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安静了大约有几息,才听傅珩道。
“是姑娘救了...我。”
他刚醒来时也迷茫了一瞬,他记得他才刚够到那珠草药,便觉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直直顺着坡滚了下去,之后便没了意识。
他检查过,伤口都已经重新上了药,里衣也不是他原本那件,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过。
楚婈颔首,轻声道:“我原是从行山寺归家,途中见公子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将公子带了回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傅珩眉头微拧。
救人性命乃是天大的恩情,又怎会唐突,且她绝口不提如何救他,无非是在告诉他,不需为此欠下人情。
不论是小世子时,还是袭爵安平王后,再到后来被天子册封摄政王,京中都多的人巴不得同他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江南姑娘果真与京中贵女不一样。
不仅美,还心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可应姑娘一桩心愿,将来亦不敢忘此大恩。”
她不求回报,可他堂堂摄政王,又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知恩图报的道理他从几岁起便深有体会。
楚婈垂眸,眨眨眼。
这意思就是可以满足她一个要求,且将来还会庇护她。
庇护就算了,至于要求...
“不过举手之劳,公子无需放在心上,此乃洬江府尹后院,公子大可安心休养,待伤好再归家。”
傅珩一愣,他竟是到了洬江。
是了,洬江与昭河交界,他那日怕是刚好落在了分岔路口。
洬江府尹,洬江府尹叫什么来着。
近年地方官员述职都是太子在主理,他也懒得操那心,加上洬江偏远,他还真未见过这一方府尹。
既然未打过照面,想来这府尹也应当不认识他。
他既是诈死,便不宜暴露身份,且洬江与昭河相邻,若昭河有什么消息洬江府尹不可能不知,若是他能留在此处,或许更方便行事。
如此想着,傅珩在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迷茫。
“不瞒姑娘,我似是不记得前尘。”
这话倒是让楚婈一怔。
她原就是有意试探他的身份,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失忆了...
几番踌躇,楚婈担忧的开口:“公子,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说完,便带着几分急切的吩咐小厮。
“去将郑大夫请来。”
郑大夫昨日可没说撞着脑袋了啊。
难不成是发烧烧傻了?
小厮领命小跑着去请来了府医。
傅珩坦然的将手腕伸出去,眸子里一片清明。
郑大夫诊完脉后,又开了一副方子交给小厮,才朝楚婈回禀。
“二小姐,这位公子伤处太多,剧烈的疼痛后,可能会造成短暂的混沌。”
楚婈讶然。
所以是真失忆了...
“那何时才能记起来。”
郑大夫对此也不能完全确定,只道:“这倒是说不准,有可能几日,也有可能几月,甚至几年。”
楚婈:“...”
所以,她该如何确定他是不是摄政王。
“公子,可还记得名姓?”
傅珩瞧她略微有些错愕的神情,颇觉有趣,顿了顿,道。
“好似,隐约是姓原?”
“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楚婈一滞,姓...原。
云宋见过摄政王的人虽不多,但几乎人人都知道摄政王姓傅名珩。
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亦或者,半年前就是她误会了,那天在桥上见到的那人,并不是摄政王。
京城第一美人,莫非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姑娘,怎么了?”
傅珩眼神微紧,试探道:“姑娘可有认识原姓之人?”
