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先将四府的地理位置及其优劣写于纸上,又考虑到朝廷的财政状况,此次他想要争一争,于是财政充足一例,财政不足一例,使这篇策论的可行性大大提高。
唐林将所有古往今来的赈灾方式都回忆一遍,若是可以,他自是想将自己想到的都写上,但是不行,他只能将现有的加以改编,再掺杂一些自己的想法。
第三场是杂学,涉及到诗赋、律法、算学,这于唐林来说不算难,只是在诗赋上花费了些时间,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唐林还在推敲字句,点上油灯,唐林一字一字的眷写完后,便放置在篮子里,等到明日交卷。
临睡前,唐林看到隔壁几个号房还有灯火,熄灯者渺渺,特别庆幸自己的脑子还不错,素日学的也认真,不然怕是也得挑灯写卷了。
一夜睡醒,唐林觉得有些难受,鼻子似是被堵住了,脑子也有些发昏,裹上皮褥子坐在床上人还是懵的。
将考卷上交后,他下意识地随着人流往前走去,至于考篮和还剩下的食物,他也全部忘记了,在周围学子诧异的目光下,披着个褥子往前走。
“兄台,真是好想法,这天真是极冷。”
一名学子感叹道,随后从考篮里拿出自带的厚布披在身上,这个天气,是真的冷,厚布都有些潮湿了,但这也比没有强。
其余学子见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了,反正周围人都这样,也拿出自家带的各色铺盖裹在身上。
在外面等候的人,看到一群披着各色布料的学子出来,有些傻眼,楞了一下后,连忙四处找人。
言五言六也是这样,不过因为唐林的皮褥子过于独特,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迎上去,扶住自家郎君。
“郎君,你可算出来了,我们快回家。”
见郎君不应答,言六这才发觉唐林的状态不对,用手一摸唐林的额头,果真有些热度,连忙让言五背着郎君回马车上。
“郎君,你怎么样了?”
看到言五言六,唐林这才清醒了些,不过没什么力气,喉咙也有些难受,轻轻说道:“怕是受风寒了,浑身发冷。”
“郎君,你先喝口热水,早在之前,方郎君就请了郎中,我们回去让郎中看看。”言五边说边给唐林喂水。
喝了大半杯水,唐林觉得好些了,就让言六留下来,等施博仁他们,言五先带自己回方府。
“郎君放心吧,施郎君和苏郎君的小厮都在外面候着,言六会在这里等着,等施郎君和苏郎君回去后,再回府。”
言六看郎君恢复了些,说完后立马下车,让言五带着郎君回去。他知道要是不知道施郎君他们的情况,郎君是不会放心的,所以焦急的等在外面。
回到方府,成郎中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唐林这样,连忙上前诊断,发现只是略感风寒后,松了一口气,又开了几贴药,嘱咐言五好生照顾。
奉节帮着言五一起照顾唐林,因为风寒的关系,唐郎君现在还不能洗澡,但奉节又知道他是最爱干净的,便拿着热帕子擦拭唐林的身子,至少让唐林舒服些。
药熬好后,言五小心翼翼的端过来,此时,唐林已经清醒了几分,一口将药喝下,又吃了两碗热粥,出了一身汗,恢复了些力气。
本来他是想要洗澡的,可惜成郎中已经说了,以他现在的情况,贸然洗澡容易使风寒加重,只能自己擦拭一遍,回床上躺下。
在得知施博仁和苏原已经回去了后,唐林终是松下心神,陷入梦乡。
第72章
休养了三四日, 唐林的风寒好了大半,人也精神了一些。
忽的,唐林突然想起临走前老师交给他的信, 说是要会试后才能看, 也不知是什么事。
至于老师说的好友……
统共三个好友,一个当了主考官,一个当了同考官, 身为考生的唐林自然不能去拜访。
只有一个已经致仕的林老, 空闲在家, 常指点唐林写文章,这次会试结束, 理应要再去拜访林老一次。
拿着手上的信封, 唐林有些犹豫, 依着老师的性格,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 老师也说了不用急着看,那就不是要紧的事。难不成跟那个熙平伯长孙有关?也不像啊!
