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凤凰花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楚婈将信放入烛火,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据离桑所说,到年的惨剧亦是因贺若族的藏宝图泄露,遭人觊觎,而随着爹爹娘亲的离世,藏宝图也自此销声匿迹。
此时京中童谣再现,多半是知道了她还活着的消息,认为藏宝图在她的身上。
即使她并不知。
可没人会信。
她是爹爹唯一的血脉,且不论她承不承认,她都是贺若族的少主,这样的身份,连她自己都觉得贺若一族的藏宝图就应该在她手中。
更遑论那些本就心存贪恋之人。
可想而知,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面临的将是怎样的危险。
她不惧无止境的厮杀,但她怕因此牵连亲人。
楚府是她在无边黑暗中遇见的一道光,照亮了她半生的路,她不能将他们置于险境。
“傅珩。”
楚婈垂眸,轻轻低喃。
这个名字她原是要拒而远之的,可现在却好像成了她的,亦或是楚府的保命符。
短短一刻,楚婈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她必会第一时间与楚府划清界限,介时,只要傅珩肯出手,保住一个楚府问题应当不大。
至于她……
她并不想牵连于他。
即使摄政王权势滔天,也无法与全天下抗衡。
且这是她一个人的恩怨,没必要再牵连无辜之人。
楚婈起身立在窗前,看着外头阳光灿烂,可在这光芒万丈中,她却置身于最阴暗的角落。
那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楚婈很清楚,她所向往的平淡生活已经逐渐离她远去。
她喜爱的人,也不敢再奢望。
只是……
只是人心最不可控,她越是想将那人淡去,他的模样便愈发清晰。
不由分说的,霸道的侵占在她的心间,挥之不去。
到后头,楚婈竟生了几分恼意。
恼自己放不下,恼自己不够果决,也恼那人对她有所隐瞒。
直到夜色降临,楚婈才勉强与自己和解。
他瞒她一桩,她亦瞒他一件,如此也算是打平了。
只要一切不超出她的所控范围,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或许运气好些,那些人找不到她呢。
在京中散步传言,或许是以为她如今在京城吧,若无确切证据,那些人应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山高水远处吧。
那么在这之前,她依旧是楚二小姐。
原本她还想,等她复完仇她便心无旁骛的做楚二小姐,可现在,这份难得的安宁却变成了倒数。
但只要他们平安,她便什么也不惧。
这十年本就是她苟且偷生多活了的,享受着本不属于她的亲情和爱,如今她也该知足了。
晚饭后,楚婈沐浴完便如往常一样在寝房等着。
可心境却与往先不一样了。
以往她还能欺骗自己,他只是原公子,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温柔怜爱。
可如今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高高在上,矜贵无双的摄政王,却在她面前弯了腰,也不知是该荣幸还是该惶恐。
在傅珩未进来之前,楚婈做了很多种打算去,或找个理由避开,或让他日后不必再来,或……
然在见到人后,楚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婈儿。”
傅珩换了身平日较少穿的淡青色锦袍,发丝用一根同色发带系着随意的垂在腰际,少了些锋芒贵气,更添几分随性温和。
声音如玉,音线柔和,眼眸轻弯似是盛着星光,柔情无限,让人一眼便沉溺其中,再也挪不开眼。
楚婈唇角动了动,终是只软软的嗯了声。
这样的美人,叫人如何拒绝。
直到傅珩试了水温,褪去她的鞋袜将她的脚放入盆中,楚婈才无声叹了口气。
似妥协,似无奈。
这人生来便是治她的吧。
她做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的准备,他却在顷刻间便将它们尽数瓦解。
“怎么了。”傅珩抬头:“可是水烫?”
楚婈摇头却未说话,只定定的瞧着他。
也不知将来哪位姑娘那么幸运,能嫁给他。
光是想想,楚婈就已觉得像是喝了一缸醋似的,酸得紧。
楚婈蓦地收回脚,樱唇紧抿。
傅珩双手一空,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摄政王神色很是茫然无辜,似是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变了脸。
沉寂了片刻,傅珩略微有些谨慎小心道。
“可是弄疼你了。”
他越是温柔,楚婈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若她与他无缘,那么将来他可也会这么对别人。
也不知怎地,楚婈突然就觉得很是委屈,眼眶里竟见了水光。
“你将来可还会喜欢旁人?”