楚婈回神,柔声道。
“并未,只是觉得,好似之前在哪里见过公子。”
傅珩不动声色的嗯了声。
暗道她果然不记得半年前那一次短暂的相遇了。
“我不记得前尘,倒也不知是否曾与姑娘见过。”
楚婈微微颔首,没有在此事上深究。
“不过答应姑娘的必不敢忘,姑娘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律例,在下都会尽力做到。”
楚婈这次没有立刻开口拒绝。
这人的身份虽因失忆而扑朔迷离,但对她来说,却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他若不是,待他记忆恢复她自有方法将他留下,若是,不知者不怪,他堂堂摄政王总不会同她一个弱女子计较。
傅珩见楚婈这般神态,心里便明了。
“姑娘于在下有大恩,若有所求可尽管开口。”
楚婈闻言飞快瞥了傅珩一眼,又垂首犹豫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眸看着傅珩。
眼神清澈,无半点贪婪旖旎,但说来的话却让屋里所有人惊住了。
“我本不愿贪公子回报,不过近日却有一事烦心,母亲挂念我的婚事,多有操劳,可奈何...奈何几次替我相看的公子都不得我心。”
“倒不是我贪图富贵王权,我对良人所求不多,只看中一点,与我颜色相配即可。”
清和双眼已瞪的溜圆。
她第一次听人把爱美色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因太过惊讶,甚至忘了去阻止自家小姐继续胡言乱语。
而傅珩此时却在认真思索,若要寻与她颜色相配的,这世上怕是找不出几个。
“我也曾听过许多才子佳人流传下来的佳话,有些故事很是令人羡慕,比如某位小姐落难,被公子相救因此修成正果,其中有一句话我印象尤其深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清和与那小厮深吸一口气,迟迟不敢落下。
“不如,公子便以身相许可好?”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不过,公子生的这般好看,我蒲柳之姿不知能否入公子的眼。”
傅珩僵硬的抬起头看着楚婈。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生出惊愕无措的情绪。
傅珩自出生后便是尊贵的小世子,顺顺当当二十年,从未欠过人情。
他竟不知,这第一次还恩情,便要将人赔了去?
作者有话说:
欢迎解析楚楚拐人的步骤...
还有一章
第10章 姑娘心善
楚婈的话落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傅珩盯着她不出声,楚婈也不着急,默默的等着。
姑娘规规矩矩的立着,身形纤细,温婉乖巧,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暴露了主人的忐忑。
若是以往,傅珩早已冷脸拒绝。
偌大的摄政王府还报答不了一个姑娘的恩情么,实在不成把命还回去就是。
但现在...
傅珩抿紧唇瓣,为何他心跳会如此快。
还有丝丝...雀跃?
难不成,他是真对人家姑娘见色起意,不是,一见钟情了?
那,他该答应吗?
傅珩抬眸对上那双光明坦然的秋水雾眸,而后微微一怔。
不对,不是他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人姑娘在要求他报恩!
这个要求并不违反律例。
他是摄政王,怎能言而无信。
既然姑娘说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就得遵循承诺。
“好。”
楚婈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会被拒绝,却没想竟会听到一个如此干脆的答案。
短暂的愣神后,楚婈朝傅珩微微颔首屈膝,略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如此,待公子伤好之后,我再禀报父母。”
说完便折身踩着轻盈的步伐快速出了屋子。
傅珩微微歪了歪头。
此时才知害羞?
江南姑娘着实有趣。
而回到寝房的楚婈,哪还有刚刚的半点娇羞。
她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容,眼里好似泛着光。
这么好骗,未免太傻了些。
还是说只是因为失忆了...
楚婈突然有种罪恶感:“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欺人失忆,有些不厚道。
清和翻了个白眼儿:“不过分,救命之恩,该当以身相许。”
楚婈想了想,点点头。
“恩,也是,合该如此。”
清和:“...”
听不出来她说的是反话么。
-
楚之南原本是要一早就去瞧瞧自家女儿带回来的人是个什么底细,可前脚才出了院子,下头便有人来报,出了大事。
昭河府尹王良死了,被抹了脖子,一招致命。
尸首只连着一半,血流了一地。
楚之南当时就震惊了,这死法,怎么听着竟有几分些熟悉。
待他着急忙慌赶至昭河府衙时,才猛然想起熟悉在哪里。
半年前京中那几桩案子,可不就是这个作案手法么!
