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论棋艺,他远不是小公爷的对手,先前两人在园中坐着,每每严大夫觉着自己输定了,却又总是能峰回路转,就好似……小公爷有意拖着这棋局不结束,故意让着他,实则是坐在这里等着什么一般。
如今严大夫复又坐下,尚未来的及沉下心思去看棋局,不过几步间,便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
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这里看着小公爷铁青着一张脸了,严大夫将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盒中,双手一揖道:“小公爷棋高一着,严某认输。”
容信似有些心不在焉,随意的点了头,道:“方才护卫那边说是有一人有些腹泻,劳烦严大夫去帮着瞧瞧吧。”
严大夫奇道:“这……刚才晚膳时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患了病的人呢?
容信抬眼淡淡的瞧了他一眼,严大夫当即不再多言,起身拜别了他,正要往后院行去,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朝着园子里的两个姑娘家行了过去。
司晴瞧见严大夫往这边过来,回过头去看向了他。
严大夫走至二人面前,笑道:“忽的想起来,方才晚膳前我在这村落附近见着了些可以用来清心防暑的草药,便采了些回来,若是中暑,闻一闻这些叶子便会好上许多。也给二位姑娘带了份的,只是还没来的及送给二位姑娘,不如劳烦司晴姑娘随我一同过去,取一些可好?”
司晴回头瞧了瞧谷雨,并不放心放她独自在此,便道:“晚些我去您那取可好?”
严大夫略略犹豫,道:“小公爷方才说护卫那边有人病了,我这便得过去,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回来,而这天色瞧着,半个时辰后怕就要黑了,让司晴姑娘孤身一人夜里出入男子房间,总归是不好的。”
司晴道:“无妨的,出行在外,便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谷雨想着不就是跑个腿嘛,也就几分钟的事,便道:“司晴,你去吧,不过须臾而已,院门处有人把守,也没什么不安全的,我不乱跑,你放心。”
司晴一想倒也是,便道:“那好吧,姑娘,这地里有的地方有栅栏,姑娘若要走动,切记小心脚下。”
谷雨点头,再次道:“放心。”
司晴于是跟着严大夫匆匆的离去了。
园子里虽没什么石头一类的,但毕竟花花草草的,谷雨记着司晴的话,步子迈的极小心,一是怕真的不小心跌倒,二也是不想踩坏了人家农户辛苦种的花草和菜株。
穿过了一小片花丛,谷雨觉着晚霞有些晒,伸手从袖中寻出了帕子,正想遮一遮,却忽觉得颈间一阵瘙痒,便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下。
这一摸,真是魂也吓丢了一半。
虽说她手里还执着帕子,并没有直接摸到脖颈边的东西,可是隔着一层手帕,仍然是感受到了这是一只虫子,谷雨来不及思考,便条件反射的连着帕子一同丢了出去,口中“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处桌边原本稳坐如山的容信,几个大步飞弛了过来,不过眨眼间便已然在她身前落定,低头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怎么了!?”
