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齐晖微抬了下手,“小丫头说得也是在理。在下姓黄,名平安,唐突冒昧之处,还望姑娘海涵。”说罢微微颔首,算作致意。
程雪清心里微动,只见眼前人器宇轩昂,贵气不凡,即便是道歉,也是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严,不由心生好感。
当年她推掉婚事入道观为父母祈福,虽是因为程雪瑶坚决不肯,但也并不遗憾。因为她根就不赞同那门婚事,只是母亲愿意。
倒不是别的,只是因为那人一身娇贵之气,没有男儿之风。
“黄公子客气了,我乃是礼部侍郎家长女。”
“原来是程姑娘。”齐晖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此人竟然是程雪瑶的长姐程雪清。
“京中传言,程家姑娘颇为孝顺,三年前发下宏愿,要为父母入道观祈福三年,前两年便是姑娘在此祈福,如今是令妹在此。”
程雪清点微微摇头,“当不得黄公子夸奖。只是为偿父母心愿罢了。”
“家母在三年前曾听闻此事,对姑娘赞不绝口,如今相见,果是有缘。”
事实上,太后的确说过这话,只是这话还有后半句。就是说程雪瑶不懂事,既然想要为父母祈福就该一早主动入道观,好让姐姐嫁人;要是不想,就老实呆在家里。结果到最后一年却强行把姐姐换出,怎么说都不甚光彩。
程雪清不好接着夸奖自己的话说下,便道:“济慈观景色还算可观,黄公子不妨四处走走,舍妹最近久病未愈,小女子急着去探望,还望黄公子勿怪。”
“竟然病了?那正好,我的这位随从乃是行医世家出身,姑娘若是不弃,可以让他为令妹号上一脉,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真的?”程雪清喜出望外,看向站在一旁的福海,觉得他虽然不怎么像郎中,但又觉得人不可貌相,许多世家都有专门的医生,随从懂医术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如此就有劳贵仆了。”说罢,还向福海行礼致意。
福海心里则是苦笑,他哪里会号脉啊。不过皇帝此时说他会,他就得会。不过他看过那么多次太医给皇帝号脉,调理身子的方子也见了不少,想要装个样子还是很容易的。
程雪瑶住的客院与大殿很是有一段距离,往常程雪清走过去时,总是觉得很累,但这一次却是例外,只觉得走了一小会儿而已,就已经看到了小院的院墙。
因为这位黄公子的谈吐着实是风雅有趣。
兼之旁征博引,历史典故信手拈来,以前听父亲典故时总觉得昏昏欲睡,但在他这里,却是娓娓道来,半点不觉得枯燥。
程雪清看着小院的门,有些意犹未尽,“公子果然大才,小女子佩服。”
齐晖也很是畅快,自从阿囡死后,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的和女子聊过天了。更难得的是,无论他说的典故多么晦涩生僻,她都能把话接过去,比后宫所有女子的学问都好。
在这一点上,就连阿囡也有些不如她。
“程姑娘的学问见识也是不错,女子之中当属京城第一。”
“黄公子过誉了,无非是那两年在观里除了诵经无事可做,只得读书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铃铛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程雪清喜道:“姑娘可是来了,二姑娘正盼着呢。只是这位是……”
“这位是黄公子,他的这位随从是位医学大家,我请他们来为雪瑶看看,兴许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
铃铛赶紧往里请,“快请进,最近姑娘换了几好位郎中都不见起色,希望这回能好。”
却说程雪瑶这段时间以来,过的是真不好。
自从得知齐宣离开京城南下江州后,她便时时刻刻地处在嫉妒之中。
因为齐宣竟然带了元瑾汐一起走!
之前她虽然有过嫉妒,但也没想过,元瑾汐竟然这么得他的宠。
要知道齐宣出门从来不带婢女,永远只带一个小厮照顾起居,其他就都是护卫、随从。而元瑾汐不过到王府几个月而已,齐宣出门竟然把她带上了。
从京城到江州,那会是多少个日夜的朝夕相处?
