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
她娇气??
怎的,你撕她裙子你还有理了???
沈桑胸脯微微起伏,红唇紧抿,潋滟双眸与谢濯对视。
半晌,一层薄雾覆上双眸。
谢濯正欲开口,就见沈桑站了起来,眸眼低垂,模样甚是温顺。
清凉的夜风吹起衣摆,随之而来的还有姑娘家细小轻微的啜泣声。
沈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衫,轻唤了一声:“殿下,臣女整理好了,该回去了。”
“你……”谢濯盯着她,只能瞧见纤长羽睫投下浅浅阴影,忽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大手握住沈桑手腕,往同安寺的方向走去。
路上,谢濯压低声音:“等回去后,孤赔你一身衣裳。”
其实谢濯并没有撕多少,只是将多余衣摆扯了去。他知晓姑娘家最重名节,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况且……
况且这还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沈桑亦步亦趋跟在谢濯身后。
男人的手隔着衣袖紧紧握着她的皓腕,掌心灼热可以清楚感受到。
沈桑抬眸,盯着太子的身影,笑了。
兴许,日后嫁入东宫也不是什么坏事。
……
听说太子救回了沈三姑娘,好不容易安静的同安寺又热闹起来。
连太后派过来的人都来了好几次。
婢女白芷连忙拿披风裹住沈桑,眼底泛着红,“还好姑娘没事,若是真有个万一,那白芷也不活了。”
沈桑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白芷擦了擦眼泪,正要去厨房端碗热汤过来,一低头,正好看见沈桑参差不齐的裙摆,心里一惊。
“姑娘,您这衣服是怎的了?”
某位太子脸面上闪过不自在,往门口的方向移动了两步。
“这个啊……”沈桑只当没看见太子的小动作,“没什么,荆棘扯破了。不是说厨房炖着汤,还不快去端来?”
白芷没作多想,提裙离开。
刚踏过门槛,一团东西忽的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又弹起,咕噜咕噜两圈滚下石阶。
待白芷看清那是何物,骤然尖叫一声。
那是一颗人头!
禁卫军立即拔剑对向屋顶,喝道:“拿下!”
紧接着屋顶上的人跳下,一脚将人头踢得老远。
“白芷,是……是我,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独有的少年嗓音从黑布下响起,声音微微沙哑,显然还处在变声期。
他扯了黑布巾,分明是个稚嫩的少年。唯独那双眼睛,明亮的很。
白芷这下子被吓得不清,喘息着好久没回过神来,沈桑都以为她被吓掉了魂儿。
“元熹?”
沈桑道:“殿下,这是臣女府中的侍卫,并无恶意。”
随后转身看向元熹,道:“元熹,这位是太子殿下,不得无礼。”
被叫做元熹的少年抬起脸,神色露出腼腆,却又在瞬间收敛。毕竟还是年少,眼前这少年连情绪都不怎懂得掩饰,对着上方恭敬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沈桑舒了口气。
太子摆摆手,才不会跟一个小侍卫去计较,随后命人去查看踢远的人头。
是先前的吊梢眼。
谢濯这才多看了元熹一眼,接着吩咐禁卫军今夜加派人手,随时注意寺中动向。
说完回了入宿的厢房。
等所有人走后,白芷却跳起,在元熹后背锤了下,“大半夜的你要吓死我不成?”
白芷和元熹都是沈桑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白芷比元熹早入府两年,两人交情颇好。
元熹不退不避挨了这一下:“谁想到你会这么巧出来,若是再巧一些,我就能直接扔你脑袋上。”
“……”白芷想象了下,浑身恶寒。
沈桑平日最喜欢听两人斗嘴,可实在不想再就这事多做讨论,让两人都进了屋子。
元熹只记得被人牙子带走之后的事,之前的事毫无印象。
前几日他打听到了人牙子何处买的他,便连夜赶了过去,可惜都是些零碎无用的信息,压根跟他的身世没半点关系。
等他再回到沈府时,沈桑已经随太后去了同安寺。
寺庙不准外人进入,元熹就住在山脚下,想着同沈桑一起回去。谁知等了没几日却等来沈桑被劫走的事,他只好跟上去,趁机顶替其中一人。
若不是他在破庙挡下吊梢眼那一巴掌,落在沈桑身上那还了得。
想到这处,元熹冷声开口:“杀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沈桑屈指,在他脑袋上弹了下,“小小年纪,整日里说打打杀杀的,将来哪有姑娘家愿意跟你。”
元熹偏过头,“主子,奴不成家。”
“不成家做什么,难道跟我一辈子不成?”
