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谷雨,这不公平,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的父亲不曾过世,你我自幼订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一而终。”
“是,这些都过去了,可是未来……我害怕,我怕你会喜欢上别人,而我为了孩子,不得不留在这里成为一名怨妇。或许因着国公爷的庇护,我能一直保有正妻的位置,可是要我看着你与他人恩爱,我做不到,容信,真到了那一天,我可能会杀了你的!如果没有孩子,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放了彼此自由……”
谷雨说到最后,许是想象到容信变心恋上他人,声音已然有些哽咽,话尚未说完,人已经被容信一把拥进了怀中。
“谷雨,你这样想,我好欢喜。”
谷雨怔了下,破泣为笑道:“我都说要杀了你了,你怎么还欢喜。”
容信紧紧的抱着她,仿佛想将彼此融为一体般,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样紧张我,我好欢喜。谷雨,没有别人,永远都不会有,我们永远在一起。”
谷雨眼眶复又湿了,抬手抱住他,有些委屈的道:“那你就原谅我吧,从前是我错了,我今天已经没再吃药了,不信你让人去白露的院子里瞧下就知道了,我已经不打算再喝了的。”
容信微叹,松开了她,有些无奈的望向她,道:“你若是不喜欢孩子,也不是非得现在要,我可以去打探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这避子药再温和,吃多了总归也是不好的。”
谷雨听着容信言语间显然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了,娇笑着偎进他的怀里,道:“我才不呢,要是一直没有孩子,长公主那里肯定要问起的,哼,我才不给你由头让你去纳妾呢,想都不要想。”
容信原本心中一团怒火,被这怀里的小人一哭,顿时便已然消了大半,再听了软语解释,心下只更加疼惜她。
他总是怨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孰不知她也是同样的,忐忑,忧虑,害怕着失去。
伸手在她的肩上抚了抚,容信低头在她额上一吻,轻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谷雨,我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们要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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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子汤的风波过后,府里迎来了一个故人。
那人带着厚重的帷帽,白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看得出她身形削瘦,步履蹒跚,似是垂垂老矣,又似重病在身。
谷雨有些不解,直到容信将人带进了内室,取下了帷帽,谷雨才看清,眼前这个眼带灰败,憔悴削瘦的人竟然是曾经风华绝代的晚若。
容信与晚若谈了许久,从内里出来的她眼中已然带了些释然,谷雨带着她到了厅中入座,感受到手下她细得仿佛能被人折断的手腕,她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晚若靠坐在木椅上,看着谷雨转过身去悄悄的抹着眼角,苍白的唇笑了笑,道:“你哭什么,这世上的人谁没个死的那天,不必哭,我这辈子活的够本了。”
听了这话,谷雨泪意更汹了,忍了会儿,才强行咽下了喉间的哽咽,坐到她身边,道:“你这是怎么了……”
晚若一双原本妩媚勾人的双目如今内里已然尽是平静与淡然,她洒脱一笑,虽是虚弱,却不见落魄。
“怎么了,就这么了呗。我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活到现下已然是上天眷顾了,你别难过,我这病是自小就有的,早知道活不长久的,我都不难过,你也别往心里去了。
你想想啊,我这些年多快活,我成就了自己的事业,荣华富贵也好,倾世美男也好,我都得到了,连皇帝都是我的裙下之臣,我享受的这些,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没什么遗憾了。”
谷雨勉力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才交到你这么一个好朋友,还没见着几面,便、便……”
晚若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你既是当我作好友,我在不在你身边,这份情谊也都是在的。等以后我到天上去了,你每年可得来探望我啊。唉,要说遗憾,倒也不是真的全没有,我倒是挺期待看看你的孩子的,小公爷生的那般俊俏,你们的孩子,一定可爱得紧。”
谷雨不想晚若跟着伤怀,压抑了内心的酸楚,不再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
“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
谷雨想问,那怎么不生几个,以她的财力,要独自抚养几个孩子根本不是问题。
仿佛已然看穿谷雨所想,晚若的目光缓缓的沉了下去,幽幽的道:“我曾经……有个儿子,后来,他……永远的离开了我,我虽然喜欢孩子,可是失去孩子是我一生的痛,我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说着,晚若看向谷雨,道:“听我说与皇帝有过一段……你似乎并不惊讶?”
