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笑:“干得不错,这次十刀之内就把我的藤蔓斩断了。”
“还是师姐厉害,两日不见这藤蔓又粗了几分。”
师姐弟两人客套的恭维。
“师弟悟性极佳,半月不到便要突破筑基。”
“师姐根骨奇绝,十五日便已炼气大圆满。”
“佩服!”
“惊叹!”
钟生赶到时见到这一幕,心口一团火突突地往上窜。
才半个月啊,这师姐弟两人已临近筑基,他自诩天赋极高,也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宋君书水火双天灵根,虞昭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木天灵根。
普通灵植经她之手培育后会有奇效。
只是不知,虞昭为何放着这绝佳的根骨整整十七年没有修炼。
钟生深吸一口气:“两位,咱们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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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天宗,云毓洞府。
云毓跪在床前,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弟子拜见师尊。”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个月都还没好?”
云毓被沈司京剑气所伤,回宗门后又受了九条戒鞭,躺了半个月浑身还是像要散掉一样。
知礼冷冷地望着她:“按照宗法,戒鞭该有七七四十九条。只执行九条,是念在你和虞昭还有生死局,你若是赢了回来,那四十条便免了。可你要是输了……”
他的语气让云毓克制不住的颤抖。
“你若死在虞昭手里,盖天宗会将你除名;若捡回一条小命,受过四十条戒鞭,你依然是我的好徒弟。”
知礼嘴角挂着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四十条戒鞭,就算不死她也废了。
“弟、弟子明白。”云毓的头重重嗑在地上。
知礼又道:“对怀天宗的人,我之前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修仙之人,当有容人之量。”
“不可在人前,以免落人口舌。”
知礼语气里带着笑意,云毓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弟子明白。”
一阵风从面前拂过,再一抬头眼前已没有了尊者的踪影。
她扶着床沿爬起来,身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被撕扯破裂,鲜血汩汩的流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裳。
那九鞭尊者可是丝毫没有手软,如果她真的输给了虞昭,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不可能,她怎么会输呢,虞昭区区一个炼气初期。
可她现在还受着伤,五月仙会就在两日之后了。
痛意使云毓的脸色变得狰狞,她趴在床边思忖半晌,从床头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盒来。
///
五月仙会,各宗派齐聚江阳城。
负责承办接待事宜的是江阳城虞家和叶家,在沈城主的主持下为他们安排住处。
“阿昭既然来了,就让怀天宗的人住在虞家吧。”虞昇兴安排道。
虞旸面露难色:“可沈城主昨日说,让怀天宗的人住在城主府。”
虞昇兴顿时黑了脸:“沈司京?!他想做什么!我女儿回江阳城自然该住到自己家,他瞎掺和什么!他既然已经和叶家有了婚约,也该放过我家阿昭了吧!”
“可怜我的乖女儿,容貌倾城活泼可爱,偏偏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为他做了多少傻事!如今好不容易放下他去修炼了,他又来招惹!”
“爹,沈家和叶家的事情我有所耳闻,或许并不是坊间相传的那样。半月前在重霞城,沈司京与叶家起了争执,当着谢城主的面说‘绝不会娶叶滢滢为妻’。”
叶家与沈家订亲的流言传了快三个月,但是订婚仪式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虞旸很早就在怀疑,这流言根本就是叶家安排散播出来的。
自打这消息传出来,叶家获得了多少好处,此次更是和他们一起承办五月仙会的接待事宜。
虞昇兴眼珠一转:“若真如你所说,叶家只不过是个借沈家声势,达成狐假虎威谋取钱权的目的?”
