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多谢唐二公子了。”
唐淮屿回身进了屋,片刻后拿了一小纸包的茶叶出来,递给谷雨。
谷雨拿在手里,低头在纸包上轻嗅了下,笑着又道了一遍谢。
“唐二公子,昨日相见,我礼数不周,今日本就是来好好赔礼的,没想到刚进门,还没赔礼,就收了你的东西。”
唐淮屿半垂下目光,温声道:“昨日……自是不怪你的,小公爷说的对,既是武将军回来了,你们确实应该先行拜见将军,并不算礼数不周的。”
唐二公子还是一如继往的贴心,他似乎从不忍苛责于人,总是这般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量。
这般作想的谷雨打量着唐二公子温和无害的相貌,再想到司晴之前的猜测,心里当下便尽数否定了。
这般仁善之人,若说他不远万里来到燕州,只是打着疫情的愰子,实则另有目的,怎么可能嘛。
“唐二公子,算起来你应是在我们之后动身往燕州来的吧,却和我们前后脚抵达,这般山高路远,快马加鞭,想来你这一路上定是没少吃苦。”
唐淮屿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的,其实我一直想着,将来就如这般背着一个医药包,去浏览大千世界,一路上治病救人的同时也可以赚些盘缠,日子虽不比在京中悠闲富贵,可却也是充实自在。”
唐淮屿的这种观点,倒是和谷雨有些相似,不过唐淮屿一生并未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他的想法自然多少有点不切实际。
一贫如洗的日子哪是那般好过的,他没经历过,自然不懂那种日子的苦。不过他这种与世无争,偏安一隅的想法倒是和谷雨不谋而合。
谷雨眼珠一转,思量了下,道:“其实你若当真一个人外出行医,若是路上病了或是遇上什么危险,只怕你家人也要担心。
我觉着,你不如寻个好地界租个铺子开家医馆,也能治病救人,若是待久了觉着腻了,收拾了再去寻下一个喜欢的地界便是。这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达成你游历天下,救死扶伤的愿景。”
唐淮屿不由得跟着她的描绘,想象了下那样的生活,嘴角微微含起向往的笑容,定睛凝望着她,道:“杨姑娘所言甚是。”
提起开铺子,谷雨又来了精神,回视着他,认真的道:“正好,我准备将来离京后寻些生意来做,我琢磨着既是做生意,还是要有些懂行的人坐镇为好。可我自己并不会什么技能,也不知从何下手。
要不然我们合作?你懂医术明药理,我们可以开一家医馆……或者你若是不愿自己坐诊,介绍你的其他师兄弟来也行,只要人品正医术好就行,收益分成我们好商量。”
唐淮屿柔软的眉目微微一怔,没想到谷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是一开口便要和他一起做生意。
虽然想象中两人同时在店铺里忙碌的景象十分美好,可他却并不觉着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唐家多年来恪守礼教的教育方式之下,他觉着女子还是不应抛头露面,留在后宅打理家事才好。何况她一个女子并无根基背景,从商定要吃些苦的,而他……只想让她好好的被保护着。
而且,还有一个摆在面前的难题——她如今还与容信绑在一起。
即便她真的能顺利解除婚约,国公爷又怎会放任她一个纤弱女子流落在外,或许会为她另寻夫家,或许会收为义女,总之是不会忍见她为生活奔波,受人欺凌的。
谷雨见唐淮屿神色凝重,似是有重重顾虑,这会儿也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唐淮屿可是大理寺卿之子,即便是他想去云游四海行医天下,怕是也还得问过他父亲的意见,何况人家也不缺钱。
“嗯……我说的太突然了,你有顾虑也是自然。不过我是认真说的,你考虑考虑,不着急,等这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离了国公府,再讨论也不迟。”
虽是心中对女子从商并不十分认可,可是想到能和她在一处,他如何能拒绝得了。
唐淮屿浅色的唇扬起了一个和善的弧度,温润却又不失坚定的道:“我愿意。如果……真有一天你离了国公府,只要杨姑娘不嫌弃,我愿意的。”
谷雨眼中扬起一抹惊喜,欢喜得从椅上站了起来,道:“真的!?”
