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珂拳头硬了:“哪儿俗?明姨都给过我一张卡。你家钥匙稀罕呢?”
人都不在这,要把钥匙有什么用?夜深人静潜进去睹物思人?她没这个变态习惯。
几句话间,车已行至大门外。记者们把文导家围得固若金汤,即使下了雨也不减执着,现在仍在外面,长枪短炮地往明星车上甚至脸上怼,打算把老爷子的剩余价值榨得一干二净。
“想要卡可以。”许言臣往左打方向盘,在记者们反应过来之前拐上一条小路,“你先给我转正。”
“等你回国再说吧。”陆珂说,“我现在还不是很缺钱。”
双方半推半就,各自心怀鬼胎。一个想加快进度,一个想先把对方的期待值拉到最满。
待到重新绕回大路,雨过天晴。数只灰鹊停在电线杆上歇脚,清清朗朗地叫。阳光被玻璃切割,大把大把的玫红色扑进车窗,如同寻到了航向的倦鸟。
陆珂把许言臣家的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问:“给我钥匙干嘛?”
许言臣说:“新买了盆花,没事帮我浇下水。”
“一次五百。”陆珂小心眼,一直记着之前许言臣提供帮助都明码标价让她转账的仇。
“可以。”
陆珂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利落,追问:“什么花?”
兰花之类就算了,容易烂根,比她娇多了,她养不活。
许言臣沉默了一下,声线低沉:“勿忘我。”
陆珂侧过头,打开车窗,郊区雨后清新的空气刮进来,唇角浮现一个笑容,而且有疯狂加大的趋势。
许言臣:“想笑就笑吧,别憋出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珂绷不住,上气不接下气,“勿忘我,你也有今天,哎呦耳根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个文艺爱好者。
许言臣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抿唇,脸烧,头痛。
勿忘我有那么多别称,星辰花,补血草,斯太菊……但是他怕说别称她不懂。
活该被嘲。
冰箱里还有她想要的东西,现在许言臣打定主意当个锯嘴葫芦,等到了尼格尔再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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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将至,许言臣回尼,赶上《刺梨》试镜。
两个时间撞车,俩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都自诩是成年人了,连告别方式都非常成年——
陆珂头天晚上非要拉着许言臣陪她对台词,一直对到晚上十二点。对完了她又打算开两瓶红酒彻夜长谈,酒起子都找好了,被他阻止:“你这样很危险。”
“哪危险?”她今晚穿着清凉的丝绸吊带小裙子,微卷的发丝披散在肩侧,唇釉用的是斩男色,香水特意选的迷情。
巨巨被关在房间内,玖拾光整理 提前备好充足的狗粮和水。立秋强伟也被她提前警告过晚上天大的事情不要来打扰。
万事俱备,只是今晚的男主角说:“容易走火。”
陆珂随手把酒起子扔到茶几上,一声脆响:“嗯?走火又怎么样?难道你这辈子除了喜欢我,还想去喜欢别人?”
“进度放慢点。”他终究是个顽固慢热的人。
陆珂斜眼看他:“你是不是不行?”
许言臣眸中火热,尚可自持,屈指对着她脑门弹了一下:“我马上就回尼格尔了。”
“怎么,想把我当周抛女友?”陆珂捂住额头,拿光脚踢他小腿,“你想念粉毛护工阿姨了?”
“不是试用期吗?”
“你也知道是试用期啊。”陆珂重点强调试用两字,“不试试怎么知道中不中用?”
许言臣原本的意思是等回国慢慢来,像普通情侣那样,从牵手亲吻约会开始,只是她那么迫切……
他其实也一点都不喜欢柏拉图,只是想对小姑娘负责而已。
但陆珂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向来觉得X和爱可以齐头并进,灵与肉不可分割。反正他是个不婚主义,既然没有了婚前婚后的区别,那就及时行乐好了。
不然,本就不够黏糊,再面对两年的分别,她起码得先有点实际性的收获,异地的时候才能更有底气。
许言臣神色沉沉:“你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不但做好了心理准备,还做好了现实准备。床头柜里备好了几个知名品牌用品。
后来的事儿她脸红心跳,她只是说了句不知道哪个牌子好用,让他盲选,结果……
那人把所有的牌子都试了一遍。而且还要问她:“这个好用吗?”
