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存宁
时间:2021-08-27 10:07:51

  “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要查案?你查什么案?谁批准了?你跑去人家高山市局请求查档案,鄂潜你咋这么能呢?回回都让我给你擦屁股?”
  鄂潜老老实实站军姿,双手贴着裤缝,积极认错:“局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局长瞪他:“这种话我听腻了,你最好保证你下回能改!”
  鄂潜:……
  越看他越烦,局长翻了个白眼:“滚滚滚,别让我再看着你!”
  鄂潜赶紧脚底抹油,一回刑侦大队,虎子就过来了,左看右看小心翼翼:“潜哥,咋样?有结果吗?”
  鄂潜敲了他脑壳一下:“有你什么事啊,让开!”
  手头又来了一件入室抢劫杀人案,鄂潜不眠不休一星期,总算是把案子破了,转头得了空开车就走,大兵喊了好几句,他都跟没听见一样。
  槐树路99号,上次他就是跟着殷槐到了这里。
  但这次鄂潜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开,殷槐似乎并不是经常来,没人开门就代表没有人在,正在鄂潜想要离开时,朱红色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黑衣青年出现在那里。
  “你好,请问你要找谁?”
  鄂潜连忙道:“我想找殷槐,她在这里吗?”
  黑衣青年摇摇头:“她应该在殷家。”
  鄂潜表示了感谢,正要走,黑衣青年却出声挽留:“进来坐会儿吧。”
  不知道为什么,鄂潜没能离开,他跟在黑衣青年身后进了院子,发现那满院子猫猫狗狗都盯着他看,眼神仍旧那么人性化,看得他心里发毛。
  视线落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这棵槐树周围也有一圈栅栏,跟在殷家故居看到的很像,但又在六十五度角的地方开了一条缝。
  是为了防止小动物爬树吗?那开了这条缝,还防啥?
  “鄂队前些日子去了高山市?”
  鄂潜一愣:“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认识我”
  跟殷槐一样,她认识的人居然也神神叨叨的。
  黑衣青年微微一笑:“我叫谛听。”
  鄂潜:“……是西游记里那只能听万物的神兽吗?”
  谛听哑然,半晌,失笑道:“你要是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鄂潜觉得殷槐的名字就够奇怪了,没想到还有人的名字比她更奇怪,拿神兽当名字,得亏谛听这名儿还算好听,不然叫个草泥马可如何是好。
  “……羊驼不算是神兽。”
  鄂潜:尴尬。
  他正想道歉,突然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谛听但笑不语,鄂潜手都伸到裤兜想掏枪了,他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又在心底念叨了两遍党的光辉照大地,这才问道:“你跟殷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警察的通病,问话总是喜欢带陷阱,同时根据对方的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进行判断。
  谛听就只是笑,却答非所问:“鄂队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高山市,玉磊县,青石镇,小峰村,这些地名,很好听吧?朗朗上口,令人印象很深。”
  鄂潜不懂他在说什么:“?”
  “高山,玉磊,青石,小峰,在五行上,应当划分到‘金’一类。”
  鄂潜脑门上问号越来越多了。
  “槐树属木,木克土,土生金,金又克木,如果没出意外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循环。”
  名叫谛听的黑衣青年说了一大堆鄂潜听不懂的话,他呆滞地问:“你好,能翻译成中文吗?”
  谛听摇摇头:“阿槐不在,我才说给你听,否则靠你去查……人事又怎能比得上天命?”
  鄂潜就很想把局里印刷的反封建破迷信小册子给黑衣青年塞一本,让他好好学习如何说人话,不要做谜语人,谜语人有什么前程?
  这个人似乎跟殷槐很熟,鄂潜顿时来了劲儿,想再多问问关于殷槐的情况,结果这位谜语人说完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后,突然又什么都不说了!