“大人昨日午时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吩咐不许人送饭,也不准人靠近,下人以为是大人近日为了灾情劳心费神需要休息,都不敢前来打扰,直到今儿早上,粗使下人进来打扫院子见着自大人房里溢出来的血,才发现出了事。”
朝楚之南禀报的是昭河府衙长吏程忠。
事发之后,程忠便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往京中,因如今昭河情况特殊,本就已经兵荒马乱,府尹大人又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事,更是一团乱麻,他便又给最近的洬江府衙递了消息。
楚之南随程忠去看了眼王良的尸首。
那前去报信的衙役并没有说完全,不止尸首只连着一半,还有四肢皆被挑断了筋脉,惨的确是惨,多看一眼都瘆的慌。
“仵作已经验完尸,推测大人死的时间应是在昨日午后,嗐,也怪我被事情绊住了,要是那时候去瞧一眼,说不定...”
“说不定,你此时也搁这儿躺着了。”
楚之南放下白布打断程忠的话。
程忠一滞,只觉后背一凉,没再说话。
楚之南叹了口气,这便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多行不义必自毙,也不知这王良又做了什么恶,让人恨到这般地步。
楚之南又去案发现场看了,满地的血红,简直骇人。
“报去京中了么。”
“已经报了。”
这么大的事,绝无可能压得下来,况且这可是一城府尹大人,只能报给上头派人来查。
而眼下,这却并不最紧要的。
“朝廷的赈灾粮这几日应当能到了吧。”
提到此处,程忠更是一脸苦色。
“大人有所不知啊。”
程忠将楚之南带到隐秘之处,才谨慎道。
“楚大人,出大事了。”
楚之南一惊,还能有比眼下这情况更糟糕的事?
“上头这次派来的赈灾的是摄政王。”
楚之南对此事倒是有所耳闻,遂道:“摄政王年少有为,文武双全,由他来治理此事,这是好事啊。”
要是派个弱不禁风的文臣来,才真是要了命吧。
程忠重重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
“原本这的确是好事,可是...”
程忠谨慎的望了眼周围,凑近楚之南轻声道:“摄政王遭暗杀,失踪了。”
“什么!”
楚之南惊的瞪大双眼:“谁那么大胆子敢暗杀摄政王!”
“大人,您可小点声。”
程忠左右望了眼急忙道。
“如今灾区百姓都知道摄政王要来,才勉强稳住情绪,这要知道摄政王如今生死不明,几个灾区还不得翻了天。”
楚之南的神情这才开始沉重起来。
“赈灾粮呢。”
原本只要等到朝廷京官一到,这事便能逐渐平定,可如今摄政王失踪生死不明,府尹又遭暗杀,昭河的情况可是愈发危急了。
“赈灾粮与太医走的水路,明日便能到。”
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程忠叹了口气道:“摄政王身边的人是昨夜到的,领头的原大人是摄政王的心腹,一行八人走的陆路,如今只剩下四人。”
“好在这位原大人有摄政王的令牌,若真出事,或许能管用。”
楚之南闻言也松了口气。
“只要赈灾粮能按时到,应当出不了大事。”
“王大人被暗杀一事可有传出去?”
程忠摇头:“这紧要关头哪敢将这事传出去。”
这也正是楚之南的意思,如今昭河几个灾区已乱成一团,城中也是人心惶惶,不论王良生前有无作为,好歹也是府尹大人,就算当个吉祥物,也能起点震慑作用。
正思索着,却见程忠突然跪在他面前,正色道。
“小的知道如今昭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但小的人微言轻,自知无法撑到朝廷新的旨意下来,小的请求楚大人能助一臂之力,帮助昭河度过此次难关。”
楚之南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
“倒不是我不愿,只这事牵连甚广。”
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各地方官员最忌讳越俎代庖。
“小的知晓大人所忧,可眼下这情景,大人也看见了,群龙无首,一个不慎就要出大乱子啊。”
楚之南也确实做不到不管百姓死活。
摄政王失踪,王良也死了。
等朝廷再派人下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罢了罢了,事急从权,只愿能快速将此事平定下来。”
程忠一喜,连忙又是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