“嗯……我从前听人说,皇帝喜爱的女子都是同一种相貌的,后来……我发现,那些女子好像长的都很像你……便大胆这般猜想了。”
晚若的目光渐渐的幽远了,似乎陷在许久前的回忆中,许久,才缓缓回过了神,轻笑了下,云淡风轻的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回来,也是为了旧时的恩怨来讨债来了。罢了,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我这回来,还带了礼物给你,你和我一同去瞧瞧吧。”
谷雨与晚若一同待至了傍晚,容信才着人仔细着将晚若送了走。
这一面,便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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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里最大的一场雪过后,乔家被问了罪。
淑贵妃惊恐的看着站出来指证她的人,那个人虽然较之从前单薄瘦弱了许多,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许多的证据摆在面前,淑贵妃设计暗害李白露事小,谋害皇嗣事大,这个宠冠后宫多年的女人,从云端跌入了谷底,而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对她百般宠爱的人,看过来的目光中只有怨恨和厌恶,亲手将她送进了大牢。
有了冰梅的供状,乔枳曼怂恿国公府里的婢女杀人一事也证据确凿,还有在朝中盘踞多年的乔太师,乔家人的罪行尽数被公之于众,无一幸免。
乔家的大山彻底的崩塌了。
而晚若也香消玉殒在了这一场大雪中。
谷雨不知道,晚若曾经和皇帝有过怎样一段令人唏嘘的过往,也不知道,淑贵妃曾经害死的皇嗣,是不是她口中那令她伤痛一世的孩儿,她只知道,病重的晚若进了宫去,再也没能出来。
皇帝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
人人皆道,皇帝有情有义,尽管淑贵妃恶事做尽,皇帝秉公处置的同时依旧难免伤情,只有谷雨明白,他的哀痛,并不是因为这个为了这个明面上被宠了多年的贵妃。
晚若过世后,容信带了皇帝的旨意来,令苏家幼子苏景山携妻儿于第二年调职平州。
也许是皇帝本就对白露不甚上心,也许是感念白露与苏景山毕竟是为人所害,又或许是晚若的死带给他的伤痛过于沉重,令他不忍再令有情人分离。
也许这些全都有,总之,他成全了他们。
第二年,白露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
小公爷容信带着妻子亲送了苏景山与白露上了离京的马车,望着那辆马车渐渐在山坡上变成了一个小点,他低头抚了抚爱妻微微隆起的小腹,温声道:“我瞧小鱼儿生得真可爱,有些像你,我们也生个女儿吧,最好和你一模一样。”
谷雨笑笑,道:“小鱼儿生的是像她外婆,所以才瞧着有点子像我。我也喜欢女儿,不过我听说生孩子很疼的,我还是生个男孩吧,省得将来还得生。”
自打爱妻怀孕,容信总是不放心,事事都要亲自照看着,光是医书都读了厚厚一摞,俨然快成了产科圣手了。
想到书中描述的一些九死一生的情景,容信自然是不忍谷雨受这个苦的,暗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争取这胎生个双生子吧,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
谷雨不由笑意更深,剜了他一眼道:“这事是你做主的?”
容信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埋进妻子馨香的颈侧,轻笑着道:“嗯,我做下的事,我当然知道。”
谷雨望着那渐渐消失了的马车影子,抬手在容信的腰间拧了下,嗔道:“不要脸。”
夫妻两打闹着,上了自家的马车,往城内行了去。
午时的阳光下好,一片光芒之下,两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渐渐行了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