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意兴阑珊时,忽然,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
方才听到向丹的名字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连蔺无奚也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
她心想,一定是和他那张脸有关系,否则,有哪个贵女会去主动关注什么学派,而且关注什么学派不好,偏偏是那主张以法治国的法家,她才不信。
果然。
其中,有幸见过真人一面的贵女已经把蔺无奚夸到了天上,总结一下就是,绝世之姿,仙人气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非了解此人什么秉性,陈婉柔倒是也由衷认同。
虽然不喜此人作风,但还是在心下唏嘘感叹道:这人刚来陈国不久,想不到短短几日就已经捕获了大批女粉丝,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过得好一会儿,便见宣雀台殿门缓缓开启,各派学者代表,以及达官显贵自宫道尽头的门中陆续走出。
众少女围到桥边去,一个个探着身子抢着看。
女人围观男人是这个时代的风气,掷果盈车司空见惯不说,更是可以将贴身之物随时随地送给自己看上的男人,以示爱意。
陈婉柔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觉得无聊极了,就差端盘瓜子过来打发时间了。
彼时,贵女甲指着一个少年,脆声问道:“你们看,那个美少年是谁?”
贵女乙顺着贵女甲所指瞧了瞧,抢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是刘名,是刘复将军之子。”
见众人皆看着她,调侃道:“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贵女乙脸一红,解释道:“去岁我祖母办生辰宴,我见过他一面。”
正说话间,刘名闻声抬头,拱手朝着上面的贵女们作了一揖。举止潇洒,飘逸非凡。
贵女乙当下便道:“你看那人,他叫曾临安,是孟翟门下的得意弟子,传闻此人非常有才华,曾以一首《云阳赋》闻名遐迩,被人称为‘第一才子’呢。”
这时,有人大胆的喊了曾临安一声。曾临安却是有些羞赧的抬头往上望,随即回过头去,脸红成了熟透的大虾,再不敢看。
“你们快看,他脸红了。”
一阵笑闹声传来,曾临安面红的更甚,埋头逃也似的快步往前走。
一个声音忙道:“是吗是吗,给我看看,哪个是啊?”
说话之人便是五公主陈玉茹,即原文中的女主。
陈婉柔之前卧床期间与她见过了,这是第二次见她。和原文中一样,陈玉茹是个性情外放行为大胆的少女。
此时听了应是生了好奇,所以才凑过来看。
贵女乙忙为她指道:“那个一身红衣服的……”
陈玉茹点点头,表示认同:“的确是生的俊俏。不过,他们再俊俏也都没有那个人俊。”
闻声,诸女纷纷追着问起来。
“五公主指的是谁?”
“莫不是你的心上人吧?”
“公主快说啊。”
陈玉茹正迟疑间,忽然,望着桥下的双眼顿时一亮:“他来了!”
贵女乙掩口笑道:“我当是谁,原来公主所指之人是晋太子啊。”
魏行渊向来支持法家学派,受陈士程邀请而来。
几名贵女心有灵犀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朝下方大喊道:“晋太子,有人在夸你长得俊哩!”
“你们别乱说!”
陈玉茹羞得跳脚忙阻止,但她的声音却淹没在众女一齐呼叫的声音中去了。
众少女嬉笑打闹声传遍周围,只有陈婉柔望着那抹冷硬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不晓得陈玉茹方才那般到底是演的,还是自己的真情流露,总之非常到位,她很满意。
贵女们过于喧闹的声音传来,魏行渊停下脚步抬头,逆着光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贵女们,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神情。然而,待看到其中一抹安静且正望着自己发呆的身影时,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会儿后,身旁同行的亲随唤了他一声,方才回过神,大步扬长而去。
这时有人发出疑问:“咦?他刚刚是在看六公主吗?”
陈玉茹笑容悄然一滞。微微侧目,第一次正视的看向陈婉柔。
第23章
陈婉柔也在咬着后槽牙暗暗琢磨:你说你不看陈玉茹这个未来的宝贝媳妇儿,看我干什么?难道说,之前处心积虑安排的一切没起作用?如今仍然盯着我不放?还是说,跟踪过你的事知道是我做的了,怀疑我是别有用心了?
总之不管是哪个,反正都不是件好事。
贵女丁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六公主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哪个男的见了不是移不开眼,走不动道?”
