十足的回道:“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事,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些都是有人吃饱了撑的故意造谣的。”
此话一出,向丹松出口气。
赫连筠眉梢轻轻一挑: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居然还不敢承认。
好极了。
他若没记错,他们之间,还存在过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合作吧。而且,他曾经说过,欠他的,要慢慢让她偿还。
所以,在他还没有玩够,榨干对方身上所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前,他还不想终止她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待人走回来,他朝着陈婉柔微微一笑:“公主,刚刚我们光顾着叙旧,还没说正事。其实蔺某人对上次之事一直记挂在心。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几日亲手准备了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今日没带在身上,三日后的闳宫论学结束后,可否于梅林一见?”
他说的很温柔,用的是一种和她商量的语气。
当今百家争鸣,这几日宫中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论学大会,主要以儒家、墨家、法家、道家四家学派为中心,展开一场关于治国之道,以及思想文化的学术交流和探讨。
说白了就是不同理论派系聚在一起开一场口水大战,想象一下应当相当壮观。
此次活动由陈太子全权负责,大会要求,每家会出十二个代表,届时到宣雀台来拜见大王,在大王面前公平公开的进行辨论。
其中,蔺无奚身为法家学派的创始人,又是只身初到陈国传扬法学,尤其惹人瞩目,不少拥护法家的学士学子对此次活动充满了期待。
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他的邀约,可是不知为何,心下忽然迟疑起来。
第21章
“我们之间的合作我一直都没有忘,我想,公主也没有忘吧。”
他想用这个“好心”提醒她一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陈婉柔弯起嘴角,满脸假笑:“蔺先生‘有心’了。”
“有心”两个字刻意被她放慢了速度,然后应道,“那三日后梅林,不见不散。”
待人全部离去后,院中只剩下赫连筠一个。他摸上自己的嘴唇,凝望少女离去的方向,想到刚刚那个意犹未尽的吻,浑身慢慢升起一股燥热。
方才那个闪身退避的晋人,此刻又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前后看了一眼,确定人都走干净了,朝赫连筠快步走来。
此人名叫颜业,是个留着黑须长相周正的中年人,几年前,蔺无奚把这名眼线安插在了晋国。颜业因有一技之长,被魏行渊留在身边做了门客,如今已升至仕,因为曾经为魏行渊挡过一刀,魏行渊一直来对他都很放心,并慢慢重用起来。这次出现在陈国,他便是作为晋使身份随魏行渊一同而来。
颜业走到赫连筠身边停下,察言观色,暂且抛开刚刚看到的一幕不提,附到他耳边,悄声禀报道:“公子,有蔺先生的消息了。”
赫连筠闻言,顿时面露喜色,侧身问:“此言当真?”
“消息确凿,小人已经和先生会过面了。现在人就住在李衍家中,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去一趟?蔺先生有要事与您相谈。”
赫连筠看了一眼天色,略一沉吟,说道:“今日陈太子一天都会留在这里,晚上还有安排我一起参加雅集,怕是要到很晚。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便过去。”
那人应道:“好,我稍后就去通知先生。”
说到这里似有疑问萦绕心头,小心翼翼的往赫连筠身上盯了一眼,被他发现,他问道:“还有何事?”
