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等他交了兵权,两人便一起交了符印,出仕去享享清平之乐。
但他到底还是没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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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琼换了一身男子装扮,和徐夙一同往外走时,正好碰到从平成殿而出的杨旭。
她扶了扶额,暗道倒霉。
杨旭看见她也是怔愣了:“公主?”
元琼硬着头皮行了个礼。
杨旭上下打量她,再望向徐夙,眼神复杂。
可忍了忍,也没说什么。
元琼有些意外,还记得前几年杨旭对她不是很喜欢,大概是嫌她任性,一直活在赵王的庇护下。程老将军攻破韩国时,杨旭还因为她来迟了庆功宴和程老将军呛声来着。
难得见杨旭这直言直语的老头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倒是大方了起来:“杨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杨旭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只觉她这身装扮该说,她迟迟未有婚配该说,还有民间传出的各种传言也该说。
可到了最后,他只是作揖道:“老臣祝公主和徐正卿能够修成正果。”
元琼惊讶地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旭说完拢了拢袖子,转身要走。
元琼这才回过神,喊住了杨旭:“多谢杨大人,元琼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祝福。”
徐夙忽然多看了她一眼。
话至此,杨旭想起上次徐夙那般违命而归,索性又回过了身。
“经年不见,公主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能安自己的身,也能在昨日那种情况下救下赵国,”杨旭顿了顿,“公主站在徐正卿身边,显得很是相配。”
只是很平淡的叙述,元琼却觉得脸颊麻麻的。
又是祝福又是褒扬,怪让人感动的。
看着杨旭的走远,徐夙说道:“今日是七月五。”
元琼下意识摸了摸束发的那根木簪。
七月五啊。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距离她离开宫城,原来已经三年过去了。
她勾了勾唇角,牵起了徐夙的手。
那时候自己还弱得做什么都需要别人的帮忙。
出走宫城的时候,她既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别人,只能在宫门外发泄似的大哭一场。
却未曾想咬牙往前走着走着,以前想抓却抓不住的东西,都已经在她手上了。
这三年没白过,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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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元琼还不至于牵着徐夙走在大街上,毕竟她还穿着男装。
两人不紧不慢回了徐府,映入眼中的还是那些单薄的颜色和没有装饰极简的空荡府邸。
徐夙环视周围,有了异样的感觉。
以前不觉得,在她身边待得久了,徐府倒显得冷清了。
显然,元琼更觉得冷清。
除了徐府上下那些透着惊叹敬佩的目光以外,徐府可谓是什么都没有。
既然自己也是主人,那应该可以提提意见吧?
“息语,我觉得你这府上需要置办点东西。”
“待不了多久了。”这话便是不愿意了。
元琼不放弃:“待不了多久也好歹得有个家样子吧,这我以后都不愿意跑出宫来找你了。”
徐夙还想拒绝,老管家倒是机灵地走上前,递上了钱袋。
就这样,他不情不愿地被元琼拉到了吵闹的大街上。
街边的小商贩看见徐夙也是有点惊讶,今天徐正卿是心情好?怎么还逛起街了?
倒是元琼想来想去把随身带着的小帽戴了起来,又往脸上点了几个麻子,还没什么人认出她。
“这位公子,要不要买一只鹦哥回去逗趣啊?”
一个小摊贩见她左看右看,朝她喊道。
元琼果然被吸引了目光,扯了扯徐夙的袖子,走上前去。
被摆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绿鹦鹉,毛色亮丽得很。
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头:“我说什么它都能学会吗?”
小摊贩很热情:“能啊,公子眼光真好,这只可是最聪明的一只。”
元琼看了一眼边上好像不太乐意靠近的人,打算试试。
她道:“息语。”
鹦哥:“喜欢你!喜欢你!”
“……”
小摊贩干笑一声:“它这还没习惯,得听些简单的。”
说罢,鹦哥很给面子地喊道:“简单的,简单的!”