唐淮屿点点头。
谷雨空有一腔开店铺的热血,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如今总算有眉目了,当下眉开眼笑,低头四下看了下,执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满。
“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唐二公子一杯,你我日后便算是合作伙伴了。”
唐淮屿不由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便是合作伙伴了。
不过他仍是配合的举杯将茶水饮了下去。
放下茶杯,唐淮屿扬着棕色的眸子凝视着谷雨,静静的出着神,直看得谷雨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认真的道:“杨姑娘,世间再难寻一个如你这般,清丽素雅,不染纤尘般清澈的女子了。”
第79章 晋江文学城 不如……我便同唐二公子先……
面对突然而来的称赞, 谷雨笑了下,道:“那是唐二公子你还与我不熟,我虽然看上去外形偏冷淡了些, 可实际却不是个什么高雅的性子,我其实特别喜欢钱, 要不然怎么想着开铺子呢。”
唐淮屿却好似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没听见她说了什么,缓缓的垂下目光,嘴角上的笑意也散了,带着几分落寞, 轻道:“人人都说杨家姑娘走了好运, 得以嫁得小公爷这般天神一样的人物,可我却觉得, 是小公爷……配不上你。”
谷雨微微怔忡, 自她成为杨谷雨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他们总是说,小公爷多么多么好, 有多少人羡慕她, 甚至还有人说风凉话, 说她一无是处, 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嫁小公爷这样的人物。
就好似,她配不上他一般。
起初, 她听到这般的话还会不屑的反驳几句自己不稀罕,久而久之, 她也习惯了,加之了解了容信这个人之后,她的许多看法也都改变了。
不过, 容信或许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良配,可她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也没想过去攀这个高枝。
今日唐淮屿这般说,她不可自抑的生出许多感动来,似乎终于有人看到她的好,认同她的价值。
唐淮屿很快的又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的望了谷雨一眼,道:“杨姑娘,是我乱说话了……还望你勿怪。”
明明想好了,只是看看她的,可是见着了她,又总是忍不住生出些别的心思。
明明知道她是有夫家的人,自己不应该走的太近,可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唐淮屿心中一时五味掺杂,既为自己这般的行为所不耻,却又忍不住对她心生向往。
谷雨笑了笑,道:“怎么会,你说的对,我也觉着我挺好的,才没有配不上谁。”
提到这个婚约,确实是她开店的一个阻碍,谷雨算了下时日,道:“不知道唐二公子打算何时回京?”
“这……或早或晚,都可。”
谷雨点点头,坐回至桌边,看着他道:“那你可愿与我同行回京?我算了下,如今我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吃个十天半月的药,便无碍了。我这边好了,我们便一起回京,让国公爷为我主持解了婚约,我们便可以即刻着手去寻合适的位置了。”
“可是你是与小公爷一同出来的,留下他一人只怕……”
“出行前那会儿国公爷只说了让他护送我过来治眼睛,嗯……后来上了路我们两个说起这事时,他也说过眼睛好了便不会管我了。虽说现在过了些时日,可我要与谁同行,到底还是应由我自己做主的。
再者说,我瞧他挺乐意留在这儿的,只怕还不想这么快走,但我却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先问问你的意见,你若是愿意,等我好了,就去和他们姐弟两个商量。”
“只要杨姑娘愿意,我定护杨姑娘一路周全。”
—
