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筝觉得有点道理,“应该是……太子殿下怕皇后送的汤药里有毒,所以才没叫姑娘喝的?”
沁月琢磨了半天,也只得出这么个解释来。
太子殿下,是最重礼的人。
庶子女生在长子女前头的事,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
沁月上次看管阿弗不利,被打发去了厨房做事,这几日阿弗身边都是由银筝来照顾的,房门的钥匙也给了她。
赵槃上朝走后,阿弗便找银筝要来了钥匙。
她站在门外,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不过,赵槃只是答应她出来见见太阳罢了,她能活动的地方也就后院这么巴掌大的地儿。
小秋千早就在后院扎好了,除此之外,园中还移植了许多绽着芳香气味的花草。
蜂蝶翩跹其中,夏末温凉的风吹在脸上,稍微把她心头的郁结吹散了些。
银筝跟她讲着,说是园里的花草都是太子殿下精心命人挑选的,有一定的药效,连花草上的露珠都可收集起来,来年过冬充作煎茶的炉水。
银筝又说,“殿下原本只喜林树,是不喜欢这些矮矮的花草的。既然姑娘喜欢,便叫人一概移植了来。”
阿弗坐在小秋千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荡着,轻声说,“移植?他问过花草愿意么。”
银筝恍若没听清,“……什么?”
阿弗转移了话题,看向不远处,“那一盆小黄花,是不是叫蟹黄星?我记得花瓣能烹汤喝。”
银筝笑道:“可不敢烹汤喝。姑娘,那盆花不是寻常的蟹黄星,生性阴寒,闻着气味有凝神静气之效,若真喝了,女子会伤身的。”
阿弗故意追问,“怎么个伤身法儿?”
银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是中药草都是相生相克的,若是蟹黄星配上了什么与它五行相冲的药草,说不定会吃出毛病。”
阿弗从前是靠采药为生的,对于各类的花草的效用,不用看医术她也是精通一些的,不然当时也救不回来赵槃。
就拿蟹黄星来说,她就知道有好几种花木与这东西犯冲。
配个药在赵槃面前假死不难,难的是如何弄到药材,又如何让赵槃相信她是真的死了。
阿弗不知道赵槃懂不懂医理,瞒过他的眼睛可不简单。
可是要等赵槃厌倦了她,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况且,即便她被厌倦了也不一定能等来自由,等来的很有可能是一条白绫。
思来想去,阿弗猛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一件事。——那条关于卫国的密报。
卫长公主不是可能在宫变中没死,而就是没死。
按照前世的记忆,卫长公主回来,赵槃就会跟沈娴退婚,娶这位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而且,赵槃跟卫长公主大婚那天,应该也是她被赐白绫的死期。
只可惜前世她太眷恋赵槃了,一颗心完完全全地扑在他的身上。知道自己是卫长公主的替身后,她更是意志消沉,茶饭不思,这些看似没有用的线索便没怎么收集过。
此刻想来,真是后悔莫及。
如果前世是一本书就好了。她真想翻开来,把每一条能对抗赵槃的线索都圈下来,好好记住。
如今,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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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过后三日,是沈府二女和晋世子的大喜之日。
本来长女还未出阁是轮不到二女出阁的,然沈将军夫妇实在是怕夜长梦多,怕这不听话的小女儿又生出什么乱子,影响沈家跟东宫攀亲,便跟晋王爷商定把婚期提前了。
新郎官宋机倒是没意见的,新娘子沈婵却是哭天抹泪地不愿意。
她认定宋机身体上有隐疾,一早晨摔花瓶撕嫁衣,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还是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丫鬟强行上了妆拖上花轿。
沈夫人在轿子边劝小女儿,“婵儿,娘亲不会害你的。晋世子是个多么周正的君子,别家女儿求都求不来的,你以后一定会感激爹娘给你选了这门亲事的。再说,晋世子喝中药也不是因为隐疾,你担心的那事根本莫须有……”
沈婵不理会,在花轿里哭声连天。
宋机身着红袍红花,坐在高头大马上亲自来迎亲。
他闻见哭声,叹了口气,朝沈将军夫妇微微一笑,“岳父岳母大人不必忧心。小王今后,定然叫她笑着回来省亲。”
沈氏夫妇听了甚是欣慰。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便朝着晋王府缓缓挺进。
费了半天劲儿终于和新娘子拜完天地后,宋机在宾客中踅摸了一圈,却还未见贵客。
他找来小厮,低声问,“太子殿下呢?不曾来吗?”