而两世加起来,她都能没能和他那么长时间的待在一起。
刚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很快他们两个人就要死了,就是在一起,时间也不会太久。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怀疑,是不是自己重生之后,改变了一些事情,导致齐宣即使下了江州,也不会死了。
因为她梦到元瑾汐已经在甲板上被刺客死死掐住了脖子,马上就要一命呜呼,却被齐宣救下。接下来,那两人顺利下船,离开泗水河。
那场梦醒后,程雪瑶一时分不清,梦里看到的究竟只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是想到自己是重生之人,她的直觉又告诉她,那就是切实发生的事情。
好在梦里面,那个刺客被护卫一剑刺死,倒是不必担心暴露的风险。
接下来的日子,她时不时地就会梦到齐宣与元瑾汐在一起的场景,看着他们两人一起出行、一起吃饭,甚至齐宣还让她捧着尚方宝剑与他一起入城。
这些场景每梦到一次,就让她的心里难受好几天,嫉妒得几乎发疯。
终于,在梦里,她看到了齐宣和元瑾汐来到泗水之上,而这一次也是如愿地看到齐宣落水,许久都未浮上来。
他终于死了!
醒来之后的程雪瑶既难过又兴奋,难过的是齐宣终于还是死了。当然,兴奋的也是他的死。
不出两天,齐宣的死讯就会传到京城,然后不到一月,太后就会薨逝,皇帝就会到这儿济慈观来。
然后她就可以想办法接近皇帝,顺利地当上皇后。
当年程雪清为什么能当皇后,还不是在这期间安慰了皇帝,这才得了他的青睐。到时只要自己悉心安慰、照顾,皇帝怎么会不感动,会不爱她?
可是,两天、三天、五天,直至十天过去,京城里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哪怕她用尽心思去打听,也没听到任何关于齐宣出事的消息。
难道说,那又只是梦?又或者是齐宣被人救了,没有死?
但在那儿之后,她就再也梦不到齐宣,也梦不到元瑾汐,仿佛老天爷不再眷顾她,抛弃了她。
在这样反反复复的内心煎熬下,她自从冬天染上的风寒,一直没能好利索。
此时的程雪瑶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姐姐来了,还带来一个“名医”。
哼,她哪里需要什么名医,她需要的是皇帝,只要皇帝能来到这济慈观,她的病立刻就会好。
这个时候她听到姐姐在外间说话,“黄公子请坐。”
“多谢程姑娘。”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没等她想明白,铃铛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姑娘,将这位大夫给您号下脉吧。”
程雪瑶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下颌光滑无须的人,坐在到她的身前,在铃铛把一块帕子放到她的手腕上手,开始号起脉来。
这人也好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在……皇宫!
对,她想起来了,这人就是皇帝身边的人!
程雪瑶猛地睁大眼睛,前一世姐姐被册为皇后,她入宫朝拜过,见过这个人。
而且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人应该叫福海,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太监,时刻不离皇帝左右。
这个时候,他来到这里,那是不是说明皇帝也来了?
程雪瑶立刻来了精神,扭头观望,但就只看到福海和铃铛。
这时,外间陈霄传来姐姐的声音,“此处简陋,招待不周,还望黄公子见谅。”
“程姑娘不必客气,能得姑娘亲手倒茶,已是极好。”
这哪里是什么黄公子!分明就是皇帝!
可是他怎么能与程雪清先见面?
她才是那个要当皇后的人啊,皇帝怎么能先与程雪清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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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预言
皇帝怎么可以把她扔给太监, 而去和程雪清说话?
还有,程雪清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人都不在道观了, 怎么还能先她一步遇到皇帝?
她都在这里吃了快一年的苦了,只为了见到皇帝,结果到头来,竟然还是她先。
程雪瑶躺在床上气得咬牙切齿,重生这一年, 她计划了那么多事, 竟然没一件顺利,真是气死她了。
“姑娘脉象凝涩, 波动剧烈,想是内心有忧思愤恨之事, 您这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
程雪瑶猛然回神, 这才意识道福海, 再给自己把脉。当下腾地收回手, 惊疑不定地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秘密被窥破了。
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 有了前一世被人当成不祥之人的经历,程雪瑶早已下定决心不想任何人透露此事。
这个时候, 程雪清听到声音从外间走了进来,看到妹妹微微有些皱眉,不过也信了福海的话,这个样子确实是心里有事的模样。
“您果然是医中圣手, 一语中的, 还请您给舍妹开个调理身体的方子, 也好让她早日康复。”
福海闻了闻屋中气息,“这位姑娘平日应该有常吃的方子,贸然换药易有冲突,且先拿原来的方子与我一观。”
铃铛听闻,立刻从一个盒子中取来药方递给他。
福海装模作样地看了,“这个方子正是对症,按这个吃就好,不必更换。”
虽然微微有些失望,但程雪清还是真诚道谢,并从袖口中拿出一个荷包递与福海,“出门时走得匆忙,所带银两不多,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无功不受禄,程姑娘此举折煞我了。”
福海哪里敢收,他刚刚就是装腔作势,根据已经知道的事情胡乱说的而已,若是受了银钱,才真真是笑话。
只是程雪清不想欠人情,执意要给。
就在推脱之时,外面传来声音,“程姑娘如此盛情,却之不恭,你收下便是,府里应该还有些上好的乌鸡白凤丸,回头遣人送来,也省得程姑娘再去奔波。”
福海听闻,这才将荷包收下,心里想的却是,陛下这是有意纳妃?
