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颜嘴里还衔着腊肉,她扭头看见东倒西歪的木柴和腊肉架,整只猫顿时陷入迷茫。
刚刚发生什么了,她不就咬住腊肉再使劲拽了下么,怎么就搞成了这副样子。
她眨巴几下眼睛,浑圆的屁股往地上一坐,四只毛茸茸的肉垫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呆滞在空中。
完了,这下才是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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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陈眠生身上,除此之外,还能清楚感觉到一个更为暖和的热源躺在他身边。
陈眠生警觉睁眼,条件反射往枕头下摸东西时,一眼瞧见睡在旁边的毛绒绒小猫崽。
即使是在睡梦中,小橘猫那条细长的尾巴依旧在不安分地甩来甩去。
他微愣,片刻后才接受自家从昨日起多了只猫的事实,然后开始思考明明昨晚还好好睡在窝里的小家伙,今日怎么一醒来就睡到了他的床上。
陈眠生别开眼,余光瞥扫见小橘猫身边还放着他仅剩的那包草药,像是为了方便他熬药特意衔过来的。
陈眠生若有所思地挑挑眉,目光淡淡落在小橘猫的身上。
昨天这小家伙有这么自觉主动么。
或许是陈眠生的视线太过专注,斐颜有所察觉地动了动蜷着的身子,紧接着缓慢睁开了眼。
“喵?”
陌生的环境顿时映入眼帘,她迷茫地眨一眨眼。
这是不是陈眠生的床来着,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等等,好像是昨晚她不小心将柴房搞得一团糟,生怕陈眠生觉得她是个麻烦,迅速将那一小块腊肉解决完过后,便饱着肚子将那包未煎的草药衔到他床边,希望他看在自己还有点作用的份上再给她一次好好做猫的机会。
然后。
然后由于陈眠生的床实在是太过暖和,比她那临时搭建的小破窝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她没能忍住汹涌袭来的瞌睡感,就此睡下。
想到这里,斐颜悄悄抬起脑袋,看见陈眠生温和平静的表情,猜测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忽然间,一声低笑从头顶上传来。
斐颜一脸懵:“?”
好端端的笑什么笑。
斐颜自己看不见,陈眠生却将她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小小的橘猫崽子表情呆愣,或许是因为才刚刚睡醒,乌黑圆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不停眨巴,懵懂又无辜的同时还透着几分傻气。
陈眠生抬手揉了几下小橘猫的脑袋,朝床边的小窝扬扬下巴,道:“小橘子,不是说好睡那里的么?”
一提这事,斐颜瞬间又心虚起来,她在心里纠结片刻,决定先认个怂,于是小心翼翼地凑近陈眠生,两条爪子扒拉上他的胳膊,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接连蹭了好几下。
察觉到小橘猫突如其来的亲昵,陈眠生敛着眼尾,觉着有几分奇怪。
这小崽子怎么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和昨日的猫崽子简直是判若两猫。
他抬抬眉,伸手将小橘猫抱到跟前,正想说些什么,小橘猫却猝不及防地打出一个喷嚏来。
一股浓郁的腊肉香味紧跟着飘出,正是从小橘猫身上弥漫开的。
陈眠生:“......”
斐颜:“......”
哦豁,这下子算是彻底暴露了。
第六章 斐猫猫又不是治不好
陈眠生眯一眯眼,一言不发地将小橘猫放回到床上,简单披上一件外衣后便起身往柴房的方向走。
斐颜望着陈眠生的背影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柴房的门被轻松从外推开,陈眠生不用进门就能看见整间柴房一片狼藉。
先是锅碗瓢盆东倒西歪地“放”在灶台上,再是顾五专门给他劈来的木柴散落一地,风干晾晒了大半个冬天的腊肉也掉在地上,沾染上了些许灰尘,细细一数,其中一块不知所踪,只能找见地上用来悬挂腊肉的半根红绳。
虽说猫的夜间视力不差,甚至比当人时还要清楚不少,但当第二天再看见自己弄出来的这番鬼样子时,斐颜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原来她的破坏力这么惊人的么。
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反应,斐颜更觉心虚。
能给她个解释的机会吗,虽然她好像压根解释不了什么。
斐颜干脆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俨然做好了下一秒就被陈眠生毫不留情地扔出家门的准备。
然而布料的摩擦音随之响起,想象中被拎住后脖颈的情况并未发生。斐颜睁眼,茫然地看着陈眠生走到柴堆边蹲下,神色自若地开始一根一根地重新摞捡木柴。
斐颜:“喵?”