小厮答,“世子,殿下早日送了帖,说会来的。”
宋机哦了声,过了半晌,瞥见远处太子身形翩翩,踩着清冷的月色而来,时辰却是不早不晚。
宾客们本来一片喧闹,蓦然见了太子驾临,噼哩噗噜地跪了一地。
赵槃挥挥手只叫众人各享其欢。宋机迎上去,见太子身边还跟着一位面覆帷幔的清灵女子。
宋机恍然,是那个小侍妾。
太子居然舍得把她带出来了?
虽然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摆在那里,可此时此刻,月色正好,红烛漫天,他们拉着手站在一起,倒真宛若一对璧人。
宋机微笑着赞道:“闻琴解佩神仙侣……”
话说一半便觉不对,那小姑娘只是太子的一个侍妾而已,连侧室都算不上,说白了就是受宠些的奴婢,用伉俪之间的神仙侣来说却是不合时宜了。
宋机刚想说点别的把这话岔过去,赵槃听了却色若平常,垂帘看看身边羞涩沉默的小姑娘。
他扬唇回敬了句,“彼此彼此。”
阿弗带着帷幔看不见外面人的脸色,亦看不见赵槃脸上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淡笑。
她只是被赵槃紧紧握着手,又听到宋机调侃的话,浑身有点变扭。
入了雅席,那两个男人便开始谈论些她听不懂的话。
酒过三巡,新房里隐隐的哭闹啜泣声还是没停止。
阿弗拉拉赵槃的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想喝酒了。您能让我去新房看看沈婵吗?”
赵槃似有微醺的醉意,神志却还是清醒的。
他皱了皱眉,“不行。”
阿弗恳求道:“殿下……”
赵槃轻轻指着她,“已经答应你出来了,你是不是有点贪心了。”
若是叫这两个女子碰上了面、再演一出逃之夭夭的戏码他可上哪找人去?
宋机此时醉得更厉害些,伏在桌子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对,殿下说的对、、你你、我我……我是新郎官!都还没入洞房呢,你这小姑娘家怎怎么能去……”
阿弗不理会宋机,专心求着赵槃。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醉酒的缘故,拒绝的口气好像不太严厉。
阿弗柔声说道,“殿下,我只是去跟沈婵把话说清楚。以后再也不跟她来往了。我和您,以后都做‘闻琴解侣神仙佩可好’?”
她是个孤女,认的字不多,诗更是一句都不会吟。刚才听宋机这么说,仿佛是句夸人的好话,便给记下来了,此刻正好用来讨赵槃的欢心。
只不过火候不够,记得不牢,把侣和佩两字都给弄颠倒了。
赵槃嗤笑了声,捏捏她精巧的耳垂,醉眼朦胧里看着这么个念诗的阿弗,着实是有点别样的意思,比平日里那副沉闷死板的样子好多了,甚至有点可爱。
神仙侣。……世界上就这么一个她,最可爱的,最令人倾慕的。
他要娶她的吧,他以后一定要娶她。不管什么身世地位,他也想要这样一个洞房花烛,和她的。
赵槃带着点迷离地想着。
阿弗却有点着急,一声一声地婉转求着,“殿下,行不行啊?”
赵槃挥挥手,答应了。
阿弗大悦,“谢谢殿下!”
她转身就要没影。
却听后面的男人突兀地道,“等等。”
阿弗脚步一滞,还以为他要改变主意。
却见赵槃支起了胳膊,望着案上一支烧得正旺的香。
“一炷香之内回来。”他轻轻补充道,“别扰了旁人入洞房。”
作者有话说:
诗句出自晏殊《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别问阿弗是怎么念错诗的,因为作者本人读这首诗就老是念颠倒那两个字hhh
刚刚在文案更新了个雷点集合,应该基友给我总结的、评论区最全的雷点合集了(55以后没准还有补充
昨天上夹没更新,今日稍微写长了些补回来。从明天开始,我争取努力存稿,每晚九点更新~
第30章 狭路相逢 [VIP]
前院酒席还在继续, 人头攒动,阿弗绕了过去,径直往后院奔去。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新娘摔瓷砸碗的哭闹声, 阿弗进去一看, 红盖头也撕了, 珠花也碎了,这洞房比上战场还壮烈。
几个婆子正在新房里苦口婆心地劝着, 其中一个婆子试图夺过她手中的剪刀,“二小姐您就认命吧!想晋世子生得一表人才, 又是唯一有世袭晋王资格的世子,别家千金求都求不来的!”
