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撞其实倒也不是撞,其实只是肩膀剐蹭了下罢了。
那贵女登时叫住了她,“哪来的婢子,没长眼吗?”
阿弗连连道歉。倒不是她怕了那贵女,而是委实怕赵槃。
耽误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没准又要生气,以后想出来就更难了。
那贵女抱怨道,转身要走,“真是晦气。”
阿弗也要走,却听另一贵女温声叫道,“这不是弗姑娘吗?多日不见,怎么,给抓回来了?”
阿弗脚步蓦然一滞。
这声音……莫不是是沈娴?
她回头一看,刚刚自己撞的那人正好是赵槃的妹妹赵璎。
真是冤家路窄。
阿弗暗暗腹诽。
她再次道了歉,想赶紧脱身,“对不住,两位贵人主子,是奴婢没看清路。”
沈娴略带讽刺的声音响起,“弗妹妹,着什么急?尊卑之序,你也不懂吗?”
灯火昏暗中,阿弗不大能看清两人的神色,但对方明显要找茬儿。
可她真的赶时间,没工夫跟这两人耗。
阿弗再次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公主,沈小姐,是奴婢的错,一时有所冲撞,给您赔礼。”
赵璎还记得上次在东宫的仇,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打量着半跪着的阿弗,“弗侍妾,你倒是很会伺候人。连兄长那样一个冷性子的人,都给你勾了魂魄去。你到底会什么手段啊?”顿一顿,似笑非笑,“怎么出现在晋王府?莫不是又盯上了晋世子?”
阿弗下巴微微扬起,不卑不亢。
公主说话,实在难听。
经过上次的交战,阿弗已然摸清赵璎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的草包,连她兄长的一成的功力也无。
阿弗温然道,“公主,奴婢会不会伺候人与您无关,会伺候人也不会伺候您。至于奴婢为何出现在晋王府,您贵人有大事,这种小事也管不着的。”
赵璎手里的团扇啪嚓裂成两半,刚要发怒,只听沈娴冷冷地说,“弗妹妹,公主管不着,我这个主母可管得着了?”
阿弗一时皱眉。
主母……?
赵璎讽刺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兄长要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在这呢。”
阿弗微微一笑,“自然是管得的。不过,您还未曾过门,妾身现在还只听殿下一个人的。”
沈婵脸上波澜不惊,缓缓地朝她走近了几步,“是么?”
“你觉得,太子哥哥真的喜欢你吗?”沈婵说话低沉沉的,像一把裹着寒芒的镰刀,“弗妹妹这张脸,长得有点像故去的卫长公主,所以他才把你留在身边的。你知道吗?”
阿弗莞尔。
她当然是知道的。
被当替身这种事,或许前世她还会难过,可此刻却完全吓唬不住她了。
她再不爱赵槃,在他面前只剩下虚与委蛇,自然,他倾慕谁也跟她没关系。
“当替身也好,能让殿下高兴就行。”阿弗没再忍气吞声,故意柔了几分语气说,“……他总是要留我在身边,我也不想,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句话半真半假,听在沈婵和赵璎耳朵里,却是无比地气人。
沈娴拳头紧握。
前些日子,这贱女跑了,太子哥哥把她追回来,居然愣是没伤她一寸皮肉。换了旁人,打断两条腿也是轻的。
“你很得意是吧,”沈娴婉转笑着,“不过,你很快就要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说着,只见身边两个丫鬟伸着双臂就朝阿弗撞来。
这条路是晋王府的小径,黑灯瞎火,没什么过往的人。正好这有一片小湖,就算把活活把人给淹死,外人也不会发现。
阿弗前世就是这么被她们弄下了湖,肺管子里呛满了又脏又冷的水,被救上来的时候险些高烧烧死。
所以她此刻想也不用想,就意识到了危险。
没等被那两个丫鬟扭住,阿弗就下意识地躲了开,却不想正好踩到了赵璎的绣鞋。
“哎呦!”赵璎吃痛,立即站不稳,脚下踉跄,误打误撞地竟然把沈娴给撞下了湖。
只听“噗通”一声,水花溅起老高。
阿弗愣愣坐在桥上,傻眼了。
赵璎也傻眼了。
丫鬟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哭泣着尖叫道:“啊——!快来人呐!我家小姐落水了!!”