沈桑吹去热气,喝了口热汤,整个身子都跟着暖洋洋的。
元熹目光闪了闪,“白芷可以,我也可以。”
白芷瞪他一眼。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突然要打听自己的身世,既然此行无果,兴许是时机尚未成熟。”
“他们丢了奴,没有资格做奴的父母。但奴想知道原因,奴这么好,他们为什么不要。”
少年后背挺的笔直,眼底透着倔强。
沈桑放下碗,仔细打量着他。
半晌,她弯了弯眼,语气揶揄道:“也罢,反正现在也是我养着你,若是真让人给拐跑了,想想还有些心疼。”
到现在沈桑还记得,元熹刚入沈府时还没有这般高,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身上满是被人折磨痛打的痕迹,瘦瘦小小的一只。
却唯独一双眼睛,如星光,如明月,如同被埋在尘埃泥土下的明珠。
那时沈桑在府中日子过得并不好,若是平常也不会在意,可那天不知怎的,她看到那双眸子,竟心生不忍。
这个孩子,不应该被埋没在这种脏乱污秽的地方。
沈桑一咬牙,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买回来的元熹乖巧听话,还有身好武功,唯独不记得自己是谁,连姓甚名谁都是一问三不知。
沈桑想了想,索性给他取名为元熹,代表新生美好的意思。
元熹喜欢沈桑的笑,可又禁受不住,很没骨气的又红了脸。
“嗯,奴一定会好好伺候主子的。”
作者有话说:
太子:孤不谈情,不说爱,孤就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桑桑:可不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太子……
第7章
虽说同安寺出了混乱,可华阳公主的法事还是要做的。
正殿内,柔灯师太和几位师太诵经完毕,起身,将燃好的香火交到太后手上,念了段繁琐经文,“太后娘娘节哀。”
太后是个要强的人,从不会轻易伤春秋悲。
可这会儿看着小女儿的牌匾,眼圈通红,整个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才能站稳。
当年,她生下皇帝后,身子便落下病根,期间不知没了多少个孩子才怀上华阳公主,宠着、疼着,生怕磕着、碰着。可那时朝堂后宫正值囹圄,她虽不喜争斗,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入狱,一咬牙,便带着一双儿女走进这条不归路。
就在先皇要册封太子的时候,她故意激起先皇对几位皇子的不满。却不想,其他皇子亦是心狠手辣,私下竟要合谋篡夺皇位,她只好狠下心,为了拉拢人心不择手段。
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她在笼络人心的时候,失去了自己天真可爱的小女儿。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哀家……是哀家对不起华阳,是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太后抚摸着灵位,哽咽落泪。
其余人也闻之伤情。
外面,谢濯听着哭声,带陆一走到远处,吩咐道:“这次他们已经失去了刺杀孤的最好时机,想必回皇都后便会开始联系他们的线人,你多派几个机灵的盯着。”
“属下领命。”陆一正要走,想到什么又给折了回来,道:“殿下,昨日属下跟沈三姑娘身侧的侍卫交过手,身手不错,就是经验不够。”
谢濯有些意外。
陆一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又是个话痨,可骨子里却严厉的很,能够让他夸的人还真不多。
说这话的时候,元熹正从远处经过,蓦地停住往这边看了一眼。
隔得远看不见脸色,却能想象出这小侍卫神色好不到哪儿去,后匆匆离开。
陆一看的莫名其妙,“好是好,就是脾气冲,一看到我们就冷着脸,跟被人抢了老娘一样。”
谢濯瞥他一眼,“说的你好像抢过。”
“啊?”等谢濯走远,陆一才反应过来,心中道了声不好,忙追上去解释,“属下没别的意思,也没说沈三姑娘就是老娘……不对,但三姑娘要是嫁进东宫,还真就是您抢了人家。”
“聒噪。”
等做完法事,一行人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太子和太后公然遇刺一事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谢濯索性放开手,任凭事情在皇都传的风风雨雨,甚至还故意放走了些风声。他到要看看,隐藏在京城中的那些个暗线,接下来会怎么做。
