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存宁
时间:2021-08-27 10:07:51

  “我想问的是有关殷槐的案子,就是这桩案子之后,你辞职了。”
  孔淞冷眼看鄂潜:“所以呢?”
  鄂潜敏锐察觉到孔淞的眼神跟语气都很复杂,透出了某些异样,他想了想,把手机打开,推到孔淞面前,孔淞一看上头的照片,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这是谁?!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所以她果然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
  孔淞从辞职后就不大关心外界的事情,平时在卤肉店就是干活,偶尔听听相声,再不然就是爬山,虽然生活在市区,但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手机都不怎么用,给人的感觉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模一样?”孔淞盯着他,“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有关殷槐失踪案的始末。”鄂潜同样盯着孔淞,“你告诉我十五年前的事,我告诉你现在的事,怎么样?”
  “殷槐呢?殷槐找到了吗?”
  虎子下意识说:“她死了。”
  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孔淞瞬间像是丢了魂,她露出一种不敢置信却又并不出乎意料的奇怪表情,半晌,往后瘫在椅子上,苦笑道:“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
  孔淞:“你们既然找到我,就该知道当初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殷槐的家人报警说她失踪后,我带人去了青石镇想找线索,待了几天,最终无功而返的原因是什么,你们猜猜看?”
  鄂潜跟虎子纷纷摇头,孔淞眼露讥嘲:“我前夫跟女儿出了车祸,差点连命都没了。”
  鄂潜心一沉:“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孔淞抬手捂住自己的眼,“我退缩了,我是个怂包,我明知道她不可能离家出走,但最终还是没有再查下去,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没资格再当警察。”
  她辞职的原因很简单,经历了殷槐的案子后,哪怕最终是以失踪案定论,但孔淞知道自己一念之间放弃了什么,她选择了前夫和女儿的性命,就意味着她要对不起殷槐,对不起自己当初报考公安大学时立下的誓言。
  她自己摧毁了自己的信仰,所以没办法再在市局待。
  “”殷槐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发现的?”
  鄂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孔淞摆摆手,“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虎子便将殷家人的事情跟她讲了,孔淞拍桌大笑,笑着笑着人就萎靡起来:“我就知道……我早该想到的……”
  她是最优秀的警察,年纪轻轻在男人居多的刑侦大队当上副队,要是当年没辞职,现在局长的位子说不定都是她的,孔淞向来自负,她觉得自己能力强,有信念,一直以来也将无数犯人绳之以法,为许多冤屈之人讨回公道,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世间一切不公都会得到证明,事实就是自己被狠狠打脸,最终像丧家之犬一样离开市局,窝在老城区当卤肉店老板。
  “所以殷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孔淞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持续看着手机上阿槐的照片,“这个女孩是谁,她在哪里?我能见见她吗?”
  鄂潜虎子又对视一眼,孔淞说:“放心吧,等我见过了她,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从开始见面到现在,孔淞都是凌厉的,即便她表现的很慵懒,但身上那股子锐气却无法掩饰,她并非心如死水,她对殷槐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怜惜、愧疚、怀念……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令她非常想要见到这个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否则她只会怀疑鄂潜是拿了殷槐的照片做了修复来骗她。
  经历过那些事之后,孔淞已经非常警惕了,市局的同伴都因为她的离职惋惜不已,现在她的卤肉店都还是市刑侦大队聚餐的地方,但孔淞从来不参与任何案件讨论,她认为自己亵渎了警察这份职业,再也没有资格靠近。
 
 
第37章 问心有愧。
  鄂潜本来是想开车的, 但孔淞不让,她自己一个人拉货进货,平时开辆小皮卡, 塞进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从鄂潜口中得知小峰村要给殷槐风光大葬, 她便想来看看,之后再随鄂潜跟虎子一起去首都,去见那个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警察都有个相同点:相信科学不信鬼神。
  鄂潜要是早点信玄学,怕不是根本不用走这么多弯路,从市区开到小峰村, 果然如鄂潜说的那样, 小峰村帮忙打报告申请取回了殷槐的遗骨并且送去火化,法医签字后便被取走了,如今小峰村正在为了殷槐的丧事而忙碌,孔淞开着皮卡到时,村子里的人告诉他们说最近不接游客。
  孔淞有点没想到殷家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在她记忆中殷家还是普通人家的模样, 全家也就殷槐那孩子格外出色。