……
赵槃赶到的时候,眼见三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其中一个湿漉漉,另外两个呆滞如鸡。
他沉着眼色,下意识地就奔向那个浑身湿漉漉、被毯子裹着的女子。
来的路上他就听说有人落水了。不用想,肯定又是阿弗那个蠢女人。
沈娴和他那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朵菟丝花跟这两人狭路相逢,下场可想而知。
他恨自己一时醉酒心软,又把她给放出去,若是有什么事……
赵槃一把掀开了毯子,毯子下的人很陌生,却不是阿弗。
他眼底难得凝了一下。
再一看,在桥上畏畏缩缩地待着的人才是阿弗,身上的衣服好像没湿。
沈家丫鬟早把太子当成自家姑爷,见太子行色匆匆地赶来,哭天抹泪地指责阿弗,“是她!太子殿下!是她想要谋害我家小姐,竟把我家小姐活生生推下了水!太子殿下,她想谋害您未来正妃!您要给我家小姐一个公道啊!”
“我没有。”阿弗低声辩驳着,嗓子也哑了。
此时晋世子以及其他宾客也都赶到了,众人聚成一团,都被这出妻妾争宠的大戏所吸引,就连新娘子沈婵也从新房里跑出来了。
沈婵看了看自己长姐,又看了看阿弗,脸上青白交加,迷惑又难以置信。
赵璎站出来力证是阿弗推沈娴下水,还说阿弗其实也想把她推下去水,一干丫鬟、老妈子,包括许多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侍卫,都证实公主所言非虚。
赵槃眸色晦暗,睨了阿弗一眼。
陡然,阿弗被这一眼睨得浑身发冷。
这种场合,这样的人证物证,他是不可能不信的。
万夫所指。阿弗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没落水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也完了,光侍妾谋害未来太子妃的罪名就够把她杀十次。
沈娴还没有醒,赵槃叫人把她送回了内室,并找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
宋机略带调侃说道,“殿下,这一回,小侍妾真够无法无天的,搅了小王的洞房花烛不说,还把您未来的洞房花烛给搅了。您可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赵槃冷冷骂了句,“滚。”
不多时,沈将军夫妇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皇后的吴嬷嬷和慧嬷嬷也到了。
沈夫人扑在昏迷不醒的女儿床前哭得死去活来,沈将军也瞪红了眼睛,“殿下,侍妾竟敢谋害正妻,世上绝无此理!您今日要是不处罚那胆大包天的女子,老将就撞死在这根柱子前!”
说着便作势要血溅当场。
吴嬷嬷也见缝插针地道,“老奴两人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皇后娘娘只说,尊卑有序,殿下今日必得杀了那女子,或是把那女子也按到冰湖里去泡一泡,否则,此事娘娘会追查到底……”
阿弗被两个粗手大脚的嬷嬷拉着胳膊,塞着嘴,心里越来越绝望。
这些人义愤填膺地指责了自己这么半天,赵槃一直都缄默没出声,想来一出声,就是把她拉下去杖毙的旨意了。
只可惜,她今生还没翻过身来……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深不见底的黑夜里了。
阿弗颤颤阖上眼睛,浑身抖个不停。
说不怕死是假的,死时会很痛很痛,何况她还是死的不明不白。
她就不明白,明明是沈娴先要置她于死地,她为求自保躲开了,怎么就有错了?
她心里一万个委屈,一万个不甘,一万个不服,却有口不能言。
“确实该杀。”
半晌,只听赵槃清冷的声音响起,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落在冰凉的地上,掷地有声。
阿弗笑着闭上眼睛。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维护他的正妃。
此举仿佛大快人心,沈将军等人松了口气,连躺在榻上昏迷的沈娴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儿。
正当此时,赵槃的话锋却忽然变了。
他说,“不过,孤的人,要杀,也须得把罪名问得清楚。否则,谁动了,孤便先送谁上路。”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断更了两天,心态确实崩了。不过,看了你们的评论,我心里也踏实一些,最起码没有那么负罪感了。
赵槃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爱这个字的,他需要成长。但是成长也要付出代价的,男女主之间的身份差别就摆在那里,如果他不放弃一些东西,势必无法得到另外一些东西。
虽然写的是强取豪夺梗,但我还是不太喜欢斯德哥尔摩的女主的。所以后面,我还想让阿弗能有自己的事业,也是按照这一点去设计的。在赵槃真的懂爱,懂尊重别人之前,女主是不会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后面还有大概三四十万字的内容,我都尽力去表达这个过程。最后结局我还设计了女A男o身份互换的番外,背景应该是现代,也是为了表达这个含义。
但是由于我就是个新手,笔力青涩,有的地方可能真的表达不到位,情节设计也不到位,所以就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吧?
