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的目光带了几许憧憬,幽幽的道:“父亲喜爱你,而母亲一向疼我,她那里也是不难的,还有皇帝舅舅,太后,他们都会喜欢你的,我们生几个孩子,以后,你想去哪,我就陪着你,等到你我白发苍苍……”
“等等。”
谷雨打断了他的幻想,失笑道:“小公爷你这想的也太远了,我觉着我眼睛还是能治好的面大,你说的这些大抵都是不会发生的。”
容信回过神来,目光幽深的望着她,别有深意的道:“未来犹未可知。”
谷雨并未深思这句话内里的含义,回道:“是,未来犹未可知,所以小公爷也没必要做这些打算。”
容信嘴角含笑,默默的挑着最好的一块肉夹给了她,并未再出言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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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燕州的将军府邸里住了三日,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元思道长发了几日烧,醒来后病情逐渐稳定,容姗的信到村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起身了,想来,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便可以好利索了。
谷雨在欢喜中数着日子,五日后,元思道长的人便已经到了将军府。
道长的腿伤并未好全,只是如今虽不能行走,别的却是已经无碍了,听闻谷雨的遭遇,道长心肠慈悲,便早早的坐了马车赶来了。
给谷雨诊了脉,又查看了额上的外伤,双眼的情况,元思道长最终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
针刺,放血,药浴,吃着会带有呕吐副作用的药物,谷雨遭了很多罪,可为了重见光明,她都咬着牙挺了过来。
而容信看着她苍白脆弱的样子,被内心的怜惜与负疚反复煎熬着,比她还痛苦,他并不怕痛也不怕苦,如果可以,他多想去替她承受这些,而不是在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心如刀割。
他一生一世都要对她好,再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才能偿还他曾经的错误决定带给她的痛苦。
终于在第五日,谷雨开始隐隐可以看见光了,慢慢的,色彩,物体的影子,她与这个世界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一般,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一日起,那些令她痛苦的疗法终于可以停了,道长用纱布将她的眼睛覆了上,药方也换了。
到了第十日,谷雨眼上的纱布取下的这一日。
谷雨坐在屋内,内心满是紧张与激动,容姗这一日也没去军营,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元思道长缓缓的将纱布拆了下来。
“杨姑娘,虽然屋内已经拉了帘子,可于你而言,许还是有些过亮的。稍后你睁眼时切记要试探着慢慢来,乍见光明,勿要被光刺了眼睛才好。”
容信坐在谷雨的边上,悄悄捏紧了拳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张脸苍白如纸,看上去比谷雨还要紧张。
纱布缓缓落下,谷雨睫毛微颤,小心的睁开了眼。
虽只是睁开了一条小缝,却仍是被忽然而来的明亮刺到了,谷雨下意识又闭上了双眼,缓了缓,才又试着一点点的睁了开来。
初时,谷雨只觉着一片明晃晃的,因为于她来说过于明亮,眼睛并不是很舒服,几番往复开合双眼,她才慢慢适应了。
时隔一世,她终于重见了光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着花白胡须的中年男子,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正和蔼的笑着望着自己,想来这便是元思道长了。
在他的边上,站着的是一个一身英气的美貌女子,想来便是容姗了。
视线微微移了开来,谷雨不由怔住了。
该怎么形容这样一张脸呢,他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明亮得好似深夜寒星,浓眉英挺,如同在白皙如玉的肌肤画上一抹浓重的笔墨,鼻梁刀刻一般的高挺,薄唇不点而朱,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的绷紧着。
这确实是一张美到了极致的脸,虽然谷雨有着原主的记忆,一直是知晓容信的相貌如何的,可是他存在于别人的回忆里,对于谷雨来讲,每每思及,就好像是电视里的人一样,无论有多美形,都是离她很远的不真实的存在。
而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天神般完美的容颜微微带了些盛气凌人之势,直逼她的感官而来,她才明白过来原主的感受。
这大概就是原来在话本里看的,令人窒息的美貌吧。直面这样一张脸,只怕是出家人也免不了要驻足几许。
见她盯着他久久不语,容信有些忐忑,关切的打量着她的双眼,道:“谷雨,你……如何了?”
谷雨将目光撤了回来,复又在四周打量了,微笑着欢喜道:“我能看见了。”
“太好了!”容姗不由欢呼出声。
容信紧绷着的身形也终于柔和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双多了灵气的黑瞳,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一时无言。
谷雨已经迫不及待的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她先是仔细的观察了周身的景致,伸手摸了摸雕花的木床,感受了古代工匠的精湛手艺,又低头看着自己浅色的衣裳,抬头看每一个人的打扮。
她见什么都新鲜,毕竟什么都是古香古色的,她从前只是摸过,却没亲眼见过。
容信见她像一个孩子一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还以为只是失而复得了光明,一时欣喜,也没觉着奇怪,抬头望向元思道长,诚恳的道:“多谢道长此番辛苦,如今谷雨眼疾得愈,容某不胜感激,若道长日后但凡有所驱使,容某必定竭尽所能。”
元思道长伸手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和善的笑道:“小公爷言重了,在下自幼钻研医术,为的便是治病救人,如今不过举手之劳,杨姑娘眼疾得愈,也是她自己福泽深厚,否则在下医术再高明,也终非神灵,自然也有不能之处。”
谷雨闻言,朝着元思道长深深的福了身,感激的道:“道长大恩,谷雨不知要如何相报,还请道长受谷雨一拜!”
