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做过坏事却积攒无数功德的“气”,跟阿槐身上的怨气截然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阿槐能容忍鄂潜问东问西,还听他的愿意来做笔录,这随便换个人,阿槐都不带搭理的。
外面哭喊闹腾的中年男人被拉起来,谁也不能因为小姑娘几句话就认为他是杀人凶手,但流浪狗被毒死的巧合还是让大部分警察心底发寒,要知道这两天,这男人时不时就来哭诉,询问他失踪妻子寻找的如何了,如果真的是他杀的,他哭着来问时,心里时不时在哈哈大笑,嘲讽警察的无能?
再看那张“老实”的脸,顿时就叫人毛骨悚然。
鄂潜办案效率极高,到了地方后现场采样送回来化验,很快便出了结果,被毒死的流浪动物肚子里还未消化的肉糜,的确是人体组织。
调去监控后却没有发现到底是谁进行的抛尸,但阿槐的话大家其实都有点信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有证据。
阿槐并不担心,鄂潜本来要忙这个案子,但还是决定先送阿槐回家,离开时,阿槐好心地说:“就算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
鄂潜从后视镜里看她,阿槐怀里抱着警察们送的小零食,临走时,女警姐姐给她用很可爱的猫猫图案纸袋装了起来,阿槐不要都不行。
“他的妻子会自己报仇的。”
普通人死后即便有着巨大的怨气也难以变成厉鬼,这是天地之间的法则,阿槐是因为时辰和体质的双重特殊才成为了例外,中年男人的妻子只是凭借怨气,并没有意识,依附在丈夫身上,时间一长,男人顶多觉得颈椎腰椎疼,去医院看看,也不会生什么大病,不影响他继续娶妻生子,顶多是带着妻子的鬼魂过一生而不自知。
但阿槐离开时,将自己的怨气注入到了妻子的灵魂中。
她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这一丝怨气,就足以让妻子清醒并拥有“回报”丈夫的能力,所以就算警察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自己的公道自己讨。
鄂潜听阿槐说话听得头皮发麻,他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你、你才多大?怎么就搞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是科学让你找到人体组织的吗?”
鄂潜:……
阿槐看向窗外,车水马龙飞快后退,人类社会发展的真快,但有些事情自始至终不会改变,“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我们都拥有美好的明天,嘻。”
少女的面容在小黑伞的遮掩下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鄂潜的错觉,他总觉得阿槐的眼睛在刹那间失去眼白,但再定睛细看时,她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真的很奇怪。
她是殷家千金,按理说该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可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副古怪的性格?
虽然还没有查明真相,但鄂潜潜意识中已经相信了阿槐所说中年男人即是凶手的说法。
他送阿槐回到槐树路99号,看着阿槐进了那朱红色大门,原本被他误认为是被收养的流浪猫狗们齐刷刷抬头迎接,然后又齐刷刷看向门外站着的鄂潜。
太人性化了……这些眼神,人性化的令鄂潜感觉它们不是猫猫狗狗,而是有着思想的“人”。
阿槐的背影消失在朱红色大门后,鄂潜的心情也变得逐渐沉重。
在这之前,他从多方面推测阿槐在那两个案子里是无辜的,她出现在现场顶多只是“巧合”,可现在他隐隐有种感觉,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的这样简单,也许真相会令他无法接受。
这个女孩身上充满了谜团,鄂潜甚至开始揣测,是不是她出生起便能“通灵”,影视剧里有些角色会有“阴阳眼”属性,假设这个前提是真的,于是殷家人害怕把她送到国外,这些年的孤僻生活造就了阿槐性格的怪异……这样勉强说得通吧?
但这归根究底也只是猜测,而且是非常不靠谱的猜测,身为警察,鄂潜只相信证据。
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没有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第24章 问心有愧。
回到局里后, 鄂潜便迅速投入了调查中,报案人见妻子的遗体被找到,脸色发白, 当然这并不能作为他杀妻的证据, 且他报案一直说的是妻子失踪, 如果是因为得知失踪的妻子其实已经死亡的话,那这种发白的脸色也能解释。
总之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能断定报案人有罪。
但鄂潜总是忍不住往报案人的背上看。
当然,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虽然他坚信科学,不过对恐怖小说和鬼片也颇有兴趣, 一般公安局都是正气比较重, 鬼物不敢侵入的地方,可那个叫殷槐的小姑娘却说报案人的妻子正趴在他背上,而且血肉还一块一块往下掉……
作为亲自去过现场的人,鄂潜身经百战,什么血腥残酷的场面都见过, 但代入一想, 莫名就瘆得慌。
整理案件信息期间, 鄂潜悄悄叫过来一个队员:“虎子, 虎子!”
虎子凑过来:“潜哥,啥事?”
