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存宁
时间:2021-08-27 10:07:51

  这世界上没有爱,至少没有人会爱阿槐,只有老槐树不会抛弃她,所以哪怕它已经神魂俱灭,阿槐也想要它回来。
  哪怕是一棵树,也胜过活人。
  眼见阿槐从朱红色大门里出来,暗中跟着的男人眉头微蹙,他点开手机,看完上面同事传来的信息后突然后背一阵发毛,常年的工作经验令他立马转身防备,结果却看见了撑着小黑伞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被称为刑侦之虎的鄂潜难得有点尴尬,他假装好奇:“请问你知道王大贵家怎么走吗?我是他家的远房侄子,来走亲戚的。”
  阿槐眼都不眨地看着这个撒起谎来脸都不红的男人:“这里没有王大贵,这里是槐树路99号,活人不会来这儿。”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挺瘆人,鄂潜笑笑:“原来是这样,那肯定是我找错了,不好意思啊。”
  阿槐歪了歪脑袋:“你是警察?”
  鄂潜一惊,这么容易看出来的吗?
  阿槐撇了下嘴,转身就走,可鄂潜怎么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早就想接近阿槐,可一直找不到时机,现在她主动来跟他说话,会放过的才是傻子!
  “等一下!你是住在这里吗?”
  阿槐对家人以外的人都格外有耐心,尤其是鄂潜这种浑身都冒着金光的人,“你不是跟着我来的,何必明知故问?”
  鄂潜:……
  他不知道是自己不会说话还是这小姑娘不会聊天,怎么这么直白的?都不迂回一下?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可疑?
  队里派人跟踪阿槐有段时间了,可阿槐神出鬼没,能得到的信息极少,鄂潜这才亲自上阵,没想到同事说的是真的,一般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要么会出门跟同学一起逛街看电影喝奶茶,要么就是在家人的安排下上各种补习班,总之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活泼好动不喜欢待在家,可阿槐不一样,她能十天半个月不出门!
  没有证据不能抓人,但阿槐身为殷家千金却出现在案发现场真的很奇怪,而且找不到理由解释,鄂潜觉得还是得问问她。
  “一个星期前,你经过了利华路花花幼儿园,你还有印象吗?”
  阿槐摇头:“没有。”
  鄂潜:……
  他不信,她那表情可敷衍了,压根就是不愿意回答,于是他又问:“那天有个小朋友失踪了,园方报警后,我们从监控查到那孩子是被附近的一个男人给抱走,然后我的同事们立刻赶往现场,发现孩子平安无事,反倒是绑架她的人没了大半条命。”
  “啊,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阿槐敷衍的更厉害。
  “本来这桩案子不归我管,但犯人却疯了,一直哭喊着有蛇有鬼。”
  阿槐停下脚步,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看向鄂潜,“所以,然后呢?”
  鄂潜直视她的眼眸,道:“正巧我手里还有另外一桩很奇怪的案子,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上班族在出租房突然发疯自残,询问过他的上司同事还有合租室友,没人说得出为什么,这个发疯的上班族很奇怪,他的嘴巴张的非常大,合不拢,为了让自己的嘴巴闭起来,他自己对着镜子用针线把上下嘴唇缝在了一起。”
  阿槐笑了:“真有趣,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鄂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两个地方的监控都拍到了你的身影。”
  阿槐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
 
 
第23章 问心有愧。
  “监控, 是指那些眼吗?”
  鄂潜感觉奇怪,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不知道监控是什么?他抬手指向十字路口红绿灯下方的摄像头,“看到那个了吗?那就是监控, 现在基本上全城都铺满摄像头, 所以犯罪分子无所遁形, 那天在利华路,我们能很快找到那个变态,也要归功于监控。”
  看阿槐还是有点不懂,鄂潜又补充道:“当然,也是有些监控死角的, 还有一些未开发的地区, 比如说这条槐树路,监控就比较少。”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脸上露出一种很懊恼的表情,真要形容,大概就是“大意了我没闪”?
  阿槐抬头看着监控,她虽然察觉到了这些“眼”, 却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 也就没放在心上, 它们居然把她拍下来了?
  阿槐想了想, 问鄂潜:“我拍得好看吗?”
  鄂潜:……
  阿槐又仔细思考一番,她的确是在幼儿园路过看戏, 蹲了会却什么也没看着,失望地离开后去到那人家里, 并没有走路去, 而是化作怨气过去的,这个警察来找她,就说明监控只拍到了她人类的模样, 而拍不到怨气,懂了,以后不要做人就行了。
  但还有一件事阿槐想不明白,幼儿园那天可以说是被路上的监控拍到,可再前面那个又是怎么拍到的?