虞旸点头:“至于沈司京为何不揭穿他们,我猜测有两种可能,第一,沈司京生性冷淡,不想理睬这些杂碎;第二,他们和沈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区区一个叶家,实在想象不到他们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让沈家纵容他们至此。
虞昇兴神情变得严肃:“他们两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这都是你的猜测,不要告诉他人,尤其不要告诉阿昭。”
他女儿在沈司京身上栽的够久了,既然这次她决定放手,那就让她彻底的死心。
虞旸了然:“那这怀天宗的住处……”
“他既然想,就住在城主府吧,反正阿昭是我虞家人,想回家随时都可以。”
“还有,阿昭和盖天宗的云毓签了生死局,她只是个炼气初期……”
提起此事,虞昇兴又气又急,恨不得现在就把虞昭抓到面前痛骂一顿:“生死局只是为了避免被对方宗门报复,又没说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盖天宗的人不会连这点数都没有。”
话虽如此,虞昇兴心里还是不安:“你去找你母亲,取她的庆云杖交给阿昭。庆云杖是高阶灵器,必要时刻能保护阿昭。”
江阳城外,虞昭与怀天宗各峰弟子共三十六人已经到达了城门口。
三十六人御剑而来,白衣翩袂,意气风发,引得路过百姓驻足。
其中有些活得久的修士,恍惚间想起三百年前那场浩劫来临时,那位白衣落拓如谪仙的尊者,带领他的弟子降临江阳城,收服城中作乱的魔修,助江阳城百姓重建家园。
三百年了,那位尊者的模样也渐渐淡忘了,他们宗门的名字却牢牢地刻在记忆深处——怀天宗。
各宗派齐聚江阳城,城中的灵气都比以往浓郁很多。
虞昭感受着丹田内汹涌的灵气:在修炼一个晚上,或许可以突破筑基。
虞家还有她离开前种下的灵植,过了这么些时日,应该也储存了不少灵气。
既然回了江阳城那自然是要住在自己家里,虞昭轻车熟路地带着怀天宗众人往虞家走,半道却被沈望拦了下来。
“诸位,你们住处在那边。”他指向城主府的方向。
领队的钟生有些迟疑,侧目看向身旁的虞昭,后者抿着嘴唇,眼底说不清是怒气还是诧异。
“城主府的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几位请吧,在下为你们带路。”沈望笑眯眯地看着虞昭。
钟生不敢动,冲符瑛挑眉:什么情况?
符瑛抖抖眉毛:老娘不知道!
气氛陷入寂静,三十多双眼睛一起看着虞昭。
虞昭轻咳一声,抚平两侧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我已写信告知父亲,五月仙会期间我们会住在虞家城西小院。”
沈望的笑容一僵,靠近虞昭小声道:“虞小姐,你这样我不好交差啊。”
虞昭也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怨气:“他想搞什么?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到城主府!”
“这……在下也不清楚。”沈望说的是实话。
沈望也想知他家城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昭追了沈司京十几年,他看的出来沈司京对虞昭也绝非无情。
可他为什么不说!十几年了!沈望看得都急死了!
虽然知道沈司京从小就性格冷淡不善言辞,但是人都跑了他还不开口挽留,沈望是真看不懂了。
或许城主对虞昭的喜欢并没有浓烈到让他挽留的地步,但重霞城回来之后沈司京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里对着一盆花发呆,又让沈望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是他老了,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想干什么了。
虞昭握起一只拳头,攥的关节嘎嘣响。
片刻后,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去,我们服从安排。”
她倒要看看,沈司京那个哑巴想搞什么。
作者有话说:
虞昭:他拒绝了我又安排这一出,是想羞辱我?
草。
想打架吗?要流血吗!
我一定要把你个小哑巴打的叫出声来!