思虑许久, 唐林决定明天先去拜访林老, 回来再看信,应不是大事。
林老姓林名道,字有定, 致仕前为从二品大学士,他与唐林的老师叶润是同年,只是当年叶润因其它原因,早早地致仕,而他依然立于朝堂之上, 直至一场大病,才使他从朝堂上退下来。
致仕后,林有定觉得有些无趣,以前公务繁忙,如今只能在家闲着。想找老友吧,可个个都有公务,想要含饴弄孙,结果孙子得去念书,整日里在家里写写画画,也就同叶楚山互寄书信,互相炫耀,才有几分意趣。
对于唐林这个叶楚山的小弟子,林有定早有所闻,至少叶楚山的十封信里,有六封是在说这个小弟子的,惹得林有定对唐林大感好奇,这次一见,他也喜欢得紧,觉得这个小子极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今早,林有定看着唐林进书房,发现他还是那副从从容容的样子,便知他没有看那封信,就举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
“小子见过林老。”
见过礼后,林有定让唐林坐下来,询问他会试的情况,又让他将策论默写出来。
会试最看重的是第二场策论,只要策论答得好,那么十有八九就能榜上有名。若是策论应对得当,四书和杂文也都不错,那么便能力争上游。
阅看完唐林的策论,林有定高兴的说道:“好,小子,这文章,就凭这些对策,便足以争上游,加上这文笔,前十也并非不可能。”
随后,又就着策论上的对策,详问细则。
“以工代赈,自古有之,你提出让大户、商贾也加入进来,他们怎会同意?”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户、商贾皆是当地之人,若朝廷无力赈灾,使得民变,那么第一个遭殃的除了官府就是这些大户。”
“只要为自己的家乡出一份绵薄之力,不仅能得到极好的名声,而且事后朝廷予以嘉奖,恐怕大部分的富户都乐意的。”
“林老,我看过江南各府的记事,发现部分官员们虽然也是以工代赈,但后继因为灾民过多,几乎无法维持,他们在发现粮食不够时,没有上书,多派粮草吗?”
“自然是上书了。”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国库无银啊!”
“水灾大多发生在九、十月份,那时正是秋税刚征收完,怎会缺银?”唐林不解。
“是啊,怎会缺银呢?可事实就是如此,户部尚书也无力变出这银子。林子,等你为官后,你可去找一找。”
不知怎的,林有道总觉得老友的这个弟子,可能会找到这个答案。
“所以,吾才说你这篇文章,足以保你过会试,在各位考官心中留下印象,甚至于官家怕也会注意到你。”
“就凭我写了国库无银时的对策?”
“对,就凭这。”
“可我后面写了长久治理,怕是要不少银子。”
“林子,你后面写的也对,只可惜极难做到,清理河道、巩固河堤、修建水道都没错,也是极为要紧的,但你以为朝廷真的会用到吗?”林老反问道。
“会试策论中,只要有一条能被朝廷官家采纳,林子,你的仕途就稳了。”
林有定极为高兴,怪不得叶老头这么喜欢这个弟子,除了见识非凡外,他还有颗为民之心。在这些对策中,他的出发点都是为民,这是大部分世家子弟都没有的,官家会喜欢这样的孩子的。
临走前,林有定叫住了唐林,让他回去之后拆开其老师的信看看,五日后,再过来。
听到林老这么说,唐林有些不解,也不知道这信上说的是什么。
回去后,唐林将信打开,随后,良久无言,有些无措。
在与叶楚山通信时,林有定就对唐林感兴趣,而且小小年纪就能中举人,日后也差不到哪里去。至于样貌如何,反倒是其次,虽然叶老头说其弟子的样貌是人间少有的,但是丑是美也没个准话,他也不能尽信。
思及自己的两个孙女,林有定就起了这个心思。若是自己还未致仕,恐怕也不会这样,毕竟从二品大学士的孙女,多的是人家求娶。
可惜那一场大病,所有的打算都成了一场空,他一致仕,二孙女、四孙女就成了从四品宝文阁侍制的女儿,三孙女更不说只是一个举人之女,使得老妻和二儿媳日日犯愁。
此时叶老头又写信来炫耀他的小弟子,林有定就直接回信,隐晦的提了几句自己的孙女。
他本想的是三孙女,可真正跟唐林接触过后,又变了主意,觉得二孙女更合适,但到底如何,还是得看看孩子们的态度。
另一边的唐林盯着这封信,老师的话很直接,说林老对他很感兴趣,正好他有几个孙女待字闺中,会试后会安排他们见一面,至于成不成就全看他们自己能不能看对眼。
虽然遣词造句不同,但意思就在那儿了,唐林回了封信给老师,大意如下:会试结束了,但下面还有殿试,老师就不怕影响弟子殿试的发挥吗?
