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男人不见憔悴,只眉眼间带了点倦意,狭长的眼耷拉着,从神情看不出喜怒来,只脸上半天没个笑。
  徐玉樵挠挠头,试探着说:“二哥,这不是好事吗?”
  在徐玉樵看来,心爱的人愿意为了自己留下来,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要是他早就乐开花了,不乐开花也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盛霈没提山家的事,只道:“明天下午,买两张去洛京的机票。”
  徐玉樵一愣:“两张?二哥,你也去……?”
  不怪徐玉樵诧异,这三年,盛霈除了南渚和海上,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就算偶尔离开,也是为了找更路薄,回洛京更是头一趟。
  盛霈轻“嗯”了声:“去酒店,其余明天再说。”
  说完,两人上车。
  山岚悄悄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儿,可临开门,盛霈忽而转身去了前座,坐上了副驾驶,后座只有她一个人。
  山岚怔了一瞬,不知怎的,心口发闷。
  这样的情绪有点陌生,平日里她也会因没有铸出满意的刀而低落,但这次有一点不同。她似乎有一点委屈,就像小时候,她抱着湿漉漉的小猫咪回到家里,却留不住它,只能将它送去别处。
  盛霈将窗户降到最低,由着风往里灌。
  吹散他身上浓郁的烟味。
  “招儿。”盛霈往后看了一眼,“系好安全带。”
  后座昏暗的影遮掩女人的神情,那道纤细的轮廓隐在暗中,神情不清。
  半晌,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车一路向酒店疾驰而去。
  期间,徐玉樵叨叨说着小风的事:“这是在演电视剧吗?还往你身边安插个人,气死我了,白给那小兔崽子喂那么多吃的!二哥,你说这海底下究竟有多少魔力,引得那么多人往这里钻,我想不通。”
  盛霈没说太多沉船的细节,随口应了两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路上她都很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起房间里的那两条狼狗,盛霈微蹙了下眉。
  盛霈订的是间套房,正好三个房间,最大的那个留给了山岚。徐玉樵极有眼色,一到就溜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山岚和盛霈两人。
  盛霈烧完水回来,山岚正站在落地窗前。
  她初到南渚时,还未曾这样仔细看过这座城市。
  南渚仍在沉睡中,高楼林立的城市华灯已熄,台风过后的城市似乎格外寂静,无际的夜幕如巨大的玻璃罩子,将这座海滨城市收拢。
  这座城市之外,有美丽神秘的海域,有上下一心的军民,有守卫着这片疆土的每一个普通人。
  还有盛霈。
  “饿不饿?”
  低低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男人高大的影映在玻璃窗上。
  他就站在她身后。
  山岚说了声不饿,又安静下来,似乎在等些什么,可身后的人问完那句话没再开口,只是看着她。
  山岚转身注视着他,轻声道:“盛霈,明天我该回去了。”
  盛霈喉结滚动,半晌,从嗓子里挤出个“嗯”来,也不说话,也不走开,只是堵在她身前,不让她进,也不让她退。
  “我想睡觉了。”
  她垂下眼,躲开他暗沉沉的视线。
  盛霈往前一步,抬手去抚她鬓边的那缕发丝,才一靠近,她偏头躲开,不让他碰,乌溜溜的眼看过来,盯着他。
  盛霈顿了顿,问:“我惹你生气了?”
  山岚不说话,只是看他。
  “招儿。”盛霈低声喊她名字,“为什么不走?”
  即便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但其中的风险盛霈和山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小风没将腰包带上船,或者提前被发现了,又或者他们没能及时赶到这里,山岚极有可能回不了洛京,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他们都知道。
  这不像山岚的行事风格。
  她不该为了他冒这么大的险。
  山岚和盛霈对视着,他眸光灼灼,将她和南渚的夜一同拦在身前。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盛霈,我的刀丢了,下船他们没还给我。”
  盛霈视线下移,看了一眼她的脚踝,说:“我去找回来。明天早上办完事,我带你去文物部看那把海里捞上来的刀,下午回洛京去。”
  “不用找了。”
  山岚说。
  盛霈抬眸看她:“我能找到。”
  山岚摇头:“我要新的。”
  盛霈盯着她微绷着的小脸看了片刻,她也不知道和谁赌气,不高兴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可刚抱她那会儿还好好的。
  路上他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
  “给你买新的。”盛霈低着声,不厌其烦地问,“怎么不高兴了。”
  山岚凝视他片刻,说:“前座舒服吗?”