(只是脑补)
第13章 第十三棵树
“阿昭,那日我沉默并非是因为我对你无意,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我喜欢你,心悦你,钟意你……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可我现在还不能留你在身边,我、我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
“等我找到解决办法,我一定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你进沈家。”
“阿昭,能不能等等我,别不喜欢我,别不理我……”
门窗紧闭的卧房中,沈司京对着案上那盆放了八年还没开花的植株自言自语,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眼角泛着红,两瓣薄唇紧抿在一起。
一口气吐露完心声,沈司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伏在案上,骨节分明的的修长手指卷起一片叶子,随意地抚弄着。
无论他对着花练习过多少次,见到虞昭他依然说不出来这些话。
沈司京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在人前说过那么多话了,好像自他有记忆以来,便被命令着要在人前少言。
说多错多……
祸从口出……
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要被别人抓住把柄……
他是要继任城主的人,该有城主的威严,学会用最少的言语达到震慑他人的目的。
可他明明是一个有很多话想说的人啊。
他想称赞厨房的手艺;
他想把院里种满虞昭送来的花草;
他想骂沈望这个碎嘴子;
他想告诉虞昭她是他心里最可爱最美丽的姑娘;
……
他为什么不能啊。
“父亲……”沈司京用叶子将自己的食指紧紧包裹,这种幼稚又无聊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还是自由的。
至少他还可以对着这盆双生水焰花,这是虞昭送给他的,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要把它养在身边。
对着它,他可以说出那些不能亲口对虞昭说出的话。
沈司京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又有些好笑,不自觉扯出一丝苦笑来。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是沈望:“城主,怀天宗的人到了。”
沈司京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周身又开始散发出冰冷的气场,他放开被缠卷的叶子,起身推门而出。
城主府宴客厅
怕人跑了,沈望一进门就把怀天宗的人安置下去,虞昭独自等着沈司京。
钟生本来是打算和虞昭一起来的,但是看看虞昭那副似笑非笑半怒不怒的神态,临时打了退堂鼓。
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虞昭对城主府熟的向自己家一样,来了少说有几百次,端正地在宴客厅坐着等人还是头一回。
她设想着等沈司京出来,她要先给他一拳,再揪着他衣领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司京可能会继续沉默,但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她可以借机再给他一拳,报这段时间被失恋折磨的痛苦。
虞昭在心底演练了几次出拳的位置和力度,但当沈司京真的走到他面前时,她什么也没做。
两人面对面站着,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相顾无言。
相隔的不远,虞昭却觉得两人之间有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好像瘦了点……
虞昭心里想着。
“在城主府借住这段时间,麻烦沈城主了。”虞昭嘴比脑子快一步,已经说起了客套话。
沈司京面上没有任何波澜:“不麻烦。”
客气的像是一对陌生人。
酸涩又开始在心底蔓延,虞昭随口说了几句话便要辞别。
“等等。”沈司京一摆手,手中出现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明天的生死局,你带着它,半颇有灵,可以护你。”
虞昭哂笑:“这算什么?对我的补偿吗?”
沈司京,你是真欠打。
对方垂眸,遮掩眼底的情绪:“云毓心术不正,你且小心。”
“我问你这算什么!”虞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沈司京,你已经拒绝我了。你把我安排到这里来,现在又把半颇交给我,你说剑是剑修的命,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做好了沈司京会沉默应对的准备,虞昭想,他要是再沉默,她就在宴客厅直接开打,就当是生死局前放松心情的发泄。
出乎意料的,沈司京没有沉默:“把你安排到这里,是因为我想见你。命……你的命更重要。”
虞昭想自己可能是怒气上了头影响了听觉,她竟然觉得沈司京这句话说得格外艰难,一字一词的吐出来,像刚刚认字开始读书的孩童。
“沈司京,我看不懂你。你那天明明已经拒绝过我了。”虞昭朝他走近,眼尖的捕捉到沈司京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半尺,虞昭勾起一抹笑意:“司京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所愧疚?”
“你若真问心有愧,干脆我们结拜为兄妹。以后相互帮扶,过去的感情一笔勾销。”
沈司京的错愕直接写在了脸上,他不假思索地微微摇头。
“不愿意?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还是舍不得把过去的感情一笔勾销?”
凭虞昭对沈司京的了解,果不其然她看到对方的耳尖染上了一抹绯红。
她伸出一只手朝沈司京的胸/口探去,一边注视着沈司京的双眸,期待在他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情绪。
两股温热的气息交汇在一起,相互纠缠着,恋恋不舍。
沈司京,承认你舍不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