另一个婆子说, “如今拜了天地,您就是晋王府的人,再这么闹下去,两家都会难堪!”
沈婵含着泪水,仍然拿剪刀比着脖颈,“都滚!滚!”
阿弗微叹了口气, 跟那帮婆子说自己是晋世子派过来的丫鬟, 专程前来劝说二小姐的。
婆子们如遇救星,阿弗对她们道, “你们须得都退出去守着,也不能偷听小姐和我的说话。否则,自有晋世子问责。”
那群婆子自然是点头哈腰地应着的。沈婵猛然见阿弗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手里的剪刀轰然掉到了地上, 泪眼婆娑地叫了句, “阿弗!你怎么来了?”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自从上次策划逃跑失败后, 她们就没见过面。
沈婵说那日她并非有意失约,而是根本没能出沈府的门,就被成群的锦衣卫给堵住了。后来又被宋机用一顿舌灿莲花的说辞套出了江滩见面的事,这才导致阿弗也被抓了,不由得羞愧万分。
阿弗轻咬着舌尖,“不全怪你。要怪,就怪景峻那家伙。”
沈婵问,“景峻?你怎么又遇见他了?”
阿弗叹了口闷气,“那家伙……算了,别提了。”
沈婵盯着阿弗清瘦的面庞,颤巍巍地问,“阿弗,你跟我说实话,他、他……把你要拿回来,有没有薄待你?或是……打你?”
连沈婵这堂堂沈府二小姐都吃了父母好几棍子,阿弗只是太子一个不起眼的侍妾,逃跑了被抓回来,情形可想而知。
她这几日常常做噩梦,梦到阿弗被打断半条腿。
阿弗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何人。
她抿着嘴唇,默然摇了摇头。
他没有打她,甚至碰都没碰她一下,却拿走了另外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他彻底把她的自由给夺去了。
沈婵松了口气,“那就好。”
阿弗问,“你要去姑苏了吗?”
晋王的领地不在京城,宋机能常在京城游荡只是因为尚未娶妻的缘故。如今有了家室,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带着沈婵一块回姑苏了。
沈婵默然,半晌反问了句,“要是万不得已我得去的话,你能跟我一块去吗?”
阿弗垂下头。
这话问得傻,她当然不能。
沈婵明白了,“今天,是太子带你来的吗?”
阿弗点点头,“他是来给宋机贺喜的。”
沈婵别过头去,哽咽着说,“我绝不嫁给晋世子。那人朝三暮四,还心术不正,加上……那块还有隐疾。我嫁猪嫁狗嫁乞丐也不嫁他。”
阿弗瞥了眼窗外那群婆子,苦笑道:“……那就看你能不能撑过今晚了。我刚才在酒席上听世子爷的意思,对你好像势在必得。”
沈婵也陷入深深的苦恼中。
是啊,她都被塞上花轿了,到了洞房,还能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力气吗?
阿弗却觉得宋机吃软不吃硬,不像赵槃那样软硬不吃地难对付。如果沈婵假情假意地落几滴眼泪,博得那男人的同情心,再反过来拿捏那男人应该没问题。
可惜,她的这位好姊妹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火爆脾气,如何会服软卖可怜?
“反正我长姐跟太子殿下的婚期将近了。”沈婵咬着牙说,“阿弗,到时候你想走,我应该能把你捞出来。还记得前几天给你画的画像吗?我正帮你找父母呢。到时候,若是你父母亲自来跟太子要人,于情于理都顺理成章。他不放,就会落得个强留民女的口实,他会顾及自己的名声的。”
阿弗有点犹豫,她父母她都没见过,隔了这么多年,沈婵又到哪里找去。
“若是找不着呢?”
“找不着,找个假的也行。瞒天过海,总会有办法。”
阿弗不太相信沈婵这招能奏效。赵槃的手段她已经领略过太多了,好像不太会被这点小阻碍给绊倒。
“你等我消息。”沈婵信誓旦旦,随即又苦笑来了下,“等我……我,先把宋机这一关过了再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阿弗没敢多耽搁,跟沈婵说了几句便要匆匆往回赶。
她低着头从小路上原路返回去,心里念叨着刚才沈婵的话。
虽然胜算不大,但也是一条出路,她该试试的。
而且,万一……她心里存了一丝侥幸,万一她的父母当年是被迫与她失散的,万一这些年他们也在找她……那她没准还能有一个家,有一个亲人,不用再像眼前这般漂泊,做那无根的浮萍。
想到这里,她眼角微湿。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阿弗走上了一座小桥,无意间撞上了两位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