  盛霈微怔,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山岚在说什么,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忽而伸手,一把抱起山岚,让她半坐在手臂上,直直往她的房间走,转眼就把咕嘟咕嘟冒着烟的水壶忘在了脑后。
  身下的小臂鼓涨着,臂肌如山一般起伏。
  山岚稳稳地坐在上面,由他抱进房里,在床侧放下。
  从半开放性的客厅进入隐秘度更高的房间,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山岚坐在床沿,垂着眼看蹲在身前的人。
  盛霈握着掌心纤细的脚踝,拇指停留在微凉的肌肤上,摩挲一瞬,低声说:“招儿,如果有下一次,你还会来对吗?”
  山岚忍着小腿侧泛起的痒意,轻声道:“我说过,我们之间怎么结束,我说了算。在那之前,你由我负责。”
  盛霈守护这片海域,守护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孑然一身,风雨里往来,随时为他人停留,这一点和山岚全然相反。
  她自小便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从不为谁停留,不为谁越界,但那样的山岚是山家的山岚。
  如今的她,挣脱出桎梏,想做一切想做的事。
  山家的山,和山岚的山,可以是不同的山。
  一如山栀,她有她的刀,有她的江湖。
  山岚想,她也守护着一片海域。
  这片海域如旷野,如云霞,如深山的铁矿。
  盛霈就是她的海域。
  盛霈沉默半晌,倏地笑了,他倾身往前,手臂摁住柔软的床,将她拢在身前,宽阔的身躯如山一般压下。
  山岚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往床后退,每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床头,她被抵在枕头上,再也无法后退。
  暗淡的灯光下。
  男人耷拉着眼看她,眸光微暗,视线逐渐往下,低声说:“身上有烟味,怕你闻了不舒服所以坐前面,不是生你的气。”
  山岚抿唇,堵在胸口那点细小的情绪缓慢在他的体温中融化。
  眼看他要亲下来,她忙伸手挡住他,说:“不亲,你……嘶。”
  话没说完,他唇往下压,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利齿几乎要刺穿那层薄薄的皮,而后长驱直入往里探。
  后颈被托住,温热的掌心紧贴着脑后,指尖没入黑发。
  热意在昏暗的房内不断升腾。
  山岚没闭上眼,视线直直望进盛霈如海潮般的眼眸里,他每往里探一点,眼神就更暗一点,直至夜幕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今晚从见到山岚那一刻起,盛霈就知道,此生往后,他们两人之间再没有第二个结局,流亡的航道上,她是海间的灯塔,他是迷航的船只。
  往后,只要她轻轻说一句走。
  他的桅杆上便立刻挂满了帆蓬。注[1]
  窗外,南渚的天渐渐泛白。
  屋内的夜正在降临。
  .
  早上九点。
  徐玉樵打着哈欠从房间内出来,和从山岚房里出来的盛霈打了个照面,他一呆,愣在原地。
  “二哥,你、你睡里面了?”
  他磕磕巴巴的,眼睛瞪得溜圆。
  盛霈瞥他一眼,没搭话,懒声道:“吃完早饭和我去趟警局,然后自己玩儿去,爱上哪儿上哪儿。”
  言下之意,别打扰我们。
  徐玉樵怎么会不懂,支支吾吾地应了。
  两人到警局时,门口正停下几辆警车,警察押着几个人下来。昨晚这些人都带着头套,没人说过话,唯一喊得那句盛霈没听清,这会儿仔细一瞧,这些人竟然是外国人。
  负责这起案件的是赵队长,猫注岛提前和他沟通过,昨晚的抓捕行动也是他配合特警组织进行的,听说盛霈来了,他亲自下楼见了一面,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山岚,这可是他找了大半个月的人。
  赵队长问:“山岚怎么样?事情的具体经过我都知道了,她很机敏,但也很冒险,幸好事情没出差错。”
  盛霈道:“她没事。我听说你是山岚失踪案件的负责人,我来是有点儿情况想说。”
  赵队长当即点头:“你说。”
  盛霈将当日和山岚说的猜测说了:“你们事后应该去调查过,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赵队长倒是愣了一下。
  这盛霈对案件不熟悉,人也不在南渚,是怎么猜的这么准的?