陈眠生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胡乱猜测,心里纠结片刻后,还是走到陈眠生身边,试着用猫猫头蹭一蹭他,眼神迷茫无辜。
陈眠生适时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润柔和,看不出分毫生气的迹象:“是我不好,没有照料小动物的经验,忘记给你弄吃的便匆匆睡下了。今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保证。”
斐颜闻言一怔,等等,不是她做了错事么,陈眠生给她道什么歉。
不等她纳闷完,陈眠生又轻轻捏了捏她毛茸茸的耳朵:“还饿不饿,我现在再给你做点吃的?”
斐颜下意识地摇摇头。
虽说那块腊肉小是小了点,但她现在的体型本就小了不少,再加上腊肉管饱,即使过去一夜,她依旧觉得腹部圆滚滚的,撑到不行。
陈眠生心下了然,低声温温笑开:“也是,那块腊肉足够让你这样的小家伙饱餐一顿了。”
他话音未落,忽地别过头咳嗽起来。
好在这回他咳得并不算厉害,片刻后呼吸平复下来,又继续弯腰拾捡木柴。
斐颜伸出舌尖舔舔唇周,有些局促不安地在原地磨了磨爪。
说到底这幅乱糟糟的场面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要是让陈眠生这个病秧子来替她收拾残局的话,斐颜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斐颜走到一根木柴面前,张嘴咬住木柴的一端,笨拙吃力地拖衔到陈眠生面前,再乖顺地朝他摇摇尾巴。
陈眠生微愣,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小橘猫这是在做什么。
他弯一弯眼,神色柔和,掌心落在小橘猫脖颈间揉了揉:“乖猫猫。”
-
将柴房恢复原样后,陈眠生简单梳洗一番,回到里屋找来一件裘衣披上,朝院门的方向走。
斐颜意识到陈眠生这是打算出门,忙扑腾地冲到陈眠生跟前,抬头冲他眨巴几下眼睛:“喵呜喵呜喵。”
陈眠生微微躬身,朝小橘猫伸出双手,表情有些许困惑:“这是怎么了?”
斐颜在原地蹦哒几下,而后一跃跃进陈眠生怀里,不容置疑地往他臂弯里使劲钻了又钻。
瞧小橘猫这架势,陈眠生沉思片刻,问:“你想跟我一起出去?”
