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莺也显得极其焦躁不安,每日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为远在战场厮杀的父兄祈祷平安。
相比于他们,幽兰院的顾隐则越显淡然,每日依旧往返相府与太学之间,偶尔行踪不定,对朝堂上的事不堪其扰的顾康盛一时也没空再去管他。
他竟成了这覆巢之下,最事不关己,悠闲自在之人。
云轻与他远远碰见,他也像往常般颔首行礼,神色也一如既往,眸子冷淡疏离,没有丝毫感情,就像那天的当众羞辱,丝毫没被他放在眼里一样。
又或许是他本就不把相府的这些人放在眼里,将死之人,又何必计较?
云轻坐在秋千上,看着眼前那毫米之间,便要封顶的鲜红刻度条,问道,“系统,你说过,过完最后一条主线,即使反派的黑化值没有达到100,也会送我回家的吧?”
【是的,宿主只要再完成最后一个主线任务——被反派亲手杀死,本次穿书任务便可全部完成,灵魂也可脱离书中世界。】
“这样啊。”
终于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云轻勾了勾唇,却没有笑出来。
“除此之外,我还有些好奇。”她盯着那红彤彤的,代表反派黑化值的数字。
那里自前段时间,顾隐与谢安宁相认,数值又涨了5点之外,便再也没有动过了。
“到底如何,他的黑化值才能涨到100呢?”
系统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云轻抛出的问题。
半晌那冰冷的机械音才答道,
【按理来说,如今反派的黑化值应当是满了的,至于为何仍然留有10分的良善之心,本系统也不清楚。】
【本系统不清楚便无法针对任务目标给宿主发放任务。】
【不过黑化值达到90也很不错了,勉强达到了任务要求,故,以后本系统将不再强制宿主刷任务目标的黑化值,只需走完最后主线即可。】
云轻淡淡地“嗯”了一声,一抬眼便注意到墙角的红杏开得正艳丽。
二月,花朝之月,万物相随而出,如如然也。
脚尖轻点地,止住了正晃悠悠的秋千,云轻呼出一口浊气,问:“何时走最后一个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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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行将就木的庆帝在众大臣的不断上书下,终于决定封立太子,然而圣旨一出,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圣旨洋洋洒洒说了很多,概况出来便是:封立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为太子,但因太子资质尚浅,仍然是静王监国,太子和安王辅政。
六皇子一派喜形于色,而安王一派则把难以置信的惊愕写在脸上,相比于谢祺泽的激动与欣喜,谢祺允则是面色阴沉地捏紧拳头。
把太子之位赐予自己庶弟,还让他这个皇后嫡子用心辅政,兄弟和睦,怎么可能?
不论他谢祺允与谢祺泽是不是早就不死不休了,更别说他自己对这道圣旨也是十万个不甘心。
最后,谢祺允还是用了极大的克制力下跪与谢祺泽一起接了旨,然而低头那一刻眼底的锋芒,将再不隐忍半分。
既然偏心至此的父皇想要逼自己的儿子去死,那便也别怪他不念手足情谊了。
一旁的谢安宁把兄弟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笑着俯首称是。
“臣弟定不辜负皇兄的期望,尽心尽力辅助太子……保我大盛王朝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当天夜里,谢祺允一党众人在安王府商议到半夜,也不知到底商议了什么,顾康盛回到相府时,异常严肃地把陆莺、顾浩唅甚至顾隐,一同叫到了书房。
见那么大阵仗,绿儿着急的在屋内直转:“小姐,陛下封了六皇子为太子,您可怎么办啊?”
相比于绿儿,当事人淡定了许多,云轻翻着先前没有读到结局的话本,淡淡答道:“没什么,都一样。”
谁当太子都一样。
“怎么可能都一样嘛!”绿儿着急地快哭出来了,“小姐,您没看相爷多严肃,今天下了早朝回来时,那脸色有多吓人!”
云轻放下手里的话本,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张生和牡丹花妖最后没有在一起。”
绿儿一头雾水:“什么张生,花妖?”
“这本《花娘子》,一个道士骗那书生喂花妖喝下符水,那花妖便魂飞魄散了。”云轻指着面前的话本,“这本书的结局。”
“啊?”绿儿闻言扁扁嘴,“这道士怎么那么坏?还有那花妖,好歹修成妖怪了,怎么还能说喝就喝了呢?”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吧。”云轻透过窗棂,看向窗外的明月,“如此殊途相恋,是天地所不容的。”
云轻说的深奥,绿儿一时无法理解,她挠挠头,关好敞开的窗户,“小姐,夜色已晚,快些休息吧?”