谷雨这会儿惊魂未定,要说从前她也知道乡间免不了多些虫鼠,有的虫子还会咬人,故而她在这园子散步时也不曾去乱摸过什么,谁料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竟是也能被虫子叮上。
真是让人又气又怕,谷雨因着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虫子,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可别是些什么会传播疾病的。
这般想着,她伸手摸了摸颈侧,只觉得并没什么不适,可是想到那些叮人的虫子通常会分泌一些麻痹神经的物质,被叮咬的人也是没有感觉的,便还是放不下心来,仔仔细细的在那块皮肤上摸着揉着,才算是确定确实没有出血。
容信见她皱着眉头,苍白着一张小脸,面上还有未褪的惊恐,心下愈加担忧了,声音也跟着有些急。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话啊。”
谷雨这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个飞奔而来的大活人,一手捂着颈侧,皱眉道:“刚才,刚才有个虫子落在我脖子上了,我不知道它咬没咬到我……”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 显出几许不可言说的魅惑……
容信想到刚才她甩了那方帕子出去, 侧身朝着地上看去,那一方淡绿色的手帕中,一只黑色带壳的虫子正刚刚挣脱了那帕子的包裹, 努力的爬了出来,伸开双翅便飞走了。
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壳虫, 应只是恰巧落在了她身上而已。
虽是这般作想,容信也未全放下心来,回头凝视着谷雨,谨慎的道:“你放下手,我看看。”
谷雨也正有此意, 她瞧不见那是个什么虫子, 也看不到伤口如何了,本就是担心, 闻言便顺从的放下了手, 偏头向了一边,露出了一段洁白柔软的颈项来。
天边泛着嫣红色的晚霞,夕阳的余辉映在女子莹白细腻的肌肤上, 将她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光晕之中, 温柔了她的线条, 显出了几分朦胧之感。
女子的颈项纤细而柔软, 肌肤好似上等的绸缎般细腻,之前被她按住的那处如今带着一片片红晕, 看着旖旎而暧昧,脖颈下面是精致的锁骨, 随着她垂下手去的动作,那形状优美的锁骨愈加明显。
她半垂着目光,纤长的睫毛好似两片羽毛一般, 带着些许的惊慌与小心,轻轻的颤着。
这样柔软而纤弱的她,令人不自觉想要保护她的同时,也暗暗生了些许破坏的欲望,想要看她那双长睫沾上水雾,湿漉漉的看向他,软着声线求他。
谷雨一动不动的侧着头,半晌也未见他言语,紧张的道:“莫不是很严重?”
容信目光微动,移开了目光,神色间带了抹不自在,垂目暗自懊恼着自己竟一时失态。
“没什么事,那虫子我刚刚看到了,只是个寻常的小壳虫,不咬人的,许是恰好落在你身上了。你这处……也没有伤口,安心。”
谷雨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只是想到刚才脖颈间有一只虫子,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只想赶紧去洗一洗。
“多谢小公爷相助,谷雨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公爷可否帮着寻个树枝或是木棍与我?”
容信抬眼看向她,不解的道:“你要木棍做什么?我在这里,不会令你跌倒的,你只管在内里行走便是。”
“不是,我是想回去了,昨夜露宿一晚,我想早点沐浴干净。”
容信一怔,“沐浴”二字令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之前在河边所见到的景色,一时竟有些心浮气躁,慌忙着又移开了目光,道:“哦。”
语毕,似是才认真想了想她说的内容,又道:“那我直接送你回去便是了。”
说着,容信极其自然的朝她伸出了手,这一次并没有直接来牵她的手,而是轻轻的虚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谷雨松了口气,方才乍听到他的话,她还以为他又要来牵着她的手前行,毕竟在斜坡上的时候是特殊情况,如今再这般牵手,未免过于亲密了。
虚搭在手腕上,既是能起了引路的作用,也不至于令谷雨反感,她也没再说什么,配合着抬了手,便跟着行出了园子。
容信一言不发的带着她往回走,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情绪起起伏伏,忽上忽下,千般滋味,如今竟是一片平和,就好似这般牵着她,内心也圆满了一般。
就在之前,他还因着她那一番话语而莫名的憋闷着,如今被这小虫子一闹,听她那一声带着惊慌的叫声,竟是满心的只有担忧,先前的郁闷尽数抛到了一边。