程雪瑶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吭声,心中在不停地盘算如何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尤其是在皇帝已经先见过程雪清的情况下。
此时她病容未退,容貌上就先弱了三分,若是不想个法子,皇帝怕是不会记得她。
“姐姐,怎么让客人留在外面,还请他进来坐吧,我也正好谢过他赠药的情意。”程雪瑶声音温柔舒缓,带着故意装出的矜持感。
程雪清微微有些皱眉,那黄公子虽是好意,但毕竟是外男,此间虽是道观,也算是程雪瑶的闺房,贸然将他带进来,实属不妥。
但程雪瑶已经如此说了,若是不叫人进来,也有失礼之嫌。
“黄公子若是不弃,就请进来吧。”
齐晖这次来本就是要会会这个程雪瑶,自然不会拒绝,就站起身走了进来。
屋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是奢华,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在此祈福之人应有的样子。
待看到她的面容时,更是让他心里不喜。
所为相由心生,她的五官虽生得不错,但气质之中却有一抹怨毒之色存在。
这样的面相倒是像是做出齐宣所说的那些事的样子。
程雪瑶却是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皇帝面相与齐宣为同胞兄弟,面相上颇有相似之处,因此也是非常俊朗。
但他却比齐宣更有威严,而且没有前一世挥之不去的那种阴郁之感。
那时的他接连经受弟弟、母亲去世的打击,整个人就只剩下威严与冷酷,望之令人生畏。只有看向程雪清时,才有片刻的温情。
而此时的皇帝还什么都没受过,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气度,在程雪瑶看来,比齐宣好一万倍。
这样的皇帝才是她最想嫁的人,才配得上她重生一次的身份。
“小女子见过陛……黄公子。多谢黄公子施以援手,感激不尽。”程雪瑶心情太过激动,险些叫破,还好马上改口,圆了过去。
虽然程雪瑶改口改的很快,但齐晖还是起了疑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程雪瑶认出了他的身份。
但问题是,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她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难道就因为自己和弟弟长得像?可即使如此却未见她有丝毫惊讶,有的只是激动。正常人就是认出,怕也要先要大惊失色,然后再激动才对。
如此一来,她的表现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不知是何原因,知道自己会来;要么就是她刚刚听出了自己的声音,惊讶之情已经过了,所以这会儿见了才不吃惊。
可自己是心血来潮突然前来的,觉没有人能提前预知,而她又没见过自己,又是如何听出声音的?
此人不可不防。
“这位姑娘不必客气。在下略懂相面之术,以我观之,姑娘似与常人不同。”
程雪瑶心里先是一惊,觉得皇帝果然是皇帝,确实不一样,这话就连那个玄诚也没和她说过;随后又是一喜,因为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该如何吸引皇帝的注意,而且是姐姐绝无可能替代的法子。
皇帝不是最在乎气运之类的事情,那她给他展现一些不就行了?
“黄公子真是慧眼,小女子最近确实经历了一些异象,而我的心病也是源于此。”
“哦?还有这事,不妨说来听听?”
程雪清也有些意外,“此事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
“这事太过蹊跷,妹妹也是担心吓到姐姐,故此才从未说出来。今天被这位公子一语道破,我才觉得可以说出来,兴许这位黄公子能为我解惑也说不定。”
程雪清将信将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因为她妹妹的古怪变化并不是从最近开始,但她还是道:“既如此,你就说出来让黄公子帮忙参详参详吧。”
程雪瑶有些不开心,仿佛她说不说,还得姐姐同意似的。但眼下皇帝看着,她可不能有一丝不端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