 
 
第27章 问心有愧。
  鄂潜是被谜语人“请”出去的, 对方只说他想说的,任何谈话技巧都不顶用,眼看朱红色大门在面前关上, 鄂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要冷静, 做警察,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失控,一定要冷静,一定能查出什么。
  好在鄂潜记性很好,他记住了谛听说的话, 什么水火五行, 应该是属于风水学的范畴,他是不懂风水,但网上懂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花钱咨询,于是鄂潜忍痛花了五十八块钱找了一位据说是阴宅化煞八字生辰样样精通的师父。
  得到的答案还是那一套, 五行相生相克, 谛听所说的话由对方重新讲解了一遍, 大概就是说, 按照五行规律来讲,土生金, 所以整体上而言应当是想要引财运,但土里种着一棵老槐树, 这千年老槐容易成精, 土能生金,可老槐树属木,木克土, 所以要在老槐树周围再立一圈栅栏,堵住生门,这样土、木、金形成一个循环,无火无水,是很好的镇宅引运之相。
  鄂潜还是想不通这究竟有什么用,不过很多人家买房子都会找人看风水,一些房地产公司还有风水顾问,这种东西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他觉得自己五十八块钱白花了,够点一顿酸菜鱼的了。
  他是要查案子,不是要听民间传说,“殷槐失踪案”,按理来说应该随着殷槐的回归而销案,但奇就奇在殷家人根本没想过销案,而且这桩案子所有资料档案都已无处可寻,殷家人对殷槐的态度,还有殷槐古怪的性格,都让鄂潜觉得里头藏了个惊天秘密。
  《神秘大小姐》的第一期节目已经拍摄完毕,鄂潜跑了这么些趟,来回小半个月,节目都已经剪辑好在电视上播放出来了。
  本来对综艺节目鄂潜完全没有兴趣,不过事关殷家,他还是戴上耳机皱眉观看。
  那琳琅满目的名牌包包、价值连城的昂贵首饰、公主风十足的房间……看得鄂潜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并不仇富,人家有钱,给自家女儿这些好东西,那是应该的,可鄂潜见过殷槐,殷槐跟殷蔓的待遇,是不是差得有点大?
  大到让人觉得殷槐不是亲生的地步,可她长得又有殷豪跟范桂玲的模样,说不是亲生也不太可能。
  整一期节目下来,看得鄂潜昏昏欲睡,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刑侦大队的女警晓倩。
  出现场的女警不多,他们刑侦大队十来个人也就三个,晓倩探头:“鄂队,你也看这个啊?”
  鄂潜努力睁大眼睛,让他看卷宗破案子,他能连看一个星期不闭眼,但这种综艺节目他完全get不到,“你看完后觉得怎么样?”
  晓倩很懊恼,知道自己说的那个也字被鄂队察觉,跟警察说话就是这样不好,被看得太透彻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所以哪怕鄂队长得帅又有能力,她对他都不来电——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太可怕了!什么想法都无所遁形,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她干脆在鄂潜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是啊,我手头那个案子破了,休息的时候就看了看,工作繁忙,只有这种梦幻的大小姐生活,能让我解压。”
  鄂潜:……
  他忍不住问:“局里有健身室,你去举几个哑铃都比看电视强吧?”
  “晓倩,你可别跟鄂队说这些了,他这种钢铁直男,看到人抹口红都说人家是辣椒吃多了,他懂个屁呀!”
  另外一个女警朝这边做了个鬼脸。
  晓倩同情地看着鄂潜,鄂潜:……
  这不是他的错吧?
  说的是他一年前相亲的事儿,相亲对象的口红用的是个什么颜色来着他忘了,反正就是很红,像是吃完爆辣火锅的那种红,然后两个人坐对面,鄂潜让对方点餐,女方就说不饿让他看着办,鄂潜就觉得她可能是吃过了呗,嘴唇又那么红,他下意识就以为人家姑娘是吃多了辣椒,好意关怀了一句,回去就被拉黑了。
  ……当时虎子也在现场,回来后大肆宣扬,刑侦大队上空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说废话了,你还没告诉我,这节目有什么好看的?”
  晓倩双手捧脸:“当然好看!让我这种小警察知道了身为公主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呜呜,人家洗手间都比我们四人宿舍大!谁不喜欢漂亮裙子跟首饰啊,就咱们那点工资买得起吗?那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好不好,这么说吧,潜哥,要是现在出一节目,展现的全是车跟枪,你会为它疯狂吗?”
  鄂潜冷静道:“我觉得你这是刻板印象,也会有女人为车跟枪疯狂。”
  “我是说大部分,大部分!”晓倩拍桌,“总之这种节目呢我们女人看着就很羡慕,回答完毕!”