“嗯。”云轻点点头,“绿儿也早些歇息去吧。”
绿儿眨眨眼,然后学着云轻之前交给她的话,俏皮地说:“那晚安,小姐。”
云轻也莞尔:“嗯,晚安,绿儿。”
二月下旬的夜又凉又静,云轻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好不容易刚合上眼,就收到了系统的红色提示音。
最后一个主线任务要来了。
那么快?
云轻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睛瞪得极大,在系统通告完便立刻进入休眠时,连忙穿上了鞋敲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绿儿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见云轻连外衫都没穿,立马精神起来,连忙去屋里要找披风给她穿上。
云轻按住她的手,不知是寒冷还是激动,她的声音止不住地战栗:“绿儿,明天一早你就去郊外阿和那里,永远不要回来了……听到了吗?”
绿儿闻言先是迷茫,几秒后眼泪啪嗒直掉:“小姐,您不要绿儿了吗?为什么要赶绿儿走?”
豆大的泪水砸在云轻手背上,砸得她心脏缩得发疼,她把少女抱在怀里,柔声道:“乖绿儿,我没有不要你,你听话……”
“先去阿和那住上一阵子,明天相府大门一开你就走,门口的下人问起……你就说替我抢芙蓉阁的新款首饰去了哈。”
“可是……绿儿走了,小姐您怎么办?”听到云轻说没有不要她,绿儿这才从她怀里退出,擦了擦眼泪,依旧有些抽泣道,“小姐让绿儿什么时候再回来伺候您呢?”
看着眼泪盈盈的绿儿,云轻一时哑言,她别过头,错开她的视线:“……到时我会差人去叫你。”
“倘若没有叫你回来,你可千万不能回来,知道了吗?”
绿儿还是有些顾虑:“可是……”
“没有可是。”云轻强势地打断她,“你若不听话,擅自回来相府,本小姐就不认你这个丫鬟了!”
“……不要!”绿儿扁扁嘴,吸了吸鼻子,“绿儿会乖乖听话的。”
“嗯。”
云轻从怀里掏出一个米黄色信封,和一张白纸,眼眶有些发热,她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把这个交给阿和,她会懂的。”
绿儿接下,看见属于郊外那处宅院的地契后,面露疑惑地看向云轻。
云轻擦干她脸上的泪痕勾唇笑了笑:“绿儿啊,以后你跟阿和就是那处宅子的主子了,那里的积蓄应该够你们富裕地生活两辈子了,你啊,可不用给本小姐省钱。”
这一番话若细品,定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来,然而绿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好了,我走了。”像交代完后事一般,云轻深呼一口气,临走前还不放心地朝着呆愣的绿儿摆摆手,“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啊,明天一早你便收拾东西离开。”
……
回到自己房门,云轻从花瓶里掏出钥匙,打开秘密箱柜,把顾隐送她的玉簪握在手中。
看着那洁白清秀的簪子,感受着手心里那冰凉滑腻的触感,这一刻,云轻突然变得很平静。
没什么,系统会帮她屏蔽掉知觉,被捅破心脏又如何,又没什么感觉。
而且,她终于可以回家啦!这明明是一件应该庆祝的事!
对……应该庆祝。
……
翌日,天色早已大亮,景和院的两个二等丫鬟一人端着铜盆,一人拿着绢帕,站在云轻的闺房外有些不知所措。
“大小姐怎么还未起啊?以往这个时辰都是起了的。”
“不知……绿儿姑娘不在,便无人敢敲门了。”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丫鬟壮着胆子敲了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请问您起了吗?”
半晌,屋内传来一道气若游丝的回应,“进来吧。”
两个丫鬟进了屋,却被云轻的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她正抱膝坐在床上,被子随意地盖在身上,眼底乌青,面容苍白,那形容憔悴的样子,就好似保持这样的姿势枯坐了一夜。
丫鬟却不敢再多看,战战兢兢地下跪道:“小姐,让我们来伺候您洗漱吧?”