元琼一乐,戳了戳徐夙。
徐夙眼眶发痒,抬手轻碰鼻尖,方才移开一步。
元琼还盯着那鹦哥,她目不斜视地挥挥手:“你试试。”
他被迫侧头,要喊她走:“瑞瑞。”
这回鹦哥反应更快了:“喜欢你!喜欢你!”
“……”
那小摊贩神色有些尴尬,这鹦哥吃错药了吗?两个男的喜欢什么喜欢!生意都被搅黄了!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就听水灵的小公子笑出了声,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元琼眼睛弯成了一条线:“老板,你这鹦哥也真是挺有意思的。”
眼见对方还有要买的意思,男子也笑眯眯地附和。
说话间,元琼已经提起那笼子。
徐夙和那带羽毛的鹦哥冷漠地对视一眼,瞥了一眼元琼:“非要买?”
元琼以为他在嫌她总是乱花钱,撅嘴作势要掏自己的钱袋,不过她才垂首,徐夙便已付了钱,提过了她手里的鸟笼子。
手上一空,她偷偷笑了一下。
两人刚从小摊上回身,便有一人骑着快马从街上疾驰而过,掀起一阵尘土。
街上的人慌里慌张地左右躲闪着。
徐夙眼疾手快地拉住元琼,抬手掩住她的脸,长袖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放下手时,元琼还在嘀咕这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是有什么破了天的急事。
他拍了拍袖上沾的尘,看向策马之人所行的方向。
那人是往宫城而去。
徐夙收回视线,刚想说什么,元琼已然钻进了下一个摊子中。
他忍着手臂的痒,提着鹦鹉跟上。
逛了一下午之后,徐府院里的桌子上顿时被堆满了。
老管家乐得布置一下这冷冰冰的府邸,喊了一堆仆从来。
徐夙把手上鹦鹉也放了下来,只觉得这些东西光是看着都累眼睛。
但是看见元琼心满意足的样子,数落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问道:“公主要在徐府再休息一会儿还是——”
“这么晚了!你这小东西还不回家!”
“回家!回家!”
……
元琼一呆。
徐夙磨了磨牙,望向那不要命的鹦哥。
元琼看看鹦鹉,又看看他阴沉的脸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它大概是一直在大街上听谁家娘喊孩子回家,听多了才学来的。”
徐夙眯了眯眼,想着迟早把它宰了。
不过天色也着实晚了,元琼笑得不行,边笑边拉着徐夙往外走。
笑着笑着,就到了宫门外。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对了,”元琼问道,“那你明日还进宫吗?”
明日没有早朝,按理是不用进宫的。
但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有什么后续的事情要和哥哥商量。
徐夙瞟向不远处正焦急走来的阿六,说道:“本来是不进宫的,不过现下看来,臣立刻就得进宫了。”
第69章 . 红线(上) 她要拦住他。
徐夙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得知赵王要把公主嫁往晋国后,他当即从丹城赶回,在路上他与原与筝通了一封信。
——要她说服秦王攻打晋国, 无论如何都要让晋国以最快的速度灭亡。
原与筝没有立刻启程。
而是传回一封信, 信中是这么说的:“我可以让秦王出兵,但是秦王攻下晋国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秦三公子对赵国抛出橄榄枝,但他毕竟不是君王,他也不可能在此时替赵国攻打晋国。
做决定的人始终是秦王。
但是要如何说服秦王出兵,还自愿割让晋国一块地送于赵国?
自然是用更大的诱饵。
攻下早已空壳一副的晋国并不需要耗费秦国多大的兵力。
秦王本就对赵国虎视眈眈,那么攻下晋国之后呢?
自然是调头猎捕他的最初的猎物:赵国。
他想到必有一战,却没想到秦王比他想象中还要着急。
平成殿上,身后的朝臣们心焦不已,议论纷纷。
驿使传来消息, 说是秦国军队停在秦赵边界多日,就在前几日发起了第一次进攻。
嚷嚷之声吵得人头疼,徐夙垂眸看去, 相比之下,倒是自己身边的小公主看起来显得更冷静一点。
“公主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惊讶极了。”元琼抿唇,强压心里的震惊和不安,“可能是之前总想着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与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成功游说秦王,现在恍然大悟更多一点。”
元琛看到元琼也一起跟来了,皱眉看向阿六。
阿六头一低, 小声道:“公主要来,徐正卿说不必瞒着公主,奴才也没办法……”
元琛指尖点了两下桌面, 也未就这件事再说什么。
亟需解决的是另一件事:“秦国直奔先王定下的新都攻去,众卿可有什么想法?”