元思道长笑着伸手去扶她,道:“修行之人,已然不图凡俗之欲,杨姑娘若真心感激在下,好好的活下去便已然足矣。”
谷雨又诚挚的连连道谢。
容姗满面笑容,道:“我这就去写信给家里,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谷雨道:“容将军,不必了,即便是快马加鞭,信笺到达京中也要些时日,正好我想即刻便启程回京,不如亲自面见国公爷禀明,想来与书信比,也不会多太多时日。”
容信如墨一般的眸子微微一凛,微抬起头目光不明的看向了她。
她这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解除婚约……
容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还想着杨姑娘对自己有几分好感,借着这些时日里帮衬弟弟一把,却没想谷雨片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容姗暗暗打量了一眼容信,犹豫着道:“这……”
元思道长出声道:“杨姑娘且容我问一句,如今比之从前,视觉上可有异常?”
谷雨眨了下眼,仔细着看了看面前的景致,这才发觉,她看远处的物体并不十分清晰,有细小的物件还微微有些重影,这感觉有些像近视,但是倒也不是十分影响视物。
“嗯……好像看远的东西时,有些模糊。”
第74章 晋江文学城 恨不得将她的美全部锁起来……
元思道长复又伸手去查看了谷雨的眼睛, 又仔细检查了下额上旧伤之处,道:“杨姑娘的眼睛已然无碍,如今也可以正常视物, 只是若说是痊愈……倒也不算得,还需一段时间用药调理, 方能复原如初。
在此期间,若是劳累,不好好将养,眼疾许会去而复反。是以姑娘说言即刻长途跋涉起程回京一事,贫道并不是十分赞成。”
谷雨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光明, 哪敢不遵医嘱, 当即道:“多谢道长,那……我只怕要再叨扰容将军一段时间了。”
容姗瞥了一眼自家弟弟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心道这小子也是命好, 老天都在帮他。
笑着豪迈的拍了拍前胸,容姗道:“好说,我这里可是一百个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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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思道长看过了病, 便住到了附近的道观之中, 并未在府中多留。
谷雨每日用着他开好的药, 注意休息, 眼睛也开始日渐好转。
这一日,谷雨在府里逛着, 正好行到了兵器室,想到容姗夫妇都是武将, 这内里收藏必定十分值得一看,便问得了允许后,进门开始观赏。
和前世在博物官里瞧见的几百几千年后被风土侵蚀了的样子不同, 这些兵器正是它们最好的时光,上面隐隐露着寒光,看上去锋利非常。
谷雨从架子上取了一把刀下来,本想拿在手里摆弄两下,却是全没想到这东西这般沉,一个没拿住掉了下去,差点砸了脚。
“小心!”
容信刚好出现在门边,瞧见这一幕,阔步进来,蹙着英挺俊朗的眉目,将那把刀从地上捡了起来,看向她道:“你不会武,若是伤了可如何是好,还是莫要再碰这些东西了。”
阳光自他身后的门外洒了进来,将她的身子罩在他高大的影子当中,男子玉面仿若上好的白瓷,洁白无暇,细腻而透着柔和的光芒,英挺张扬的眉眼微微的蹙着,眼神中不自觉的带上些许贵族特有的矜贵和倨傲,红唇微微的抿着。
因着是在燕州,容信只作了寻常富家公子的打扮,一身海棠色的锦袍,袖口间绣着代表着祥瑞的繁复纹理,腰间玉带收紧,更显他肩宽腰细,丰神俊朗,好一个翩翩公子。
谷雨偏头看向了他,不由自主的微微愣了神。
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
一时间,她的脑中只有这一行字。
容信望了望她怔怔的模样,看着那双旧日仿若蒙了尘的黑眸恢复了生机,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有生气的模样,可依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嘴角微微带了些笑意,他道:“傻了?”
谷雨眨了下眼,低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道:“没事,我哪有那么笨。”
从前谷雨觉着原主心思过于单纯了,加之一直在乡镇生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对容信一见钟情,如今她眼睛好了,才发觉确实是自己错怪原主了。
容信这厮长的实在是过于妖孽了。
她也不能免俗,虽然她还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动心,可这并不能使她对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免疫,虽说初时已经看过了,可容信这张脸,看多少次都不由惊艳,每一次他接近,她都免不了不自觉的沉迷几分。
谷雨不由暗恨自己不争气,为美色所惑。
容信长臂一挥将那把刀利落的送入了架子,道:“你脑子确实不笨,可要说手脚却不算灵活,你自己想想,这一路上你跌倒过多少次了,刀剑无眼,还是莫要沾染了。”
语毕,容信看着谷雨半低着头,以为她因着自己的话有些失落,又温声接了句:“你若实在喜欢,喜欢哪样兵器,我舞来给你看,若是你想自己学,便我来教你,如何?”
堂堂皇家禁军统领,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是舞剑给她玩的?谷雨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至于学武,她倒是动过这心思,毕竟以后和妹妹两个人独自生活,有些功夫傍身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自然不会让小公爷教她,如今她眼睛好了,二人好不容易可以撇清关系了,她可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纠缠。
“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容信原本只是一说,话出口后才发觉自己竟隐隐有些期待,如今被她尽数回绝了,不免有些失望,却也还是道:“也好,姑娘家舞刀弄枪的也不好看,凡事有我,你不学这些也无妨。”
谷雨本以为到了燕州,便可以和容信拉开些距离,却没想到容信依旧是日日的伴在她身边,起初她想,正是治疗眼疾之时,他关切些也是正常,谁知如今已经快好全了,这人还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围着她转。
谷雨微有些不耐,道:“小公爷,你怎么来这了?”
谷雨以为他会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却没想容信十分自然的道:“我听说你在这,便过来了。”
谷雨无奈,认真的看向他,道:“小公爷。”
容信挑眉,道:“你说。”
“我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道长说再吃半个月的药,便尽能恢复了。”
“嗯,我知道。”
谷雨轻叹了声,道:“我不需要有人时时跟在身边照顾了。”
“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