  把皮卡停在村头靠路边的位置, 在鄂潜的带领下朝殷家故居的位置走去, 整个村子里都一片肃穆,看得出来小峰村的村民们真的非常尊重和感激殷豪一家, 哪怕是发生了“殷豪将女儿埋在树下”这件事之后。
  又能怎么样呢?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非常舍不得, 一切都是没有办法, 一切都是阴。
  村子里的丧事还是吹吹打打,但这个跟殷家现在的逼格很不搭调,所以整体做得很得体, 殷家人换上了黑色的西装与小礼服,面带哀戚,无论这悲伤究竟有几分真心,至少看上去是真的。
  殷豪对村长说,不想再瞎折腾女儿了,害得她入土难安,所以不需要哭丧送葬这些流程,有那个心的,来上个香就行,当然也不会摆流水席,村里跟殷豪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他周围安慰着,往日顽皮打闹的孩子们也因为这沉重的气氛而老老实实不敢乱跑。
  但让孔淞震惊的并不是殷豪一家人,而是站在殷豪身边,那个跟照片上,跟殷槐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又看鄂潜,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21年,还是穿梭回了十五年前,她跟那个女孩见最后一面时的情景。
  鄂潜也很惊讶,惊讶到都没注意孔淞朝自己看,他印象中的阿槐不管到哪里都撑着一把小黑伞,穿着白色的裙子,从来没有过例外,可今天的阿槐,她站在殷豪身边,被父亲握着手,母亲也怜爱地看着她,她身上不再是万年不变的白裙子,而是换成了一条黑色连衣裙,露在外面的胳膊与小腿像雪一样白,她头上也没有再撑着伞,反而是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前沿垂下的蕾丝遮盖住了她上半张脸,红唇隐隐若现,微微勾着弧度。
  他听到周围的村民在议论。
  “哎哟你看他们家那个小女儿,长得可真俊,听说跟大女儿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惜了,家里发达了,大女儿却没能享受到,唉。”
  “两个孩子能长得这么像也是缘分了,说不定就是那个福薄的孩子回来了呢?”
  鄂潜听得眉头拧紧,他看向阿槐,自然也听说了殷家给的说词,这孩子是在大女儿死后生的,因为身体缘故养在国外今年才接回来——跟之前是差不多的说法,似乎也说得过去,但鄂潜就是觉得奇怪,就是觉得不对。
  所有人都这样说,好像这个少女真的是大女儿殷槐投胎转世的一样,于是所有人都心安理得了,没有人再往里思考,究竟真相是什么,反正他们也不在意真相,大家最想做的是维持眼下的和平,这种幸福的生活,不希望被任何意外打破。
  这的确是一场很奇异的葬礼,连逝者的照片都没有,仿佛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大女儿真正的容貌,总之知道她跟如今的小女儿阿槐长得很像就是了。
  最最让鄂潜感到奇怪的是殷豪,之前在市局里说话,殷豪那得意又挑衅的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掉,可眼下殷豪明明看到了他,不仅没挑衅,还冲他点头示意。
  不是殷豪疯了就是他鄂潜疯了!
  孔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将阿槐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阿槐终于也注意到了这边,她跟父母说了句什么,殷豪朝这边看了两眼,微微弯腰,而范桂玲也摸了摸她的小脸,态度亲昵自然,让人觉得他们一家的感情可真好。
  阿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孔淞双眼发直,口舌僵硬,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鄂潜就在孔淞身边,看见阿槐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槐瞥他:“我什么时候来,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孔淞盯着阿槐看,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甜,纯洁又美丽,当年看到阿槐的第一眼,孔淞就觉得自己跟看到天使一样,正因如此,阿槐的遭遇才更令人愤怒和心痛。
  一时间,孔淞眼眶通红,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阿槐,却像是怕吓到她,又拼命克制着把手收了回来。
  紧接着就听见阿槐笑盈盈和他们三人打招呼:“你们好,是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鄂潜:……
  这种被死者当面询问是不是来参加她葬礼的场面,未免有点过于刺激了。
  虎子小声说:“小姑娘,你别胡闹了,葬礼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阿槐遗憾地看着他:“看样子你不相信我。”
  那可不,虎子虽然觉得阿槐有点神叨叨,但死人复活?不可能的,这说出去谁信啊!
  所以他权当是小姑娘在玩角色扮演,可能是因为长得跟姐姐太像,被父母当成了姐姐的替身,于是时间一长,真的被洗脑了,认为自己就是姐姐。
  经验告诉虎子,不管多么离奇多么蹊跷的案件,最后都能找到原因,就跟《走近科学》一样,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最后的真相都挺叫人无语的。
  阿槐看向孔淞,孔淞也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很久,理智告诉孔淞这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这个女孩真的和殷槐一模一样,她找不出有哪里不同,于是对殷槐的愧疚似乎也倾注到了阿槐身上,孔淞连说话声音都很温柔:“你今年多大了?”