原身名声虽大,可真心朋友却是不多,准确点说,很多人不敢和她过于亲近。因为她仗着自己是嫡公主的身份,以及那张与生俱来的漂亮脸蛋,从小心高气傲,瞧不起人,常常仗势欺人不说,还总和一些年轻才俊们眉来眼去,拆散了不少鸳鸯就罢了,关键在于,她把人拐到手后,又不与那些男人好,你说气人不气人。
听出对方有调侃之意,陈婉柔也不恼。反正她上一世早就听腻了这些话,而且这算什么,在她看来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又想到这些贵女以后大多都会随她们几个公主陪嫁到各国,到时候只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哪里还有现在这种烂漫无邪,不禁还有些同情起来。
喟然叹息间,忽然有人惊叫道:“呀!那不是孟翟吗!”
另有人纠正道:“你好生无礼,人家比你大了近二十岁,应该叫孟先生才对。”
孟翟之名,陈人皆知,年轻时,曾是陈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如今三十有四,风华亦盛,不减当年。而他不仅长相出众,还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师。
作为儒家创始人子斯的入室弟子,当今,他的座下弟子不计其数,在国中的地位很高,非常受人尊敬。至今,还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拜他为师,奈何他这人对入门要求甚高,许多学子无情被拒。
如今,不仅有多位文官是他的门下高足,就连陈太子也非常崇拜器重他,常去松坛听他讲课不说,且主动与他走动频繁。
贵女丙两眼放光道:“可他长得根本不像三十多岁的人,你看他多年轻俊俏,这要是放在十年前,我必定追他。”
贵女乙撇撇嘴道:“我看你就做梦吧,也不想想十年前你才几岁,个子也就刚过人家膝盖而已。论辈分,你见着人家还得仰着脑袋叫声伯父呢。”
话落周围又是一片哄笑声。
陈玉茹亦笑道:“听说他性格孤傲高冷,到现在还未成家,说来也怪,给他说亲的踏破了门槛,都被他拒绝了,还有女子主动向他示好,他连瞧都不瞧人家姑娘一眼,着实是个怪人。”
贵女甲小声揣测道:“该不会是有什么顽疾吧?”
贵女乙一脸神秘的笑道:“说不好,人家好男色呢……”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时,这时,陈婉柔察觉到有一人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了孟翟的身上,半天过去,始终没动。
那人便是四公主,陈文君。
陈文君比自己大三岁,今年十七,但仍未出嫁,先前也定过婚事,但一年前那中山国的国君亡国身死了之后,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原文中,陈文君爱慕孟翟这件事,除了孟翟这个当事人知道外,谁也不知道。
而两人的结局也不好,陈文君曾经主动追求暗示过孟翟一次,结果被拒绝了之后,再也不敢主动追求。最后陈文君屈于政治联姻,嫁去了蔡国,蔡国和陈国同一年被灭,她沦为玩物,孟翟则死于战乱,身首异处。
陈婉柔看过全文,自知孟翟对陈文君是动过心的,可是,因为他碍于自己大她十七岁,也不愿意委屈她下嫁给这样无一官半职的自己,所以迟迟不敢回应。
看着少女望向孟翟的眼睛里,充满了心酸和痴痴的色彩,陈婉柔不免为她感到着急。
陈婉柔心思一动,凑近前,碰了碰她的肩膀,打趣她道:“阿姊这是在看哪位才俊?这般入迷?”
陈文君被人看破心事,立即不淡定了,慌乱的移开视线,心虚否认道:“我哪有,妹妹竟会取笑我。”
陈婉柔历经两世,以前也没少和闺蜜室友们私下八卦男女那点事,脸皮自是厚惯了,揪着她不放道:“情窦初开,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害羞的。”
陈玉茹闻声,便也附和笑道:“六妹妹说的在理。还有句诗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音未落,贵女乙噗嗤一笑:“你居然把对方比作‘淑女’。让他知道,非得气得面红脖子粗不可。”说完又好奇道,“对了,四公主心里喜欢的这位‘淑女’,究竟是哪个啊?”
见此,其她几名贵女也跟着起哄道:“四公主快说啊,到底是哪个?”
