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彼时他一再解释是误会,可如今的容信回忆起来,想到他看着谷雨时关切温柔的目光,仍是怎么都容不下这个人出现在谷雨身边。
感受到容信充满敌意与警告的目光,唐淮屿淡淡的笑了下,抬步行到门外,正想上前打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身边女子漆黑的双目上。
这一双漂亮的眼睛,如今灵动明亮。
唐淮屿心下很是为她的复明而欣喜,再上下打量了她,只见她依然是旧时淡雅美好的样子,气色也十分好,看来他所担心的那些都没有发生,容信将她照料的很好。
然而他才看了一眼,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海棠色的锦袍,抬目看去,正是容信颀长的身子挡在了二人之间。
第76章 晋江文学城 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容信移步上前, 略显敷衍的一揖,目光中带着些审视,不是很友好的在唐淮屿的面上扫了扫, 淡漠的道:“唐二公子。”
容姗和容信说的话谷雨也听着了,没想到唐二公子也来了燕州, 她与唐淮屿虽不算熟识,却也是见过几面,现下倒是有些好奇他的模样。
谁知才朝着他看去,就被遮住了视线。因着她如今的视力看远处并不清晰,这远远一望也没瞧清楚, 只是看着大概的轮廓, 是一个清雅俊逸的模样。
正想上前仔细瞧瞧,容信却立在二人之间, 高大的身影将人挡的严严实实的。
唐淮屿看向容信, 抬手还礼,温和的道:“小公爷。”
容信轻笑了下,挑了挑英挺的眉毛, 微带了些挑衅的道:“唐二公子不好好在家行医, 特意追到这大老远的燕州, 莫不是……还心心念念着出行前那一日的情景, 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唐淮屿面上稍显了些窘迫,半低下头, 明明一句话说是误会便可,却是张了张口, 又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确实是有私心的。
可是他也只是想再看看她而已,只要她好,他便安心了。他知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也没想过要去夺他人之美……
容姗见二人间气氛焦灼,几步行了过来,在两人的面上来回扫视了下,只见两人一个高大挺拔气势汹汹,一个削瘦纤细低眉垂目,好似大灰狼与小绵羊在对峙一般,虽是不解二人缘何如此,却还是下意识的偏向了看上去更弱势的一方。
“信儿,你说什么呐。”
容信冷冷的道:“我说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唐淮屿顺着容信的话回忆起了上一次几人见面的场景。
他蹲坐在谷雨的身前,与她不过咫尺,一手搭在她的臂上,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弥漫在他的呼吸间,如今过了两月了,那味道依旧清晰,萦绕在他的心头不去。
他的面色不由微微起了红晕。
容姗一见,还以为他因着容信尖锐的言辞而窘迫难当,心下叹息,这两个孩子原先虽没成为友人,却也不是敌人,怎的如今见了面如此针锋相对的。
说人家追到燕州,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信儿,你误会了,唐二公子是因着燕州的疫病而来的。难得他小小年纪,心系苍生,闻听燕州起了时疫,便自告奋勇来救治病患。
如今这疫情过去了,你姐夫恰好见着他也在樊城,便邀请他一同回府了。”
心系苍生?只怕心系的不只是苍生这么简单吧……
容信还未再开口,身后已经钻出了一个娇小的影子。
谷雨半是欢喜半是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唐淮屿,他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太多,斯斯文文的温和模样,虽不及容信绝色,却也是清秀温润的俊朗男子。
唐淮屿这时也同样在回望着着她。
“杨姑娘,你的眼睛好了,可真是太好了。”
谷雨微笑着道:“唐二公子,这算是我第一次见你呢。”
容姗愈加疑惑了,眨了下眼,看着两人道:“你们二人……认识?”
“嗯,我出行前在二郡主家中待过两日,识得唐二公子,只是从前只闻其声,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着面。”
“那正好了,你们三个年轻人一同在府里,也有话聊。”
话音刚落,容信已然目光凛冽看了过来,对容姗道:“五姐夫也回来了?”
容姗和容信虽是姐弟,却不似其他几个姐姐与他在年岁上差的那样多,加之她男孩子气的脾性,两人从小玩在一处,容信与她的相处更像友人一般,没那么多规矩和忌讳。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招他惹他啊……容姗对弟弟投来的带着些怨气的眼神有些不明就里。
“嗯,刚到的,你姐夫因着这些日子的劳累,如今精神不大好,路上有些中暑,我让他先回房用些解暑之物了。”
容信微侧了身,面向了谷雨,悄无声息的将唐淮屿的视线再度挡了上。
“谷雨,我带你先去拜见我五姐夫吧,他毕竟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如今住在这里,理应去拜见一番才合礼数。”
谷雨嘴角带着微笑,本想和唐淮屿再好好聊上几句,闻听容信的话语,倒也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着,又探头出去朝着唐淮屿莞尔一笑,道:“唐二公子,我与小公爷先去拜访怀化将军了。”
唐淮屿温温柔柔的笑了下,道:“好。”
容信沉着一张脸,抬手便握上谷雨的手腕,拉着她一同行离了。
因着从前跟在容信身边被他照料的久了,谷雨被带着走了一段距离出去,才反应过来如今她已然复明,容信这样的举动似乎的些不合礼数。
微微用力挣了下,谷雨道:“小公爷,你忘了我眼睛已经好啦。”
容信也没坚持,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面色依旧有些难看。
谷雨回想起他和唐淮屿说的那些话,本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又觉着这话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和他说,自己和唐二公子清清白白的,那天只是一场误会?唐二公子如今来燕州,也完全是巧合,他们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见过两面而已?