姑娘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哽咽,眸子里更是一片晶莹,叫人心疼极了。
傅珩一顿:“婈儿。”
“你将来可也会对别的姑娘这般好。”
一滴泪溢出眼眶,小巧圆润的鼻尖也跟着泛了红。
傅珩这下彻底慌了神,忙起身上前,跪坐在楚婈身边,想伸手将人揽住,却又觉得于理不合,最后只能急切道:“婈儿怎么这般想。”
楚婈别过身子,肩膀微微耸了耸。
他是那般完美的人,喜爱他的姑娘定是数不胜数,没了她,定还有旁人。
摄政王能在沙场一马平川,能在朝堂运筹帷幄,却不知该如何哄姑娘。
尤其是姑娘正在流眼泪,他还不知自己是哪儿将人气着了的时候。
略微迟疑后,傅珩将楚婈的身子扳正,面色严谨,眼神坚定的看着楚婈。
“婈儿,我虽不知你为何会这般想,但想来定是我未能让你安心。”
“回想起来,我似乎未对你表明过心意,今日便趁此一道说与你听。”
傅珩认真起来,唇角略微绷直,眼神如炬,灼的人不敢与其对视。
楚婈抿了抿唇瓣,欲偏头,却又被按了回来。
“婈儿你听着,我自见你第一眼便念念不忘,是以才会顺水推舟应了你提出的以身相许,我心悦你,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要用余生护你,爱你。”
“今日我喜欢你,不论过多久,亦如是。”
这一刻,楚婈的心跳蓦地加快。
她竟不知,摄政王说起情话来,这般撩人心弦。
悸动从心间开始,跃于面上。
从耳尖发红,到整张俏脸发烫。
楚婈想要垂首,脑袋却被人死死捧着,逼的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似是不得到回应不罢休。
楚婈终是抵不住他眼神里的滚烫,低低喃了句:“我知道了。”
刚刚莫名其妙的酸意和恼怒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傅珩却不满意,就只是知道了?
没有别的?
比如,她对他的心意如何……
罢了,人脸都红成了这样,他怎可再逼她。
傅珩一把将人揽在怀里,轻轻安抚。
“好了,以后不可再胡思乱想。”
说完还觉不够,又添了句:“我只心悦婈儿一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楚婈觉得脸又红了一层。
她将脸死死埋进他的怀里,嘟囔道:“知道了。”
这人怎还说个没完了。
虽察觉到楚婈害了羞,傅珩却还没闭嘴:“知道了还不行,还得记住,时时刻刻记住。”
楚婈气急败坏的抬头瞪他。
然那眼眸含情道模样却无半点杀伤力。
反而勾人的紧。
傅珩的视线从姑娘绯红的面颊上,挪到嫣红的唇瓣。
眼神深沉,喉咙轻动,某种欲望开始疯狂的滋长。
楚婈被他眼底的猩红吓的一动不动,只眨着一双水眸呆呆的瞧着他。
她连杀人都不手软,但却在他的目光中,浑身提不上半点力气。
时间仿若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楚婈只觉额头一热,而后便落入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
他只吻了她的额头。
楚婈却已是心跳如雷。
“婈儿,我们明年便大婚可好。”
他年前回京便准备聘礼,一开年就来提亲,如此,他们明年便能大婚。
楚婈此时哪还能说不可。
这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她的身份不会暴露,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过上相夫教子的平静日子。
哪怕不是她向往的闲云野鹤,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许是有了个开头,楚婈便愈发无所顾忌,
她窝在傅珩怀里,身子几乎被青色的锦袍覆盖,小小的一只,又软又娇,让人怜惜不已。
柔软下来的楚婈,与寻常闺阁姑娘无二。
傅珩小心翼翼的搂着她,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怀里的温香软玉,让摄政王的心软成了一片。
或许,这便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那边境的劲敌,朝堂的臣子,大概绝不会想到,摄政王还有这般如水柔情的一面罢。
不经意间垂眸,发现楚婈的脚还露在外头,傅珩腾出一只手拢至她的膝弯,而后将那一双还贴着水珠的玉足握在手中。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颤了颤,傅珩便没再动作。
须臾后,傅珩轻轻哼着记忆中的童谣,嗓音清如玉,柔如水。
楚婈的身子突地僵住,好半晌后才逐渐放松。