陈文君被众人闹得脸红不已,转身欲走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回去了。”
陈婉柔赶紧拉住她,逗她道:“呀,阿姊快看,他正看你呢。”
陈文君下意识朝孟翟身上看去,这下好了,诸女都知道了她的意中人是谁了。
陈文君自知上当,满脸羞臊的伸手去挠她的痒,陈婉柔则捧腹大笑的躲到了其她人身后:“来啊来啊,你抓不到我。”
“看我抓到你着。”
欢声笑语中,忽然,贵女丁惊喜叫道:“来了来了。你们快看,是谁来了!”
第24章
众人一时全部止了嬉闹,转头去看。
却见一个冠玉公子步履从容,缓缓而行。他一袭暗红色的褒衣,衬得他那张脸美俊之余,多了一丝妖冶,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无不散发着令人着迷的优雅矜贵。
赫连筠身姿颀长,容貌出众,走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也难怪令诸女心动不已。
少女们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人潮涌动起来。
赫连筠感觉到了不知何处来的热烈目光,无意一望,不远处的桥上有无数香衣倩影。
然后一眼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陈婉柔自然也看到了他,并暗叹一声,真是艳福不浅。
想到和他的梅林之约,她转身叫上玉宁,两人悄声离开了这个喧闹之地。
梅林离这里并不远,就在宣雀台旁边,中间隔着一条河畔。
现下暮秋,梅林中极为幽静,除了偶有三两只鸟雀从林间扑簌着飞过,连个宫人也鲜少碰见。
陈婉柔刚刚已经瞧见他出来,心下以为他很快便会过来,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半个人影。
玉宁在一旁东张西望,不由问道:“公主,那人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话音刚落,终于,身后传来一阵脚踩枯树叶的哗哗声,听声音看,步伐沉稳有力。
陈婉柔一脸期待的回过身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不料回身一看,陈婉柔大为失望。
来的不是那人,而是魏行渊。
不过转眼间,她心思一动,和玉宁飞快使了个眼色,旋即不容多想,抄起巴掌往玉宁的脸上呼去,破口大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叫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殊不知,这个巴掌是两人配合演出来的,陈婉柔只是借了个位,那只手假装拂过玉宁的脸后,靠着背对着来人的位置优势,打在自己另一只手上,然后发出一声极其清脆的声响,使人以假乱真。
陈婉柔之前派人暗中跟踪过魏行渊,为的就是能够准确掌控他的动向,找机会大展身手,如今好了,居然被她碰巧撞上了。很好,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充分准备了很久。
“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玉宁很快会意,配合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情。
果然,魏行渊见状眉间一蹙,向她缓缓走来。
他的步履沉稳,缓慢,带着一种威压。
身后的一干随从低着头,都不敢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
魏行渊走到两人身后停下,倏然沉声问道。
陈婉柔回身看向他。
那双深邃的眼神透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沉冷,高高的鼻梁下,一双唇抿得紧紧的。
陈婉柔紧紧地盯着魏行渊,再次感觉到了内心深处那不受控制的抵触。
出于基本的礼节,陈婉柔噙着一抹标准的假笑向他微微见了个礼,笑问道:“原来是晋太子。晋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魏行渊淡声道:“经过此处,随便转转而已。你呢?这个奴婢所犯何错,你为何要打她。”
他其实并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他未来的夫人之一,他觉得在娶她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下此妇的品行是否端正。更何况,他也暂时找不到其它话题,索性就借此一事开个话头了。
和之前演过无数遍的剧情一样,这时,玉宁跪上前,抹着眼泪向他求情道:“求晋太子救救奴婢吧。公主再打下去奴婢会没命的。”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对于玉宁的演技,陈婉柔表示非常满意。
魏行渊下意识往陈婉柔身上扫了一眼,见她一副嚣张跋扈、趾高气昂的样子,眼神狠戾的斜睨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宫婢,口气威胁的警告道:“贱婢!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演完后,陈婉柔还觉得自己这段再重新来一遍可能效果会更好。
魏行渊看着这一主一仆在自己跟前吵吵闹闹,忽然有点头疼。
魏行渊直接问玉宁:“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主子为何打你?”
一切都在陈婉柔的意料之中。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玉宁看了一眼凶巴巴的陈婉柔,瑟瑟发抖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你尽管说就是。你不说,我如何帮你。”魏行渊难得有耐心这样劝人。
她咬了咬唇,终于一口气道:“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乱嚼舌根说公主的坏话,说她生活不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