云轻看了她们一眼,声音低切道:“把东西留下,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如获大赦:“是。”
待人离开后,云轻尝试着从床上下来,却因手脚过于酸麻又跌回了床上,于是干脆就势躺下,望着头顶的帷幔,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门再次被打开时,云轻已经自己换好了衣裙,梳好了发髻,天色阴气沉沉的,眼看就要下一场春雨。
云轻拒绝丫鬟的服侍,一个人去了陆莺的院子。
还未走进屋内,就听到杯盏落地迸裂的尖锐声,陆莺正捏着一封书信,脸色发白地呆坐在椅子上。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陆莺捏着书信的手微微颤抖,眼眶通红:“清儿,你外祖父带领一队精骑,被困在敌方的山涧了……你舅舅说……”
“说……说你外祖父已经断信断粮三日,危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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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VIP]
云轻唤来下人打扫着地上的碎瓷片,走上前安慰道:“母亲,外祖父骁勇善战,定能化险为夷,切莫要过分担忧了。”
“可是为娘真的很担心他们……”
“京城离边关那么远,我们在这担心也做不了什么,小心累坏了身子……”云轻拿过她手里的信件,“再说,朝廷已经派人支援了。”
陆莺依旧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把云轻的话听进去了没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开始大声唤着兰芝:“兰芝,相爷如今在哪?”
兰芝匆匆赶来,颔首答道:“回夫人,相爷如今在安王府,方才相爷身边的小厮通知说,相爷今天或许要很晚才能回来了,让夫人您勿要等他。”
她的丈夫整日与安王商议着夺嫡之事,对其他事毫不关心,就连她的父兄在边关殊死搏斗,命悬一线,也不见顾康盛有什么举措。
既然如此,陆莺咬了咬牙,对着兰芝吩咐道。
“通知下去,准备准备,我要带着公子小姐去普罗寺烧三天的香。”
“清儿。”陆莺回头看向云轻,“你可愿跟为娘一同去普罗寺,给你外祖父还有舅舅祈福?”
云轻点头颔首:“自然是愿意的。”
“那便好,你且先回你的景和院收拾了东西,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云轻从屋内退出时,听到陆莺又吩咐下人去通知顾浩唅,务必要随她一起去给从小最疼爱他的外祖父祈福。
她的脚步顿了顿,想拐回屋内说些什么,却被脑海里的系统制止。
【提醒你一下,最后一条主线,陆莺,顾清漪,顾浩唅,缺一不可。】
云轻张了张嘴,最终脚步浮虚地离开。
……
这个季节,普罗山上的枫树光秃秃的,与秋天完全是两个模样。
坐在不断颠簸的马车上,云轻忍不住撩起车帘,向那丛林深处看去。
外面下起了濛濛细雨,天色昏沉沉的,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幻觉,恍惚间好像看到有黑影闪过。
云轻连忙放下车帘,捏紧了放在膝上的包裹。
“怎么了?”陆莺停下拨动手里的佛珠串,抬眼看着她。
“回母亲,无事。”云轻稳住心神,“只是外面下雨了,清儿觉得有些寒凉。”
“如此,怪不得清儿你脸色不太好。”陆莺又问,“可有带厚些的衣服?”
云轻低头看向那单薄的包袱,点点头:“多谢母亲关心,孩儿带了的。”
“带了就好。”陆莺重新阖上眼,继续捻着手里的佛珠,“我们此去,吃住都在寺里,条件啊,不比相府,清儿千万不可再耍大小姐脾气,免得惊扰了佛祖。”
“是,孩儿定谨遵母亲教诲。”
车夫专心致志赶着马匹上山,马车的车轮在崎岖的山路转动,发出沉闷碰撞地面的声音,把那隐匿在道路上方的山林中的黑影,脚踩枯木发出的细微声响都给借机消弭。
“十,九,八,七……”
黑影形如鬼魅,在悄然靠近毫无知觉的猎物,随着带头之人轻轻挥手,一道道破风箭矢也从林中飞速射来。
“……二,一……来了。”
云轻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
箭矢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呜鸣,首先射中心脏倒下的,是距离她不足三尺的车夫。
车夫应声倒下,连惨叫都来不及,马匹受了惊,马蹄腾空而起,车厢里的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去。
“发生了什么事?!”
陆莺面露惊恐,下一秒,泛着寒气的箭矢就穿透车帘径直朝她和云轻射过来,最终钉在只距陆莺半寸的车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