颜业挠挠头,迟疑问道:“刚刚那个人,可是陈国六……”
话没说完,见对面男人满脸警告的瞪着自己,颜业自知问了不该问的,吓得连忙退步告辞道:“小人告退!”说罢连忙心惊胆战的跑了。
……
从馆舍出来后,向丹胸口一直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不解的问她:“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我感觉他对你不安好心。”他有话直说,从不避讳。
陈婉柔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表面看似风流多情,可他清楚,她心高气傲,眼光很高,至今还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里。这些天谣言不断,向丹虽然也想知道那一晚上她有没有清白不保,可他知道她若想说必然会主动告诉自己,而她不想说的话,那么他唐突的开口去问只会让她讨厌自己罢了。
于是慢慢地,他不再去关注谣言,也不再将蔺无奚这个从未谋面的人放在心上。
可是,直到见到蔺无奚本人的那一刻起,他才意识到之前自己有多么大意了。
向丹承认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就忌惮起了他的容貌,以及他身上的那种雍容华贵温文尔雅的独特气质,因为他身上拥有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为之动心的资本,更何况,两个人在一起整整度过了一夜……
这些,让他惶恐不安。
直觉告诉他,这个对手很强。
就在刚刚,他就极其不喜欢对方那种直接朝陈婉柔投射过去的目光。虽然伪装的很好,但他看得出来,这目光中有暧昧和玩味,以及更大胆一点的说,有喜欢的色彩在里面。
原本还不相信那些谣言,但依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他不得不担心了。
到现在他还在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祈祷陈婉柔不会喜欢上他。
陈婉柔何尝不知道此人不安好心,可她也有自己的算计。
她好不容易把人留下来,又盼了那么久,眼下好不容易被她逮到一个抱大腿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敷衍道:“无妨,只是去收个礼物。我相信他不敢乱来的。”
她确实笃定他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因为如果他想做的话,上次那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自己早被他吃干抹净了,而他没有那样做,可见他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
再有,她倘若推拒不去,没准反倒让他以为自己怕他。
向丹听她这么说,心里依旧难安。可他也没再继续追问。
已是正午,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酒馆吃饭,看着满满一桌菜,色香味俱全,陈婉柔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些都是向丹为原身点的,都是原身平日里爱吃的。
这个痴情的男人,让她突然有点心酸。
仔细想想,她要是真的和他凑一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他爱自己,宠自己,甚至会无限的包容自己。可惜,她对他没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她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
饭桌上,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各怀心事的姜婵儿,一边模仿刚才吕人说话的语气音调,一边拍着桌案捧腹大笑,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陈婉柔不想扫兴,脸上挂着笑意,唯独向丹这时候再也笑不出来。
“向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姜蝉儿忽然止住笑声,关心的问他。
他丢出俩字:“心烦。”
陈婉柔自是知道什么原因,觉得这种时候沉默是金。
偏偏姜蝉儿还继续追问:“为何事心烦?”
“没事。”向丹有苦说不出,纠结了下,问她,“可愿意陪我喝两杯?”
陈婉柔知道向丹酒量奇差无比,人送绰号“三杯倒。”
果然,姜蝉儿毫不犹豫的答应完后,向丹闷声不响的独自举杯喝到第三杯时,目光一转,头一低,直接趴桌子上不动了。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她们都没带随从,眼下要怎么把人弄回家去?她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因为陈王后随时可能查岗。
“要不然,我留在这里照顾他,等他醒来吧。公主你早点回去,免得让王后发现你不在宫中,找你麻烦。”姜婵儿提议道。
陈婉柔拍拍他的脸,见他一点没反应,已经沉睡过去,也只能这样了。
直到回宫后,陈婉柔还在魂不守舍中,她抚摸上自己的唇,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和那人亲亲了。
回忆那双唇,那双唇实在太软了,感觉总在她脑子里面转啊转。
而除了觉得这双唇味道不错外,陈婉柔还怀疑他到底亲没亲过人,怎么感觉吻技很青涩,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可言。
就在她嫌弃对方的吻技很差后,陈婉柔万万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初吻,接下来一整晚,差点让她失眠。
第22章
这几日陈婉柔也没闲着,之前帮陈士程出主意,很快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陈士程办事效率很高,并且非常让人放心,他答应陈婉柔的事,一直都记挂在心上。这次,他听陈婉柔的建议,请魏行渊到自己住处一叙。
魏行渊来到陈士程的寝宫里,二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举杯畅饮。魏行渊在外,饮酒极有分寸,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控,所以言谈间会刻意装出一副醉态,给人造成假象,陈士程自然清楚这些伎俩,也不在意。
就在二人聊到兴起时,魏行渊微醉间,忽听到侧殿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引得魏行渊频频侧目。
“隔壁是?”终于,魏行渊忍不住好奇相问。
陈士程笑着与他解释道:“是我那五妹妹在弄琴。前几日,她突然看上我房中的那把凤凰琴,非要让我借她用几次,可晋太子不知,那琴十分笨重,她觉得搬来搬去甚是麻烦,于是就提议想用时,直接到我这里来。眼下正是家妹在侧殿弄琴,如果有叨扰到你,我现在就和她说一声,让她改日再来。”
魏行渊含笑道:“无妨。这琴声甚是好听,就让她继续抚吧。”
二人又饮了两盅后,陈士程见对方脸上露出些许期待之色,于是借口方便出去。魏行渊见状,少顷,起身到了侧殿。
怕唐突佳人,他没有敲门而入,因此并没有见到抚琴之人真容。
室内,陈玉茹透过薄薄一层窗纸看出门外站着一人,那高大肃穆的身影,不是魏行渊还能是谁。
隔着一扇门,陈玉茹与身边婢女娇声谈话,偶尔发出一声声动人的娇笑,头上的珠帘轻轻作响。
不得不说,陈婉柔这招确实高,听其声不见其人,被吸引却求而不得,肯定会扰的魏行渊心神一片混乱。
果不其然,魏行渊拜别陈士程后,回到住处,心神一片混乱。
......