罢了,左右都是他欠她的,既是打定了主意这一路要好好照顾她,补偿她,去计较那么多也没有意义。
将谷雨送回了屋子,容信着人去寻了司晴知会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
……
这一夜的后半夜开始下起了雨,清晨的时候停了片刻,随后又淋淋漓漓的下了起来。
一行人等到了午间也不见雨停,容信一早便带了几个护卫亲自冒雨策马去前方探路,至今尚未归来。司晴前一夜熬夜缝制了几个香囊,将严大夫给的草药叶片放了进去,给众人纷发了,这会儿筋疲力竭,午后便回了自己房中休息去了。
农户的屋前带着遮雨用的屋檐,宽窄刚好容得人行走,谷雨一个人无聊,便搬了屋里的小板凳坐在了这房檐下,听着雨滴落地的声音,呼吸着带着水气的新鲜空气,倒也是自在。
坐了会儿,谷雨起身便要回去了,却是小板凳因着并不适合成人长时间坐着,如今乍一起身才觉出腿脚已经麻了,站着有些不稳,便伸手在身侧扶了下。
这一伸手,正好扶在了小窗外的窗台上,那处风吹日晒的积攒了不少灰尘,谷雨这么一摁,便明显感受到手上沾了一层厚厚的土灰。
要是不清洗,估摸着一会摸到哪哪就会被她弄的脏兮兮的了,可司晴在她自己的房中休息着,她劳累了一夜,便是在附近她也是不忍心叫醒她的。
洗个手而已,不然就用雨水吧。
这般一想,谷雨便试探着朝屋檐下方伸出了手,想着接几滴雨水简单清洁下。
许是她所在的位置不好,站了好一会儿,也就两三滴雨水,反而将一手的土灰化作了泥水,愈加脏了。
谷雨于是朝边上走了段距离,又伸手去试着接了,这般反反复复的调整了十多次位置,总算找着一处滴落的雨水还算较多的地方,站在那里把手洗了干净,又用帕子拭了,便想要回去了。
回身推门进了屋子,谷雨摸向了床榻,伸手揭了床帐,本想躺进去睡一会儿,却是忽的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住了。
她记得,出门前她是把床帐收了好的,怎么如今竟是散开来的呢?
这般想着,谷雨才忽的忆起,司晴似乎和她说过,这农户的房子分为了几排,每排的几间屋子是连在一起的,那么理论上来说屋檐应也是连在一起的。
想到刚才她在屋檐下接雨水时来来回回移动了数次,大抵早就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这会儿进来的只怕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小公爷是住在她的隔壁的,这屋子要么是他居住的那一间,要么就是空着的。
若是空着的,床帐也应一早理好了才是,而小公爷一清早便匆忙出去了,倒是有几分可能没来的及收床帐。
这里应就是他的房间。
想到这,谷雨当即半点睡意也没了,容信统领着皇家禁军,又深受皇帝重视,手上的军情机密必定不少,就是出行在外,也时时要收些书信,若是让他瞧见她在这鬼鬼祟祟的,误会了她别有用心,怕就解释不清了。
这般想着,谷雨便有些心急的想往门边摸去,却是听闻外间一阵马蹄踏在地上水花飞溅的声音,随后便是几人从马上落地的声音。
要是现下出去,岂不是让人抓个正着。
谷雨心下乱作一团,想着怎么解释这件事,实话实说,我出来坐了一会儿,嗯,回去走错房间了,哦,为什么在自己门口坐着也会回错房间,因为她在门口瞎晃悠来着,晃的自己也分不清了。
感觉听着就像借口。
那……要不说是因为东西掉了,在外面找来着,找了几圈就懵了不知道哪个是她的房间了。那要说是什么东西好呢?
谷雨这边胡乱编着理由,就听院中带着水声的脚步,竟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过来了。
这一瞬,她惊慌之下来不及多想,干脆一个闪身便躲进了那床帐之中。
不管了,先混过这一关,一会儿人出去了她再想办法回去。
谷雨这边在床上缩了好,那边门外之人的脚步声已然来到了门口,几下解了蓑衣斗笠扔在了门边,“吱呀”一声随着门的开合之声,容信身上带着风雨的气息,长腿迈入了屋内。
几人策马行出了颇远,一路问询了后面的路线,又采购了些物品补给。
在雨中奔驰了太久,虽是穿着蓑衣斗笠,衣衫依旧湿了大半,因着门外有护卫守着,容信进了屋子也未多想,几下便将身上湿了的衣衫脱了下来,正要寻新的衣裳换上,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谷雨缩在床榻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就在这时,外间忽的没了声响。
谷雨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忽的床帐被人用力的掀了开来,带起的劲风拂在她的面上,她额边的碎发随之垂落,散在了她的面颊上。
谷雨吓了一跳,微愣着怔在了那里。
同样惊诧的还有立在床边的容信。
近来他一直与京中有信笺来往,起初发觉屋内异样,还以为是队伍中被安插了细作,趁着他出行之际意欲偷取密函,却未料帐帘掀开,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