  阿槐笑着告诉她:“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却没来得及,你不用为了我那么拼命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孔淞闻言,瞳孔骤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阿槐,少女却对她摆了摆手,又渐渐转身走向了家人,孔淞不受控制地往前追了几步,一把攥住阿槐的手腕,触手仿佛握住冰块,寒冷刺骨,这大热天,孔淞竟狠狠打了个寒颤!
  因为太冷了,所以又条件反射般甩开,甩开的一瞬间,孔淞便后悔,可阿槐没有生气,她无法感受到活人的温度,但能够想象到自己的皮肤有多么冰冷,会散发出热量的活人排斥她才是应该的。
  “等一下!”
  鄂潜想叫住阿槐,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大步上前拦住阿槐去路,好在他们表现的像是认识,周围的村民也就看了两眼,不然都要把鄂潜当拐卖少女的变态抓走了。
  阿槐抬眼,鄂潜张开嘴,明明有话想跟她说,可事到如今什么都说不出来,想问她,到底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知道一些还没发生的事?她跟殷槐又是什么关系?
  总之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阿槐却不愿意回答了,鄂潜对她的价值就到此为止,能把殷家人全部引回老宅便是鄂潜最大的贡献,为此,阿槐愿意给他一个窥探真相的机会,只要他敢信。
  只见阿槐连根拔起了一根头发,交到鄂潜手中,似笑非笑,而后转身离去,重新回到了殷家人身边。
  她的妹妹殷蔓、弟弟殷梵都很快围绕过来,姐弟三人在一起说话,场面格外和谐。
  鄂潜看着手心那根头发发呆,接下来小峰村的葬礼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殷槐”的骨灰很快被葬入祖坟,为了挑个好时辰,殷槐的坟都是连夜建的,殷豪夫妻俩看着看着便哭成了泪人,跟村长说,从前他们想起女儿却不敢回来,怕触景伤情,可以后不会了,以后每年他们都回来给女儿烧纸,听得村长心里酸楚,拍了拍殷豪的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
  骨灰下葬时,所有人面色凝重,即便是小孩子也不敢吵闹,惟独阿槐在笑。
  拿到了阿槐头发的鄂潜还没来得及找人帮忙,就被局长一通电话给骂得头昏脑涨,勒令他赶紧回去,首都出了一起连环凶杀案,局里人手不够,让他跟虎子赶紧滚回去。
  出于警察的直觉,鄂潜将阿槐的头发放进了透明证物袋里,准备带回首都找人帮忙化验。
  临走之前,他问孔淞,已经见到了那个女孩,是不是该把要说的话给说了。
  又回到卤肉店,可孔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回想起在小峰村看到的阿槐,还有阿槐说过的话,缓缓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如果有,为什么那么多冤屈跟不公无法伸张,没有人性的渣滓却能逍遥快活?”
  “当警察的,就算抓到了凶手,已经逝去的人,已经被毁灭的家庭,又要如何复原呢?更别提那些犯人,还有很多都可以不必偿命。”
  大概是说到了心里的软肋,孔淞没忍住,到处摸打火机想点烟,她现在很克制,但因为阿槐,情绪却开始失控了。
  鄂潜没让虎子参加,现在就他们俩人,他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孔淞点了烟,孔淞吐出两个眼圈后,情绪才稳定了一点:“我倒是愿意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就是只有殷槐一个,她要是找我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
  鄂潜没明白:“为什么?”
  孔淞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殷槐失踪案,表面上是一桩普通的失踪案,但在这之前,殷槐来市局报案,是因为她遭遇了长达一星期的性|侵害。”
  鄂潜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孔淞苦笑:“你没听错,性|侵案发生在殷槐失踪之前,她的家人主动撤诉选择私了,这个案子才不了了之,之后便是殷槐失踪,直到十五年后,她的尸体在殷家故居的老槐树下被发现。”
  鄂潜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她——十五年前,殷槐才十六岁!”
  这就是案子会划分在市局的原因吗?殷槐自己到的市局报案,因为受到性|侵?
  “那犯人呢?犯人是谁?抓到了吗?”
  孔淞看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十五年前,殷槐还是未成年人,她的监护权在她父母手中,她父母选择了私了,而同时犯案的也都未满十八周岁,因此这桩案子是秘密调查的,最终结果你看到了,女方父母愿意和解,但殷槐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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