“这个呢?比刚才那个怎么样?”
待到云销雨霁,已是凌晨一点。陆珂要下床洗澡,把那人胳膊往后掰,死沉。好不容易起身时听到他说:“帮我倒杯水。”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跪在地。她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温的。”许言臣嗓音里带着困意,“你也喝点。”
第41章 饺子 不许…………
事实证明, 老顽固就是老顽固,养生满分。
陆珂随手捞起他的白衬衫穿上,对着被子踹了一脚:“起来!”
许言臣没睁眼:“嗯?别闹。明天你试镜我赶飞机。”
“一般不都是男主抱女主去洗澡, 然后洗澡的时候再来一次,回来再给倒水喝,还给哄睡, 到你这怎么是这样的?”
“因为咱俩不一般。”
陆珂不满。刚结束了人生大事初体验,给技术打九分,扣的一分是事后服务:“你还是不行。”
刚说完就身子一轻,被人腾空抱起, 那人臂膀坚硬有力,神情倦燥却认真:“想同归于尽?”
砰砰。砰砰。两个人的心跳声叠在一起,仿佛要预定一生的晨钟暮鼓。
陆珂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不不用,我只是嘴狂,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许言臣把她放回床上:“等着。”
浴缸放满, 杯子里也接满温水。他回来抱小姑娘去泡澡, 随后把床单换了。
等他再回到浴室,那个说要再来一次的嘴强王者已经睡着了。
旁边玻璃杯里水少了一半。
葱白纤瘦的手臂搭在浴缸旁边, 少女的美好被水波覆盖,隐约之间依稀可辨。
许言臣觉得口渴, 把剩下半杯喝光,简单冲了个澡, 把浴缸里昏睡的人擦干抱回床上。
陆珂熟门熟路地钻进他怀里, 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许言臣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白衬衫揉皱成一团,躺在床尾无人问津。
离分别还剩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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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珂第二天险些睡过头。
立秋有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卧室门关着,保险起见, 她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模糊沙哑的嗓音。
立秋推门而入,床铺和地面还算整洁,就是那件显眼得不能再显眼的男士衬衫……
“可可,可可?快起来,咱们还得化妆。”立秋小幅度地拉床上的被子,“一会儿面试就开始——”
剩下的声音被立秋自己吞回肚里,她又看了眼床上人锁骨上的红莓印,摇晃:“昨天家里进贼了吗?你没事吧?”
“贼走了。”陆珂困倦到神智不清,“贼赶早班飞机回尼格尔了。”
“许——许——”
“嗯,许言臣。”
“姐妹牛啊。”立秋称赞,随即犯愁,“不过这脖子和锁骨得多少粉才能遮住……”
陆珂火急火燎地化好妆奔赴公司试镜的路上时,许言臣已经坐上飞机,在她头顶的万米高空,一路往南。
这次试镜来的人不多,但都是有点知名度的,陆珂抽到的签是最后一个。陆珂接过立秋递来的热咖啡一饮而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她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见成效。
《刺梨》的导演是文艺电影女神濯玉,三十来岁,脾气好耐心高审美一流,要求也严。在业界,只要盖上濯玉出品的标签,代表着品质相当有保证。
陆珂进场后,濯玉问:“打算试哪个角色?”
“成年青果。”青果是《刺梨》的女主角。陆珂就是奔着当女主来的。
濯玉打量了一下她的外形:“你这没睡醒的样子,倒是适合演青果她妈木桂。”
陆珂:“……您说了算。”
只是试镜之前放纵了一晚,就从少女行列被驱逐出去了?只能演少女的妈了?
濯玉示意助手把写有片段的纸张递给她:“试试再说。”
是木桂给女儿梳头的那场戏。
陆珂之前看剧本时就对这一段心痛不已,印象极深,昨晚刚跟许言臣分析讨论过木桂的心理。她把手中的纸张对折几下,折成梳子形状,迅速入戏。
木桂患有精神分裂症,时好时坏,眼下就是好的时候。她搬了个小凳子,让女儿坐在她面前,给她梳着乱糟糟的头发。小女孩的头发好像鸟窝,看得出很久没被人精心照顾过,木桂用几根手指攥住一缕头发根部,拿梳子一点一点地给她梳通,灵巧的手上下动几下就把这缕头发扎成小辫子。
梳着梳着,神情就变得烦躁异常,面部狰狞,发狂地梳着面前的乱发:“哭什么哭?闭嘴!”