在傅珩看不见的地方,泪水自眼角划过,落入青色的锦袍。
这首童谣是娘亲给她唱过的。
自娘亲离世后,她再也没听过。
至于傅珩为何会这首童谣,楚婈并没有过于讶异,娘亲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傅珩亦是,所以,这首童谣应是在京中流传的吧。
傅珩对此却并不知,这首歌谣是他母亲曾给他唱过的。
他也只会这一首。
在柔和熟悉的歌声中,楚婈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十年了,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放松过。
不去想仇恨,不去想未来,只沉浸在眼下,安然睡在他的怀中。
夜已深,外头一片寂静。
怀里的人早已沉睡,傅珩却迟迟不舍放手。
直到子时的更声起,傅珩才缓缓起身将人抱起,放入床榻。
然在看到姑娘勉强那两行泪痕时,傅珩身子一僵。
她哭了,她为何而哭。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傅珩俯身在楚婈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从今以后,他必定用尽全力,不再让他心爱的姑娘落泪,至少,不能因他而落泪。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么么哒
第48章 离别在即[VIP]
十月中旬,原青峦于一个深夜悄然向傅珩辞行。
昭河决堤一案已进入尾声,薛涛与王良之间的密信和账簿,原青峦皆已暗中让任殊查到。
剩下来的,便是太子与忠王府的对抗,太子必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定死咬忠王,而忠王既舍出了一个工部侍郎,就断然不会再留下把柄。
可想而知,京城而后会有多么热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太子忙于对付忠王,对傅珩自然就会分心。
所以,眼下的局面这对傅珩来说倒是件好事。
只唯有任殊难缠。
原青峦对外言摄政王至今下落不明,亲回京召集人手再返江南搜寻。
至于旁人信不信,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原青峦离开后,任殊又来过楚府好几回,每回都旁敲侧击的想要见一见楚府准二姑爷。
楚之南每每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将人应付过去,任殊已数次造访楚府,他哪还能不明白,任殊是冲着原公子来的。
原侍卫自第一次后,便再没来见过原公子,连回京都没来告别,既是堂兄弟便不该这般生疏,楚之南对此也起过疑心。
可不论原公子是什么身份,他都只知道人如今是他楚府的准姑爷。
婈儿对人那般上心,他自要将人好生护着。
可长时间的推脱终让任殊开始不满,后头一次竟不欢而散。
且过了许久都没再造访。
楚之南对此是有些忧心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对任殊也略有了解,知道此人很是难缠,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此时的宁静倒像是暴风雨前来临的前兆。
傅珩自然也察觉到了。
开始成日留在储安院。
他知道,已经到了该回京的时候。
他眼底的不舍和留恋太浓,楚婈不可能看不见。
但他不提,她也就故作不知。
从确定他的身份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给楚府求一道保命符。
这日,天上落着毛毛细雨,楚婈披着披风撑了一把伞立在廊下,似在等人。
不多时,便瞧见一道紫色身影疾步而来。
楚婈眼神微沉,贪恋的看着那熟悉的人,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着他。
不知,他会如何向她辞行。
傅珩远远便瞧见撑伞等在廊下的楚婈,他加快脚步朝她走来。
直到人走的近了,楚婈才弯起唇角,姑娘眉眼带笑的模样看着又娇又软。
傅珩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天知道他有多不舍,有多不愿意离开。
可年关将近,任殊又紧追不舍,他不得不回京。
“婈儿。”
楚婈莞尔一笑:“原公子。”
原梦洲不是他的真名,她便只能唤他一声原公子,而傅珩亦如此想。
所以过去了这么久,楚婈仍是这般唤他。
傅珩上前接过伞:“婈儿怎么过来了。”
“下雨了,我怕你没带伞,所以就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