  话不投机半句多,晓倩转身就走,鄂潜又把节目二倍速看了一遍,发现里头完全没有殷槐的镜头,一家三口做蛋糕这种幸福美满的环节都没有殷槐,打开弹幕后,很多弹幕也在呼吁节目组多拍神仙妹妹,看不到妹妹的盛世美颜他们都不能呼吸了。
  也有人奇怪为什么妹妹不参加这种亲子活动环节,随后弹幕就有人解释说,男神殷梵不也没出现?主角是殷蔓,弟弟妹妹不出现很正常。
  鄂潜就这样把节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到底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节目组很会引爆话题,剪辑的也都恰到好处,在这一期节目中,殷蔓高贵典雅小公主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显然大众对于豪门的生活方式非常好奇,热度也很高,连上好几个热搜。
  鄂潜发现,很多问题只有亲自去问殷槐才能得到答案。
  人家毕竟是豪门,他还有工作,不能继续蹲点,直接登门的话,鄂潜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个好方法,他不认为殷豪范桂玲夫妻俩会配合自己的工作,而且他怕打草惊蛇,所以就只能等殷槐出门。
  好在还是被他给等到了。
  阿槐出门都坐车,她其实早就知道鄂潜在小区外头徘徊,但她并不想见他,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用。
  就像是被丈夫砍死的王美珍一样,公道还是得自己去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太过愚蠢。
  到了地方,司机回去,阿槐也被鄂潜拦住。
  身形高大的青年警察,被那双乌黑的眼眸盯着,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失去了利索的口舌,半晌,问:“……你喝奶茶吗?”
  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鄂潜也喜欢。
  阿槐:“我不喝奶茶。”
  鄂潜清清嗓子:“那个,找个地方坐会儿,我有些事想问你。”
  阿槐撑着小黑伞往前奏:“有什么好问的,你直接问吧,反正我也不一定回答。”
  鄂潜:……
  你好叛逆。
  他跟在阿槐身边,因为他身高腿长,所以倒退着走,阿槐撑着小黑伞,雪白的小脸面无表情,今天是大晴天,太阳晒得厉害,阿槐喜欢晒太阳又不能晒太阳,所以她心情不是很好。
  “我前段时间去了你的老家。”
  阿槐停下脚步,抬眼看他:“哦?”
  “在那里我查到一些事……所以我想问,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都查到了,那就该知道我是殷槐。”
  “但殷槐十五年前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假设她没有死,90年出生,今年是21年,她31岁了,可你还未成年。”
  鄂潜紧紧盯着阿槐,试图从她的语言或是神态中找到不对劲,“如果你坚持说你就是阿槐,那么能跟我去一趟医院吗?我们测一下骨龄。”
  阿槐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我不去医院,但我就是殷槐,难道你能拿出我不是殷槐的证据?”
  她嘲讽地看着鄂潜:“警察同志就这啊,我还以为你查出了什么,搞半天就是对我身份的质疑?这会儿你倒是会质疑我,怎么我失踪的十五年,不见你来质疑?难道我还要跟你证明我就是真正的殷槐?”
  她嗤笑一声:“你也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鄂潜知道少女生气了,他甚至有一种冰寒刺骨的感觉,明明是三伏天,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高、最闷热潮湿的时候,可他却觉得好冷好冷,骨头似乎都要被冻僵了。“殷槐,我是想问你,十五年前你为什么会失踪?这十五年你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变老?”
  阿槐歪着脑袋:“也许是我保养得好呢?”
  “不可能。”鄂潜摇头,“我分得清三十岁跟十六岁的区别。”
  阿槐笑起来:“你不是警察吗?来问我做什么,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查不到。”鄂潜有些羞愧,“青石镇派出所档案室发生火灾,当年的卷宗全都没了,负责档案室的女警早已辞职,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峰村的村民们也是,他们只知道殷槐失踪于十五年前,一直没找到,殷豪夫妻俩痛失爱女,不忍再在那个伤心地生活,所以举家迁离,离开前,还给殷槐立了衣冠冢。”
  “后来我得到线索,说是市局兴许能查到什么,但我是首都市局的,没有权限人家不让查,我也不能越权行动……”
  越说,鄂潜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查出来什么。
  他是真心感到愧疚,阿槐停下脚步,望着远方,语气淡淡:“那就别查了,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如果这里面有隐情——”
  “有又怎么样?”
  少女的黑眼珠又圆又亮,鄂潜发现她眼白很少,因此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专注的甚至有点吓人,多干净的眼睛啊,成年人的眼睛因为熬夜工作等原因变得浑浊昏黄、遍布血丝,而她的眼睛却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纯真。
  “我都跟你说过了,没有意义。”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我取得权限——”
  阿槐笑个不停:“你今天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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