乌泱泱一群人突然就安静了。
这还能有什么想法?
新王继位之时,三殿下谋逆未遂,原程老将军手下的近半兵力因跟着应毕时被打入牢中,在这个节骨眼上秦国攻来,必然是一场硬仗。
可是就算豁出命去,丹城也绝不能破。
丹城之后,必是都城。
赵子季向前一步,打破沉默:“臣即刻领兵前去。”
朝堂之上有人赞同,也有人不言语。
被紧急召回的杨旭哼了一声,不带好气地瞪了那些像找到救星一般的人:“有何可喜?二殿下营中不到二十五万的兵力如何能与秦国五十万大军抗衡?”
那些不言语的人也叹了口气,有人上前一步为杨旭圆话:“并非臣等要泼冷水,纵然二殿下骁勇善战,但其下几万大军堪堪归来未经休整,还有几万要守城,秦国来势汹汹,实在是让人心忧。”
元琛淡淡点头:“杨大人什么意思寡人清楚。”
“二弟,此去将三万刚归的治水将士留下守城,剩下的人都交由你,”他看向赵子季,顿了顿,又说道,“另外,寡人将厉火营也交由你。”
群臣哗然。
有人上前直谏:“陛下!厉火营尚能敌十万兵力,如今将厉火营全数拨走,只留三万军守城,陛下置都城百姓于何地!”
徐夙垂眼,小公主一直默默不语。
“公主在想什么?”
元琼像是才从混沌中回神:“我在想……是不是我打乱了你的计划,害得赵国现在焦头烂额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可我又觉得,不是这样的。”
压低的声音在他们两人间流动,隔开身后的嘈杂,徐夙把耐心都给了她。
他在等,等她说下文。
顺便等一个人来。
元琼想了想:“我去了很多地方,却没有到过秦国,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听了无数人说秦王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秦三公子再德行有加又怎么样,秦王一定早就有他自己的想法了,他说不定早就打算攻打赵国和晋国,现在不过是先后顺序变了变。”
所以,这场战事不是因为她,而是赵国必经的一战。
她是这么想的。
说完,她挠了挠眼下的皮肤。
是不是有点马后炮了,现在分析这些也没有用了。
朝臣们还在吵来吵去,没个结果。
她又叹了口气,如果兵力是根本问题的话,或许可以借兵?
但是借兵太慢了,哥哥才继位,借不借得到、借到了之后是不是欠下了人情,这些都还得另说。
那么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元琼吸了口气,试探地问道:“息语,有没有可能,相信应毕时手下那些将士?”
徐夙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元琼意识到自己这话听起来太天真了,想让他还是当没听见吧。
却不想片刻后,他答道:“可能。”
元琼愣住。
这两个字也同样吸引了他身后一众朝臣的注意。
什么可能?
公主在和徐正卿说什么?
殿门外传来侍卫急急通报的声音。
也是此时,徐夙忽然莫测地笑了。
该来的人来了。
殿外的小内侍似乎不敢直接在众臣面前禀报,而是告诉了阿六,再由阿六低声禀明元琛。
只是一瞬的犹疑,元琛便明白了徐夙的用意,说道:“宣。”
而当那人走进殿中时,元琼也懂了那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那人所行的每一步,都让众人目光跟随。
他跪在空荡荡的殿中央,横眉敛容一如三年前认罪的样子:“罪臣程蔚参见陛下。”
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徐夙似是满意,缓缓立于程蔚身旁:“陛下,厉火营仍是君王的厉火营,便按各位大臣的意留在都城也无不可,让应毕时手下三十万将士出征丹城便是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与大殿中压抑异常的气氛对比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