动作越来越快,梳子被打结的头发止住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重重往下:“疼?疼你自己梳!”
突然拿梳子对小女孩的胳膊打过去,边打边骂:“动!你再动?你再动?!”
好像被凄惨的哭声唤醒了良知,木桂的目光渐渐清明,她看向身前的小脑袋,扔了梳子,颤抖着手摸上去。左边是个成型的小辫子,右边的头发蓬乱如麻,仿佛诉说着她作为母亲的失败。
她神情冰冷麻木,似乎含着恨意,又仿佛带着悲哀:“学!自个梳头!自个吃饭!不然以后我不给你做饭你就饿死?你记着!从垃圾堆里捡东西吃也要活下去!像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话至最后,已是满面泪痕。
现场一片静寂,过了几秒,濯玉说:“很精彩。你是怎么想到攥住发根再给孩子梳头的?”
“生活经验?”陆珂想了想,“感觉这样不会弄疼小孩子。”
濯玉从剧本下面抽出一份文件:“合同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有没有时间签一下?”
“效率这么高?”陆珂在濯玉面前的座椅坐下,气势如虹,“签!”
落笔前她看了眼饰演人物,失声:“木桂和成年青果,都是我?”
“对。”濯玉一本正经,“女儿长大了像妈,不是很正常吗。”
*
立秋和强伟候在门外,见陆珂出来,忙凑过去问:“怎么样怎么样?”
陆珂把手中的文件往强伟的方向飞投过去:“收好,后续你跟进。”
强伟手忙脚乱地接住合同,立秋凑过脑袋,跟他一起看。
陆珂走了一段,见那两人还不动弹,催促:“还不走?啥时候不能看?你俩盯着能盯出花来?”
强伟:“这位影后,咱现在去哪?”
“回家补觉。”陆珂打了个呵欠,“晚上天台烧烤。”
身上酸痛明显,多少填补了心里的空落。许言臣不在,她也得呼朋引伴,过得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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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言臣下了飞机,穿过长且温暖的候机厅出去拦出租,才发现尼格尔变了天气。
天空阴沉,积雨云聚集在头顶。身旁来往的人群换了肤色,尼语灌入耳中,几乎听不到熟悉的乡音。
短短七天的假期结束,参加了一次婚礼、一次葬礼,成了某人的试用期男友,把人生四季都体验了一遍。
回到大使馆,同事们还在按部就班地工作。许言臣步入办公室,恍如隔世。
他上身穿着件黑灰色牛仔外套,罕见地有种闲适的意气,一看就是度假回来的人。
小陈见他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谈恋爱了?螺蛳粉好吃不?”
许言臣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应声:“嗯。”
小陈:“不是,你嗯哪个问题的?两个都有吗?”
一周的文件被按轻重缓急重新归类,旁边几双耳朵都在静候佳音。许言臣拿起一叠文件竖起来在桌面整理几下,把它们的边缘对齐。
小陈刨根问底的心要被他不紧不慢的动作急死了:“放下我来,剩下的我给你笃笃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恋爱了吗?”
“是啊。”
整个办公室轰动起来。小陈笑嘻嘻:“兄弟们抓紧了,许秘书都脱单了,谁再单身就说不过去了啊。”
这个都字用得很有灵魂,许言臣抬眼看他:“对我有歧视?”
自己是什么性格自己心里没点数么。小陈避而不答:“看照片!大家要看弟妹照片!”
许言臣:“等回国叫你们来家里吃饭,见见真人。”
“家里?你媳妇亲自做饭?”同事们一阵惊叹。
“我下厨。”
“嚯。贤夫贤夫,失敬失敬。”
许言臣笑了笑,对他们的误会没再解释。不是他护短,陆珂敢做,就怕他们不敢吃。
*
陆珂补了一觉,醒来时呆呆坐了一会儿,下床把洗衣间里放着的床单和许言臣的衬衫一股脑塞进洗衣机。
滚筒洗衣机运转起来。陆珂鬼使神差地摸出钥匙串,摩挲着许言臣家的钥匙,正大光明地登门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