第31章 手板 [VIP]
此言一出, 众人一片哗然。
沈将军认定太子要包庇侍妾,泪潸潸地说道,“太子殿下, 罪名板上钉钉, 还有什么可问的?那侍妾摆明了就是要陷害未来主母, 您若真要一意孤行,老臣就是要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也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赵槃缓缓瞥了他一眼,“沈将军, 这么说,这是孤的家务事?”
沈将军一愣。
这话驳人倒是厉害。
此事如果一定要按谋害太子妃的罪名来定罪, 那么行凶人、受害人便都是东宫的内眷。既是内眷,便以夫君为天,父母也管不得。
沈将军若要插手此事,沈娴便只是沈家的大小姐。
沈将军半晌反应过来,也不甘退让,“也罢。即便太子不肯要老将这不争气的长女, 那么, 婢子谋害贵女,是无可辩驳的吧?按我朝律令, 以下犯上,合该处以刖足之刑。殿下,老臣说得没错吧?”
阿弗在一旁僵硬地听着,刖足……?
她暗暗看了眼自己的脚, 好疼。
这些人, 根本没打算给她留活路。
赵槃指节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桌面, “不错。以下犯上, 律令上是如此写的。可刖足之刑,却是算不上。”
“怎么能不算?”
赵槃吩咐了声,叫人把玉牒金册拿了来。
玉牒金册是皇家族谱,谱上分明记载着阿弗的名字。
赵槃冷冷道,“沈将军,可看清楚了?孤的侧妃,即便谋害了沈女,也担不起以下犯上四字。”
沈将军一时气得七窍生烟,那孤女,什么时候成太子的侧妃了?
其余众人也俱是惊吓多于惊讶,连皇谱都上了,此刻这女子的身份俨然比沈娴还要高贵些。
难道太子是匆忙间临时加上去的?
可玉牒金册岂能随意更改,见册上墨迹和金印,一应俱全,俨然早就存名于此。
阿弗面对着对峙的众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成了侧妃。
这是他的一时权宜之计,还是真的想纳她?
阿弗一时感觉呼吸堵塞。
那皇谱上金灿灿的名字,好像一条金灿灿的绳子,瞬时间把她桎梏得牢固得紧紧的。
这还叫她将来怎么逃?
赵槃感受到阿弗这边异样的目光,道了句,“松开。”
抓着她的两个婆子岂敢多言,立即便松了手扶她起来。
沈将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着牙道,“太子殿下,您是一定要包庇那女子不成?”
“沈将军。”赵槃尾音略略拉长,“贵家小姐还有口气呢。你不必着急下定论吧?”
宋机察言观色,见时机差不多,便拍了拍手,叫人把沈娴身边两个侍女带了上来。
那两个侍女都被反剪了双手,从她们的身上,掉出几个几寸余的小锥子来,尖锐的锋刃上透着淡淡的幽蓝,一看就是喂了剧毒。
赵槃幽幽看着床榻上的人,“还请沈小姐醒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沈娴睫毛颤抖,一条眼缝儿没睁。
沈将军大概也没意料到这节,显得有点措手不及,“这、这……这是?”
赵槃冷嗤一声。
来的路上,他便叫人暗暗控制着沈娴身边那两个丫鬟,本是为了阿弗落水留个人用的,没想到却派上了别的用场。
锥子上喂了毒,按照沈娴本来的打算,应该是先用锥子扎阿弗,再把她推下水去。
毒素入血即溶,能耗尽人体内的血气,连续发几天几夜的高烧,无论身子骨是否强壮都会被活活虚脱而死。
这样的诡计用在落水者身上,俨然天衣无缝。落水受惊本就会发烧,加之毒性是在几天的时间内慢慢侵蚀骨髓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不会为任何人察觉。
赵槃也是意外瞥见了这么一出精妙绝伦的连环计,只是可惜错开了一步,落水者成了沈娴自己。
阿弗看到这里,才明白了上一辈子的糊涂账。她前世落水之后,烧得那样厉害,还眼冒金星口中吐血,原来托了这东西的福。
她捏着拳头,冒着细汗,骨节都快要捏碎了。
赵槃冷淡问,“贵女谋害太子侧妃,罪名该当如何?”
沈将军一口咬定,“这绝不可能。吾家长女自己受了如此的惊吓,怎么还能去用这些东西害别人?定然……定然是有人想陷害的!”
“你的意思,是孤了?”
“臣不敢。但是……有些别有用心的贱女意图栽赃嫁祸,也未可知。光凭两个丫鬟身上的这点东西,太子殿下也不能太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