而关于这桩亲事,唐林并没有什么意见,林家本就是书香人家,林老学识渊博,颇为开明,想必他的孙女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重要的是林家是官宦之家,姑娘们也会有些手段,像自家的情况,没些手段的怕是压不住。
虽然林老已经致仕,无法给予他太多的帮助,但这又何妨?
唐林本就不求高官贵族之女,也不奢求两情相悦,只希望能脾性相合,携手一生。
因为这样的想法,唐林对于五日后的拜访,还是有些期待的。
晚间,方柏林回府后,知道唐林去了林府拜访,便让他来书房说话。
“林子,你知道了。”
“大师兄,你早知道这件事?”唐林眼睛微睁,老师怎会将这么私密的事情说出去。
“放心,老师就只跟我说过,此事关乎林家女的名声,不好随意胡言。”
“唐林知道。”
“林家的情况你已大概知晓,林家现在有三女待字闺中,林家三娘,其父为举人,多次落榜后,终是放弃科举之道,专心教书,现在林家书院当先生,你二人也算相配。”
“至于林二娘跟林四娘,林四娘年岁尚小,与你相仿的是林二娘,其父为从四品的宝文阁侍制,虽说是个闲职,但比起唐家,也是好上了几分。”
这般背后议人,着实尴尬,方柏林轻咳一声,当时头脑一热拦了这么件差事,早知道有这一出,就让林子去二师弟那里了,至少有二弟妹在,能说的详细点。
“林子,以你之才,还有老师、师兄们相帮,不出意外应能到达高位,只是会晚一些,妻族强盛虽好,但怕是会不尽如人意……”
方柏林因这事,思及自身,有些感叹,又说:“林家这样是极好的,林老已经致仕,再高也有限。”
“大师兄,林子明白的,林家这样的已是不错,只要姑娘明理便好。”
方柏林听后一怔,说道:“我们师弟果真通透。”
唐林离去后,方柏林依然待在书房里,当初他也同唐林一般是个少年举人,刚中进士,虽有良师益友,但仍觉不够,还想要仕途再顺利一点,终是拒绝了老师的好意,选择迎娶高官之女。
哪知,史氏女并不情愿嫁给一个小官,只是因为其父看好他,不得不嫁罢了,婚后三番五次回娘家,他因心中有愧,也随她去了。
直至他就任外地,才有所好转,六七年后,两人育有一女一子,他调任回京,本以为能有安生日子。
结果,妻子故态复萌,连带着两个孩子也变了模样,彼时,他刚上手公务,花了大部分精力在这上头,竟没有及时发现孩子的变化,导致现在家不成家,大女儿常年待在史家,自己和妻子相看两厌。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回京。
对于大师兄跟大师嫂的事情,唐林也大概知道一二,对于师兄的两个孩子,他不便于姑娘家接触,不过师侄没这顾虑。
唐林第一次见到方皋是在春节时,略有些腼腆,不过在唐林刻意接触下,放开了一些,露出了几分少年心性。
如今,两人名义上是师侄,实则是好友,因为唐林每日要去方柏林的书房,便将方皋也带过去了,使他与父亲之间多了一些交流。
三人相处也算融洽,而且方皋如今才十三岁,日后还得跟着父亲先生读书,日后相处的机会也会更多。
五日后,因为事关姻缘,唐林不好只身前去,但长辈皆不在身边,最后是大师兄的母亲方老夫人带唐林过去的。
“林子,林家有心结亲,所以前日才会由林老夫人发帖子,若是顺利的话,今日应能见到林家姑娘。若是之后,你有什么想法,便同我说,别做什么扭捏之状。”
唐林扶着方老夫人的臂膀,说:“小子明白,不过若是林老夫人瞧不上我,自然也就不用见面了,对吧?”
“瞧不上你?她们有什么可瞧不上你的,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若不是家世上差了一筹,根本就轮不上她们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