  她不懂,她就问。
  鄂潜一言难尽道:“那人……是个变态,他住的合租房,在客厅跟洗手间还有好几处地方都装了摄像头,我们事后在检查时发现的。”
  阿槐:……
  她觉得自己好冤。
  只是过去了十五年,村子里的变化虽然大,但也就是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家家户户盖起了楼房,很多认识的人也都老了,可大城市怎么这样?
  鄂潜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发觉她居然在生气,生谁的气?难道……是生摄像头的气?
  但该问还是要问的,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姑娘会是两起案子的罪魁祸首,再说了,建国后都不许成精,还讲什么怪力乱神?封建迷信不可取。
  “所以,我也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你跟两起案子的当事人认识吗?”
  利华路那个变态可以说阿槐的出现是巧合,但发疯的上班族就很奇怪了,阿槐跟这个人的确有联系,局里的工作人员在破解上班族的电脑密码查询他的上网踪迹时发现,这人是个网络键盘侠,发疯的前两天被他污言秽语骂得最凶、最难听的,正是阿槐。
  而对于被摄像头拍到的阿槐,上班族的合租室友们都表示没有见过。
  阿槐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她离开不久,上班族就疯了?
  这里头的疑问简直没法用常理推断,而且也不能以此作为证据逮捕阿槐,所以队里才派人跟踪侦查,但跟了一个多星期无事发生,阿槐的生活乏味得很,今天算是例外,她居然离开家来了槐树路99号,于是鄂潜立刻跟上,还以为能查到什么线索,结果看见满院子猫猫狗狗。
  这么有爱心的小姑娘,专门有一座房子收养猫猫狗狗,看着还未成年呢,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制服两个成年男人?光是体力上就不可能。
  没等阿槐想出理由敷衍,刑侦之虎就在心里帮她开脱的一干二净,她眨眨眼,最终选择了百搭的借口:“我都不记得了,我可能有梦游症。”
  鄂潜:……
  虽然理智判断她不可能是凶手,但这理由未免也太过敷衍了!
  “所以能麻烦你跟我去局里做个笔录吗?放心,不会有事的,就是问问你这几天的行踪,记录一下。”
  阿槐往后退了一步,“你要抓我?”
  “不是抓你。”鄂潜解释,“你在两个现场都出现过,这很重要,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阿槐眉头蹙成一个川字,她现在明白被监控拍到有多么麻烦了,那些“眼”会招惹来警察,看样子,她得更小心一点才行。
  看在鄂潜浑身金光的份上,阿槐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既然是出门跟踪,鄂潜当然开车来,阿槐选择坐后座,鄂潜从后视镜里看她,友好道:“车里可以把伞收起来的。”
  “我喜欢撑伞。”
  少女不冷不硬回了这么一句,而且表现的非常明显,她不愿意跟鄂潜说话,谁让那些“眼”惹到了她?
  鄂潜只好闭麦。
  想他今年都三十了,要是再长个几岁怕不是都能当这小姑娘的爸爸,可在阿槐跟前却有点不大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小姑娘有点古怪。
  网上传言她是殷豪的小三,这个鄂潜不信,后来殷家公司出来辟谣,殷家人也都转发,证明阿槐是殷豪跟范桂玲的女儿,只不过身体不好在国外休养多年,现在才回国,所以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独自一人异国他乡,性格有点孤僻也正常吧!
  到了公安局,阿槐从车上下来,跟在鄂潜身后,刑侦大队有案子时能忙到十天半个月没机会洗澡刮胡子,这段时间手头的案子都结了,身为大队长的鄂潜却闲不住,他跟梢可是高手,以前跟过一回警惕性极高的人贩子都没暴露,可这回跟阿槐却这么快就被发现,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跟阿槐说话,总让人心底发毛,不敢撒谎,所以他谎称是王大贵的侄子时才磕磕巴巴。
  阿槐堪称人形测谎仪,鄂潜哪怕满身金光,终究只是普通人类,受她身上怨气侵蚀,说谎就会心慌意乱,这一点殷家人也是,他们还不如鄂潜这个老警察,撒谎都撒不好。
  可能是怕阿槐害怕,给她做笔录的是两位女警,其中有一位还是那天在花花幼儿园帮忙找小朋友的,她显然记得阿槐,柔声细语的哄着,阿槐乖巧回答问题,话少却很配合,女警们都觉得她好可爱,忍不住给她塞了好多糖果跟小面包。
  但阿槐的裙子没有口袋……她只好两只手捧着,显得有点点呆。
  大概是很久没有接收到这样不求回报的善意了,可这点善意微不足道,很快便淹没在怨气之中。
  因为是来做笔录的,所以离开时难免经过刑侦大队办公室,正巧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哭着报警,说什么自己老婆失踪了一个星期还没找到,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生得又老实,看得周围警察们一阵心酸。
  阿槐突然停下,原本牵着她小手的女警不由得询问:“阿槐,怎么了?”