“你想点招儿, 整点牛眼泪跟柳树叶来。”
虎子顿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家大队长:“潜哥,你是不是累了?”
鄂潜敲了他脑壳一下:“让你干你就干, 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快去!”
虎子哦了一声, 不情不愿地去了,他办事效率极高,半小时内就完成了任务, 鄂潜接过东西,这是他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见鬼方法,把浸泡过牛眼泪的柳叶贴在眼皮上,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能见鬼了。
口口声声说相信科学的鄂潜在心里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了一遍,稳住心态后深吸一口气,把柳树叶放进牛眼泪里,这牛眼泪看着黏哒哒的有点恶心,柳树叶沾了牛眼泪后放在眼皮上,就更恶心了。
身为刑侦大队长却做这种封建迷信的事,鄂潜小心翼翼避开人群,找了个能看见报案人的角度,心里默念十秒钟,然后睁开!
报案人还是一脸苍白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什么都没有。
说不上来是放松还是失望,鄂潜吐出一口气,笑话自己一当了快十年警察的老江湖,居然被个未成年小姑娘忽悠了,这世界上哪里有鬼?
至于阿槐所说的那些,想必、大概也就是巧合吧,再不然就是她通过某些特殊途径得知了消息,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先后出现在两个现场。
说不定,报案人杀妻也只是小姑娘随口而出的戏言,做警察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先入为主,要是认为谁是犯人谁就是,那还要搜集证据做什么?
报案人叫朱强,他跟没做过亏心事所以不畏鬼神的警察不同,他身上有鬼,心里也有鬼。
做过坏事的人信不信鬼神是一方面,他们的恐惧是真实的,所以当那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少女说什么妻子就在他身上时,不知是不是朱强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背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重物压着一样,但看镜子里的反射,又什么都没有。
朱强太紧张了,人一紧张生理系统就失控,就想上厕所,他跟负责他的女警说了一声去洗手间小解,看着他的背影,女警咦了一声,怎么感觉朱强走路姿势怪怪的?他今年也就四十出头,什么时候驼背这么厉害了吗?
不过她也没多想,继续做自己的事,结果刚过了没两分钟,洗手间传来一声惨叫!
这里是公安局,全是警察,个个反应快的不行,这一冲进去就惊了!
朱强正对着门口,满嘴是血,两只手还在拼命往喉咙里挖,他的眼神是乞求的、恐惧的,双手却凶神恶煞,舌头已经被他自己拽了出来,哪怕是经历过无数大案要案的警察们都看傻了,这场景太过诡异,朱强一边自己扯舌头,还一边朝门口走,像是要求救。
还是鄂潜反应过来:“大兵!猴儿!把人摁住!晓倩打120!”
边上窜出俩人,上去一人一手抓住朱强的胳膊,要说这朱强今年四十来岁,又比较胖,一看就是不爱运动的,可大兵跟猴儿这俩警察那都是一把好手,不说力大无穷,但一次扛两桶纯净水不走电梯从一楼到六楼气儿都不带喘的,猴儿更是曾经把一个扒手追得口吐白沫主动认罪,可这两人居然摁不住一个朱强!
他好像突然间有了很大的力气,舌头都自己扯出来了还在往喉咙里掏,也不知道在掏什么。
有做文职的几个警察吓得闭上眼不敢看,鄂潜抬手就卸了朱强的下巴,也因此三人都沾了一身血,朱强的眼神很清醒,可身体却不受控,这让刚刚坚定唯物主义的鄂潜又开始想起殷槐小姑娘离开时说的话。
三个经验丰富的警察才勉强摁住朱强,随后朱强瞪大眼,直接晕了过去,鄂潜看着这满手血,都是警察,该怎么保持现场调监控不必多说。
朱强被送去了医院,男洗手间只在外头的水池处有监控,里面小便池包括蹲坑那肯定是没有的,这种地方装监控怕不是有毛病,刑侦大队的凑在一起看,朱强从进洗手间就怪怪的,主要是姿势怪,而且他一直伸手捶自己的肩颈,好像很难受。
然后就是上完厕所出来,去洗手池处洗手,目前为止都很正常,直到他洗完手抬头——突然脸色惊恐,伸出双手就自掏喉咙!
之前那声惨叫就是这时候发出的,舌根硬生生被用手拽断,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胆子跟力气,而且这么折腾自己他图什么?就算他真的杀妻,为了给自己洗白所以演上这么一场也太离谱了。
视频中的朱强不停地掏喉咙,看起来……就像是……因为撒谎,所以说出谎言的舌头要被拽掉。
“好瘆人,让我想起拔舌地狱的说法……”大兵哆嗦了一下。
说实话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没遇到过,命悬一线也是常有的事儿,但这种科学解释不了的画面可比恶徒吓人多了,警察怕鬼一点都不奇怪好吗!