  “你的猜测和我们当时的一样。”赵队长微微放低了声音,“我们再去林子里,只找到拖拽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证据。”
  在山崇说出新的证词后,赵队长第一时间带人去搜查了观海崖,又去调查当日是否有落单的人,根据他们的证词,那山太大,虽然他们几人一组,多多少少都有分开的时刻,负责的区域各有重叠,难以分辨可疑人物。
  赵队长道:“案件只是暂时中止,我们没有放弃调查。具体的细节不方便透露,如果山岚回忆起什么细节,务必通知我们。”
  盛霈应下,瞥了一眼正在登记那几个嫌疑人,问:“都是黑户?”
  赵队长叹了口气:“背后的人很谨慎,这些人语言不通,有的连字都不识字,估计查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盛霈没多问,离开警局回了酒店。
  回来时他是一个人,徐玉樵开着车去朋友那儿玩了。
  套房内很安静,山岚还没起床。
  盛霈扫了眼时间,打算掐着点儿去喊她。
  房间里,山岚正陷在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一个雨日,她背着书包走在最前,经过云山脚下时,还没走近,狂吠声便传来,抬头偷偷看一眼,正对上那几条大狗的眼睛,它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爪子不断往前扑腾,被脖子间的链子拽住。
  她的心跳声像是一个小鼓。
  咚咚咚跳个不停。
  没有人发现山岚脚步放慢,手心攥出了汗。
  她轻轻吸了口气,正想一鼓作气,一口气跨过这段恐惧不断蔓延的路,忽然,那几条狗的面容有了变化。
  那凶神恶煞的面庞像是幻境被缓慢拉扯,游移变幻,最后竟变成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那几张狗脸,忽然变成了盛霈的模样。
  他眉梢仰起,勾着唇对她笑——
  “汪!”
  “......”
  山岚心想,这绝对是个噩梦。
 
 
第33章 小狗   他的公主是可爱鬼。
  风雨过后, 南渚的街道热闹起来。
  街边的茶餐厅人满为患,左一句右一句地交头接耳,恨不得把这些天的烦闷一股脑都倒完。
  盛霈对高档餐厅没什么兴趣, 带着山岚七弯八拐进了条小巷,在最里的一家米粉店停下, 他记得那天在岛上她说好吃。
  店里开着空调, 凉滋滋的。
  墙上的电风扇像个老头, 慢悠悠地摇头晃脑, 吹散夏日的黏腻,服务员上了两大碗米饭便溜达到一边看手机去了。
  “睡得不好?”
  盛霈看了眼对面的山岚。
  她肤色白,眼底淡淡的青色极其显眼,更不说她从坐下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过他, 视线一对上他就躲。
  山岚握着勺子,难得生出这样复杂的心情。
  她含糊道:“...就做了个噩梦。”
  盛霈微顿, 想起昨晚那间房里的两条狼狗, 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小风的事他还没仔细和她聊过。
  盛霈:“梦见狗了?”
  山岚微抿着唇,小声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盛霈挑了挑眉,看样子这梦境别有意味。
  “招儿,小风的事...”盛霈顿了一下,忽而想起在房间里她似乎是说了一句话, 隔着玻璃,他没能听清,“凌晨他和你说了什么?”
  山岚慢吞吞地应:“说你没话和我说, 问我有没有话想和你说。我对他说,我答应过小风一件事,依旧会做到。”
  盛霈:“?”
  “你答应他什么事?”
  山岚忍着心里细微的不适, 抬眼看盛霈,仔细瞧了一会儿。
  他是正常人类的模样,下面也不是狗脖子。
  她轻舒一口气:“他的秘密,不能和你说。”
  盛霈轻啧一声,公主原则还真多。
  他继续道:“他是坐陈船长的船来的,这件事多少和陈船长有点关系,这些警察会去调查,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小风原名侯风,他的身份没有问题,当时上猫注他们都审查过,信息都是真实的,具体情况可能有出入,这几天小樵会去小风的老家问问情况。”
  山岚听了半晌,听他安排这安排那,就是没提自己。
  她忍不住问:“你回猫注吗?”
  盛霈瞥她一眼,薄唇微弯,笑道:“公主,我捏捏你,行吗?都要走了,我不用力,捏一下不疼,好不好?”
  山岚静静地看着盛霈。
  今天他理了寸头,剃了胡须,下颔线清晰而干净,眉眼舒朗,往日的松散褪去,深色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含着点点笑意和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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