  阿槐伸手指向男人:“他杀人了。”
  原本只有男人嚎哭的走廊瞬间鸦雀无声。
  男人正在卖力哭泣,表达自己失去爱人的痛苦,突然听到有人指着自己说自己杀人,他连忙抬头,肿眼泡里还满是泪水,却无比悲愤:“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可是公安局!我是来报案的!”
  这拙劣的表演根本瞒不过阿槐,哪怕对方表现的再真诚,她也能一眼看穿人类的谎言。
  如果要问阿槐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大概就是爸爸妈妈再三承诺不会丢下她,会永远保护她,却做了与言语完全厢房举动的时候吧。
  人类总是喜欢骗人。
  “那是我老婆!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婆!我怎么可能杀她?!”
  男人还是哭泣,警察们肯定也不会相信阿槐,阿槐并不在意他们信不信,只是好奇地歪着头:“爸爸妈妈都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丈夫不会杀死毫无血缘的妻子?”
  因为是跟了二十多年的老婆所以就不可能杀死对方?这里头有什么真理可言吗?
  利益当前,什么不能出卖?
  阿槐笑了笑:“你妻子正趴在你的背上,她身上的血肉在一块一块往下掉,你是用绞肉机将她碎尸的吗?尸体喂给了流浪狗?”
  她对刚从办公室出来的鄂潜说:“去找找看哪里有大批中毒死掉的流浪狗群,应该就能找到他妻子的肉了。”
  被丈夫亲手杀死并毁尸灭迹的怨气化作了毒,即便是无辜的流浪狗,吃了她的肉也会死亡。
  阿槐本也应当成为这样的恶鬼,是老槐树救了她,让她保留了理智,人却变得乖张而古怪,只是生得美丽可爱,才令人感觉她是个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少女。
  在地下的那十五年,可比活在这人世间漫长多了。
  本来还在表演的中年男人瞬间愣住,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绎就此打了折扣,正巧法医路过,听了一嘴:“诶说起这个,金花小区前两天有报案,说是有人恶意给流浪猫狗投毒,喂毒肉毒死了不少流浪动物!”
  鄂潜看了阿槐一眼,“大兵!虎子!跟我走!”
  阿槐冲中年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她是真开心,小黑伞在她手里转起来,看到中年男人不敢置信又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要继续悲伤的模样,她笑不可仰,有趣有趣真有趣,她最喜欢看到人类痛苦的模样,尤其是这种杀害至亲之人,自以为得到一切却发现到头来是一场空的场景,真是有趣极了。
  而殷家家大业大,自然要作为一场长戏唱下去。
  如果轻轻松松就死了,那才没意思,怎么消除她心头怨恨?
  阿槐转头问女警,声音软绵:“姐姐,我可以等鄂潜同志回来吗?是他把我带来的,我想让他送我。”
  她乖巧温顺的模样格外讨人疼,女警心都化了:“当然可以,那咱们进办公室里坐着,你想不想喝奶茶呀?我给你买一杯?”
  阿槐还抱着两位女警姐姐给的小零食,她摇摇头:“我不饿,也不渴。”
  老槐树需要充足的阳光与水分进行光合作用,以此生长,可阿槐被埋在地底,她想晒太阳,也会因为太阳刺痛苍白的皮肤而痛苦,不会死却会疼,那还是不要晒了。
  食物也是一样。
  老槐树喝露水饮阳光,阿槐与它同化,早就如老槐树一般尝不出人类食物的味道,酸甜苦辣咸她通通都品尝不到,吃不吃又有什么意义?闻着再香也味同嚼蜡。
  她被女警带到鄂潜的位子上坐,鄂潜身为刑侦大队大队长,位子在最前面靠窗的位置,桌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卷宗,烟灰缸里堆满烟头,桌上还有一桶吃了一半正冒着热气的泡面,他从跟踪阿槐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三十岁就当上大队长,破案能力绝对一流,办公室的白板上写着很多凌乱的信息,这些大概只有同为刑侦大队的警察们看得懂,阿槐看不懂。
  她乖乖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女警瞪了一圈办公室里的警察们:“别抽烟啊,都不许抽烟!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这里有孩子!”
  给未成年吸二手烟那就是造孽,大家纷纷打开窗户,不一会儿,阿槐跟前就堆满了火腿肠小面包跟干脆面。
  她低头看着,一个也不吃。
  公安局里的气息,和老槐树有些相似,只不过老槐树更加温和,而公安局整体锐气更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