“潜哥,你怎么看?”
就算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
他的妻子会自己报仇的。
名叫殷槐的少女说的话突然清晰浮现在鄂潜脑海,他甚至有种立刻起身去找她问清楚的冲动,是身为警察的职责,以及多年来所受到的教育阻止了鄂潜。
他摇摇头:“朱强的情况等医院通知,带上搜查证,虎子猴儿跟我走,大兵你再去抛尸现场,晓倩留守,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朱强的家住在离公安局挺远的地方,这其实是挺奇怪的一件事,他老婆失踪,他不就近找派出所报案,却跑来市局。
朱强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在,一双儿女都住校,只有节假日才在家,老太太一开门看见是警察,吓了一跳,当机立断就要关门,被大兵伸腿挡住。
这就奇怪了,儿媳妇失踪,婆婆看到警察上门不关心询问,居然想先关门?
鄂潜出示了搜查证,随即戴上手套检查现场,这是个比较老的小区,三室一厅,客厅的墙边摆着一张单人床,这是老太太住的地方,毕竟加上她一家五口,两个孩子一人一间,朱强跟妻子一间,她没地方住,只能住客厅了。
“朱强到局里来报案,称六月七号的时候他的妻子王美珍失踪,迄今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请问您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王美珍是在什么时候吗?”
老太太摇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鄂潜没有再问,这老太太显然不想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这家里只有母子俩住,如果真如殷槐小姑娘所说,朱强杀妻,那么案发现场肯定是在家中,再怎么打扫清洁,喷上鲁米诺试剂都无所遁形。
猴儿从厨房出来,冲鄂潜点了下头。
里头收拾的非常干净,但喷上试剂后,就会发现几乎铺天盖地都是血迹。
菜刀、案板、冰箱、下水道……全都是大片大片的喷溅型血迹。
提取血迹交给化验科与王美珍的DNA进行比对,就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王美珍的血了,就现场这出血量来看,王美珍绝对已经死了。
随后鄂潜跟虎子走访了楼上楼下,邻居们对于一星期前的事记得很清楚,老小区隔音效果差,朱强家剁了一夜的肉,那天晚上可吵死了,然后天不亮还有煮肉的香味,害得不少人馋起肉包子来。
因为他们家剁了一夜肉,很多人睡不着,有人上门来请他们小点声,还被老太太喷了一顿。
所以,老太太绝不可能忘记一星期前的事儿,但鄂潜问她时,她却说别人是胡说。
医院里朱强也醒了,但人也疯了,可能是先前被吓得厉害,他一醒就伸手想要抠喉咙,舌头已经拽出来了,他又扯耳朵挖眼珠,最后医生不得不用束缚带将他捆在床上。
提取的现场血迹与王美珍的完全一致,并且在下水道口还找到了没有被完全冲刷干净的骨头碎片,面对铁一般的事实,老太太还想狡辩,可当她见过儿子的惨状后就懵了,又哭又喊的,说的是首都本地话,大概就是说冤有头债有主,王美珍要找人偿命就找她,放过她儿子。
从她的哭喊里不难发现真相。
朱强在厂子里当会计,有时候难免出差,这群油腻老男人一出去就集体去嫖|娼,这种事朱强干了不止一回,结果这次翻车了被王美珍发现。
王美珍又哭又闹还扬言要去曝光朱强,朱强被她气得暴跳如雷,当时一个冲动,操起手头菜刀。
等他醒过来,王美珍已经没气了。
老太太听到声音过来,第一反应不是叫救护车也不是报警,而是怕儿子因此坐牢,于是娘俩连夜把王美珍分尸、煮尸、抛尸,并且在一个星期后打扫干净了家里,被邻居询问王美珍去哪了,朱强说她生气跑了,然后邻居就劝他们去报警,朱强怕就近的派出所人家直接上门搜,便跑去了市局。
即便是被铐上手铐,老太太还理直气壮:“我儿子是有不对,可她王美珍也太不讲理了!她咋能骂人呢,她还打我儿子,我都没舍得打过我儿子……我儿子也不是真想杀她呀,老话讲一夜夫妻百夜恩呢,是她太气人了,是她太气人了……”
絮絮叨叨没个完。
警察们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情况下像是这种失踪案,最先被怀疑的肯定就是失踪者的身边人,朱强自以为聪明,其实每一步都是蠢招,只是可惜了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回到家发现爸爸奶奶杀了妈妈,也不知道要如何从阴影中走出来。
案子就这样破了,但鄂潜一点都没有感到高兴,他为受害者悲伤,即便将凶手绳之以法,无辜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再回来。
只是没等判刑,朱强跟老太太就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