这日晌午后,陈婉柔坐在梳妆台前,玉宁帮她梳头,她因为要佩戴什么款式的珠花纠结了半天。在首饰盒里左挑右选后,最后选了一朵简单又不失大方的兰色珠花插在了乌黑的鬓间,完了左看右看,对着镜中的少女问道:“你觉得我戴这个怎么样?”
玉宁不假思索的笑道:“公主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心里却在奇怪,往日她家主子对选择身上的这些配饰都不怎么上心,一概交由她做主,今日怎么格外注意起这些细节了?然后现在还问她好不好看。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快速揣测了一下,揣测完了问道:“公主今日可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它原因了。
陈婉柔微微心虚了一下,旋即坦坦荡荡的说道:“是要见个人,不过并不重要。”
“公主要见谁?”
玉宁什么都好,对待主子的事可以说尽职尽责事无巨细,什么也不用陈婉柔操心。但就是有个毛病,凡事都爱刨根问底。
眼下陈婉柔就不喜欢她问这么细。
想起那个人,她心跳加剧了一下,随口敷衍道:“一个让我心烦的人。好了别问了,等下你和我去了就知道了。”
心烦的人,那为何还要去见?玉宁更加糊涂了。但也不敢再追问了。
梳完头,施完粉,描了眉,陈婉柔又让玉宁帮自己微微上了些胭脂,原本就气色很好的少女,此时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玉宁在一边直夸好看。
陈婉柔也是爱美的,自从来到这里后,她还没有这么认真的好好捯饬过自己,首先是觉得这张脸本身就很美了,实在没必要浪费这些化妆品。其次天天打扮这么精致有什么用,给谁看?给魏行渊那个渣渣看吗?
想到那个渣渣还在陈国等着联姻,她就恨不得把最丑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总之千万别对她来电。
玉宁为她换上一身桃红色樱花曲裾,待全部收拾妥当后,连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她其实完全可以素面朝天去赴约。
好吧,她想否认这真的不是女为己者容只怕都没人肯信。算了,考虑那么多太累了,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就算是了又能怎样。
知道蔺无奚今日也会出席论学大会,所以离闳宫论学结束前,陈婉柔就已经提前到了宣雀台外的廊桥上。
廓桥旁边是一条宫道,众人要进出宣雀台,这宫道是必经之路。
此时桥上围满了男男女女,这些人中有公主贵女,也有婢女随从,尤其诸女,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打闹嬉戏,好不喧哗。
陈婉柔看着这些来围观百家论学的少女,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再想到等会儿闳宫论学现场会有许多年轻才俊,名人雅士前来,心中腹诽道:只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混在人群中随便听了几句,发现大家讨论的话题果然左右离不开男人。也不奇怪,这些未出阁的女儿家平日里也就绣个花,抚个琴,闲来无事,最喜聚在一起聊这些男欢女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