怎么说,听着都像是被丈夫抓包的妻子在解释一般……
而她根本不用解释啊,从前他多少还占了她未婚夫的名,如今她眼睛好了,这婚约已经名存实亡了。
谷雨低头不语,容信心头也不好受。
其实他知道,算上这次,他们二人也只见过三次而已,唐淮屿或许确实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在他的小瞎子心里,大抵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
这些他都明白,可仍是难以抑制的生出些烦躁来,从前敌众我寡两军对峙依然面不改色的小公爷容信,如今这个文弱的男子不过在面前这么一站,朝着他的女人含情的笑了笑,他竟然就乱了心绪,恨不得将那张清俊的面庞毁掉,让他再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朝着她那样宁静温柔的笑。
呼了一口气出来,容信平稳了下心绪,目光微敛,似在盘算着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主院里。
怀化将军武长麟年过而立,因着是武将出身,身形高大威猛,面上也晒成了古铜色,并没有京中权贵们的文雅之气。
要说相貌,常年在边关的武将军自是比不得容信和唐淮屿这样的贵公子,可是一身浑然天成的英武之气,又穿着玄色衣衫,倒也十分帅气。
两人到访时,武长麟已经饮过了解暑汤,暑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没了不适之处,听闻下人来报容信和杨姑娘回来了,正要过去见一见,正巧便遇上了二人过来。
拜见过后,容信说着天色不早了,亲送了谷雨回房。
因着武长麟和唐淮屿在路上已经用过了晚膳,容姗又没什么胃口,谷雨和容信便各自在自己房中用了晚膳。
容信坐于庭院之中,夜色如水,明月如霜,空气中飘着细微的桂花香气,可是他心下烦闷,并没心情欣赏。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容信也未去品尝,只是自顾自的饮着酒水。
容姗进来时,他已经饮过不少,正在院中舞剑。
看着弟弟身形飘逸,剑法又狠又准,颀长的身姿在空中几番潇洒的起落,她不由拍手赞道:“信儿,你这剑法如此纯熟,如今我已是比不得了,你姐夫许倒是能和你过上几招。”
容信一个旋身落至容姗的面前,抬手收剑入鞘,随手一抛,扔给了一边侍奉着的下人。
容姗打量着弟弟略显冷淡的一张脸,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微皱了眉,抬手令了下人们下去,道:“怎么,晚膳都没吃,就只顾着喝酒舞剑?”
容信掀了衣摆坐至了一边的石桌旁,淡淡的道:“我不饿。”
容姗跟着也坐了过去,道:“你这是因着那个唐二吧,我还真有些不明白,他也没碍着你什么,怎的你处处针对他。”
容信并未回答,只是复又执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容姗对自家弟弟的酒量自然是了解的,也没拦着,想了想,只道是两个年轻人出了些过节,便道:“罢了,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他到底是二姐的小叔,你多少也要给些面子,莫要弄的太难堪,免得二姐到时夹在两个弟弟中间难做。”
容信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星眸微眯,轻道:“若不是我要招惹他,是他要来招惹我呢?”
“这……唐二公子那性子,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他人的麻烦的吧。”
容信嗤笑一声,笑容中带了些许的讽刺,道:“他对我的未婚妻起了心思,算不算招惹我。”
“啊?”容姗愣了在那里。
半晌,她才又出声问道:“这……他们不是只见过两面吗?信儿是不是你多心了?”
“我倒希望是我多心了。”
容姗想到之前几人相见时,容信质问唐淮屿是不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唐淮屿当时怎么反应的来着?
他略显窘迫,什么都没说。
原先她以为这是唐淮屿温柔谦和的性子所致,有些不擅言辞,还帮着辩解来着,如今再回想,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彼时是连耳朵都红了的,未进行反驳,也可能是被说中了心事。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 若是我不准你去呢?……
“这倒也无妨, 信儿,谷雨现下是你的未婚妻,这唐家门风甚严, 一家子都是君子,二姐夫和他父亲俱是十分看重道德品行, 你想想,二姐还没成亲的时候,想和二姐夫拉个手,二姐夫都觉得不妥呢,如今唐二公子应是做不出夺人|妻室这般的事的。”
容信却不似她这般轻松, 想到谷雨曾经提过, 她心之所向的男子是何模样,只觉得心上的石头愈加的重了。
温和有礼, 善良宽厚。
时隔许久,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清晰的记得这八个字。
容信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平日里行事风格与“温和”二字也完全扯不上关系。
再想到今日那个总是带着浅笑的唐淮屿……
闭了闭眼,容信似在沉思着什么, 再睁开之时, 内里已然一片坚定。
说他无耻也好, 说他强硬也罢, 无论如何,杨谷雨今生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逼不得已,便是抢, 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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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司晴和严大夫几人也到达了燕州。
看着谷雨一切安好,眼睛也终于好了, 司晴禁不住流起了眼泪。
谷雨笑呵呵的给她擦着泪水,道:“快别哭了,如今我能看见了,说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见着你,你也不想我觉着你是个哭鼻子的丑姑娘吧。”
司晴破涕为笑,接过帕子给自己擦了擦,吸了吸鼻子,道:“我这一路都担心着,如今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谷雨拉着她进了屋,和她讲了下分别之后的事。
“真没想到,唐二公子竟也会出现在燕州。”
“有什么好奇怪的,都说了他是为着时疫来的了。”
司晴坐在谷雨的边上,长长了“嗯”了一声,思虑着道:“我觉着,这既合理,又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