应该不会笨到再行刺一遍的地步。
可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却让所有人傻了眼。
沈氏女救驾有功,择日与太子完婚。
朝堂上还在讨论的热火朝天,昌安帝却直接敲定婚期,就定在六月初三。
消息一出,后宫妃嫔已经各动了心思,纷纷给自家爹娘传了话,让人赶紧带着物什去沈府走动走动。
这个时候,既不费心费力还能讨人欢心的,自然就是上门套近乎,多在人前走动走动,好好露个脸面让人瞧瞧,说不定怎么着就被人记在了心里。
一时间,沈桑成了整个皇都最炙手可热的抢手货,连带着沈府的其他人都跟着沾了光。
沈家大爷升了官,沈家二爷在烟花地成了众人吹捧的对象,夜夜流连忘返在府外,宿醉不归。
临近傍晚时,清凉院的众人送走最后几人,彻底松了口气。
白芷揉捏着肩膀,活动了下脖子,酸痛感险些让她站不住。
元熹在旁边连着听了几日女人们的叽叽喳喳,整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仔细一瞧,竟是连眼下都有了层厚重的乌眼青。
今儿泡的是花茶,室内飘着淡淡的清香味,沈桑替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清凉院不大不小,也就只有他们三人。
白芷道谢后接过,润润嗓子,元熹不喜甜食,犹豫了会,还是闷了一口。
“姑娘,奴婢怎瞧着你一点事都没有?”
自打赐婚的事落定,这皇都中不管熟的不熟的,都上门携礼拜访。
沈桑笑着一一接待了众人。
不卑不亢,从容大方,又是让众人好生赞美。
“不过是习惯了。”沈桑起身坐到镜前,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珠簪,眸底露出满意之色。
这可是皇都的最新款式,说起来还是面子好使。
面子有了,什么人都得敬你三分。
“三姑娘可在?”有人在外喊道。
白芷出去,见是陆一,道:“奴婢见过陆侍卫。”
“我家殿下让我来的,三姑娘可在?”陆一挠了挠脸,举高手里的盒子好让沈桑看见,抬高声音道,“三姑娘,上次殿下损了件衣裳,这不,特意派属下来重新给您送了件。”
沈桑也有些惊讶,微微屈膝道谢,“劳烦陆侍卫回去替我谢过殿下。”
“不打紧不打紧,三姑娘客气了,”陆一连忙躲开,“属下先回去向殿下复命。”
等三姑娘嫁过来,日后就是一家人,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沈桑笑笑,道:“白芷,送送陆侍卫。”
等将人送走,沈桑打开盒子查看,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那衣裳干干净净,花纹绣饰先不说,就连料子都是一般,顶多比街上卖的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
“这……”白芷有些为难,“姑娘,太子是不是给您送错了?”
她家姑娘衣裳华丽,样式布料花纹个个都是上成,这素净的白衫,倒是真成了个特别。
白芷不信的将衣服抖搂了抖搂,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当真是件纯白如雪的素衫。
“……行了,收起来吧。”沈桑揉着额角,颇有些心力交瘁。
就连唇上新染的唇脂颜色瞧着都淡了三分。
她大概可以预料到以后的日子。
都说太子谨行俭用,淡泊朴素,可也没有人告诉过她,谢濯能够节俭到这种地步啊?
……
太子府
“收下了?”谢濯正在欣赏笔墨未干的画作。
陆一点头,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去的路上他连如何化解三姑娘见到衣服时的尴尬神色的措辞都想好了,还好他跑的及时,放下东西就走。
“你也不必这种眼神看孤。沈氏虽出身世家,却无半分东宫主母的仪态,日日花银子于身外之物,倒不如换成米粥施舍百姓,这才是将来母仪天下该做的事。”
顿了顿,谢濯道:“除了那张脸。”
陆一噎住。
母仪天下跟沈三姑娘的脸有什么关系?
……
虽说距离婚期只有俩月,但该有的东西早在之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准备着。这会儿只要再看看哪处还有欠缺,去旧换新,一切自然都可以赶上。
东宫正为太子的婚事准备的热火朝天,而沈府这边,也久违难得的吃了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