一晃过去了十来日,元思道长再次入府为谷雨复诊了一番。
谷雨的眼睛恢复的十分顺利,养了这些日子,日日里服着调养的汤药,如今已经尽数好了,药也可以停了。
送走了元思道长,武长麟便出门到军中去了,剩下几人则是行回至厅堂中。
容姗满面笑意的对谷雨道:“这可当真是好,昨日父亲母亲的信笺中还为此欢喜呢。”
谷雨见着眼下时机正合适,便顺着话题道:“说起来,我离京这么多时日了,如今眼睛也好了,国公爷和长公主那边还在等着,也是该回去了。”
容姗眼神微顿,悄然瞄了一眼身侧的容信。
她这弟弟,还想着将人留在燕州,二人独处一段时间呢。毕竟回去了,退婚一事许就要提上日程了。
虽说半路冒了一个唐淮屿出来,可信儿已然修书了一封进京,也不知寻了些什么理由,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位唐二公子便会收到催他回京的家书了。
如今唐淮屿还没走呢,她怎的就要走了。
果然,容信抬目望了过来,道:“谷雨,我与五姐许久未见,这次想在这里多留些时日。”
容信果然是做着与她同行的打算的。
谷雨本还想着如何开口,倒是正好借着容信的话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嗯,小公爷与容将军姐弟情深,确实该好好团聚一番。不如……我便同唐二公子先行离开吧,正好他如今留在此地也无事。”说着,她还看了一眼边上的唐淮屿。
这……信儿的心上人要跟别的男子离开?
容姗下意识的朝着容信看去,只见他微低着头,面无表情,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淡然处之,又似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容信的心好似因着这一句话而沉入了寒潭之底,明明是盛夏时节,周身却仿佛凝结了一层冰,冷得他全身紧绷,连呼吸的力气没有了。
他想问她,我们的婚约还在,你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抛弃我了吗……
可是他却问不出口,他怕听到敷衍的借口,更怕听到她真实的心声。
谷雨微有些心虚,并不敢去看容信。
而她身侧的唐淮屿也并不好过。
打量着容信渐渐阴沉下来的面庞,饶是谷雨的说辞合情合理,唐淮屿仍是难免泛起几丝歉疚。
他毕竟不是那么的磊落,也无法问心无愧的说,他与谷雨同行,仅仅是顺路而已。
父兄自小便教他,礼义廉耻,他向来将清白端正几个字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可他明知她与他人尚有婚约,却仍情不自禁的追到了这里,听闻她要与他同行,明知该避嫌,却是怎么也无法让自己说出拒绝的话。
容姗看着面前三个人都微微有些低落,轻叹了一声,倒是有了一个好主意。
伸手拉过谷雨到身前,容姗微笑着道:“谷雨,其实今日除了你眼疾痊愈之外,还有一件喜事。”
容信那边静默着不发话,谷雨心下还乱着,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勉强笑了下,道:“是何喜事?”
容姗伸手抚上小腹,面上难得带了许女儿家的羞怯,喜道:“我这几日本就有些疑心,正好道长来为你诊治,我便让他顺便帮着把了把脉,果然……我有孕了。”
谷雨微张了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贺喜道:“恭喜容将军了!”
唐淮屿抬也跟着起头来说了恭喜。
容姗微红着面庞,又道:“我如今不便去军营了,自己在这府里养着也是怪无聊的,偏这府里也没个女儿家陪我说话,谷雨,你可愿再留些时日?”
谷雨听闻怀孕初期最是难熬,武将军有政事在身无法日日在家,容姗确实是有些孤单。
在燕州的这些时日,容姗夫妇一直对她很是照料,如今她也理应留下陪伴容姗。
“好,只是我可能无法停留太久,毕竟京中那边……”
容姗笑道:“放心,我会修书给夫君的妹妹邀她来府上住一阵的,正好她原本也打算过些日子来做客,你便陪我至她来就是。”
一直沉默的容信仿佛才从那一阵酸涩中回过神来,偏头看向了一边的唐淮屿,目光凛然,冷冷的道:“既然谷雨要留下陪同我五姐,那唐二公子,你只好自己先上路了。”
唐淮屿面色一僵,忍不住移了目光看向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