小橘猫动了动耳朵。
陈眠生抿一抿唇:“我去的地方可能会很无聊。”
小橘猫甩甩尾巴,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自己待在屋里面怕是会更加无聊,要是能跟着陈眠生一块儿出去,说不定还能借此了解了解他的病情。
小橘猫的态度坚决,陈眠生一时拿不定主意,略微思索几秒后才道:“那你不能乱跑,得乖乖听我的话,不然今后就不带你出去了。”
闻言,斐颜立马抬头,见陈眠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双乌黑润湿的眼瞳微微一缩,既迷茫又震惊。
不带她出去怎么行,这分明就是□□裸的威胁!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些。
然而陈眠生依旧无动于衷,那架势仿佛在说,只要斐颜不答应,他就会铁了心地不带她出去。
斐颜权衡一番,然后用脑袋软乎乎地蹭蹭陈眠生的颈窝,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乱跑就不乱跑。
能出去玩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斐颜看不见的角度里,陈眠生将小橘猫往怀里抱了抱,无声地吁了口气。
小橘子明明一脸傻乎乎的,偏偏可爱得紧,他险些就心软将先前的话全部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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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隆冬。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连绵数日下个不停。
好在斐颜身上有绒毛作抵,陈眠生还披了件裘衣,为她遮了大半的风雪。
她老老实实地蜷在陈眠生怀里,倒也不觉得冷。
昨天刚穿过来的时候,斐颜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这个地方,此刻窝在陈眠生怀里,睁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只好奇猫宝宝。
来往之人大多穿着粗布衣裳,和陈眠生相比的确朴素了些,但更有小镇的风味,再往前走是热闹的集市,吆喝声不断,应当是东风镇最热闹的地方。
斐颜眨巴几下眼睛,唔,这地方看起来还不错。
她一声赞叹还未结束,忽然听见一个较为熟悉的声音:“啧,怎么又是这个病秧子。”
那人的语气和话的内容都太过难听,斐颜不悦皱眉,当即扭头去看。
说话之人正是昨天牵着小女孩走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约莫是仗着陈眠生听不见,说起话来毫无遮拦,扬声道。
“昨日我家姻姻不当心跑到他房跟前,哎哟,可把我给吓坏了,万一染上了什么病,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身边的妇人附和道:“就是就是,竟然每天还有人上他那铺子去,反正我是连靠近都不敢的哩。”
“对的嘛,一个又病又聋的病秧子卖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再便宜我也绝不可能去买。”
陈眠生听不见是一回事,斐颜那对灵敏的猫耳朵可没有白长。
她难得没了那副蠢萌的模样,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妇人一眼,尖尖的小虎牙藏在嘴里若隐若现。
听不见怎么了,人品作风好比什么都强。
病秧子又怎么了,她又不是没可能治好。
更何况她能清晰体会得到,陈眠生这人仿佛蕴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再不济也轮不到这些乡野妇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一想到这些,斐颜愈发觉得气愤,干脆三下两下爬到陈眠生的肩头,弓背炸毛,朝那几个妇人龇牙咧嘴,发出了“嘶嘶”的低吼声,不仅如此,还朝她们扬了扬尖锐的猫爪以示警告。
那几个妇人说得正上瘾,猝不及防瞧见陈眠生肩头多了一只模样凶狠的炸毛橘猫在低吼哈气,竟瞬间被吓得噤了声,忘记言语。
陈眠生离得最近,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家小橘猫的异常。他有些惊讶,微垂下眼眸,安抚性地在小橘猫背上抚了抚,低喃道:“这是怎么了?”
虽已差不多听习惯了,但不得不承认,陈眠生的声音的确是斐颜听过的所有声音中最让人觉得舒服的。
无论何时都是温温浅浅的嗓音,正如陈眠生给人的感觉,像是冬日里伫立着的一株淡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觉得平和宁心。
斐颜心里的那点不平霎时被拂了个干净。她晃晃尾巴,先一步将爪子尽数收起,软乎乎的肉垫搭在陈眠生肩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处,撒娇般蹭了蹭。
陈眠生稍稍侧眸,余光瞥见那几名变了脸色的妇人,心里大概明白几分,掌心搭在小橘猫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不置一词。
第七章 斐猫猫可是和他同床共枕过的……
陈眠生抱着斐颜在街巷里连拐了好几个弯,最终停在一家名叫“同药堂”的铺行外。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斐颜皱皱鼻子,看见铺行里典型药堂的摆设,暗自在心里叹一口气。
她还以为穿过来就能摆脱令人头秃的医学,看来终究是她太年轻了些。
她逃,医学追,她插翅难飞。
只不过陈眠生是开药堂的,这样一来,至少不用担心今后给他治病的草药来源,也算是一点好处。
斐颜勉强以此安慰自己,然后仔细观察起这间药堂来。
不得不说,这药堂的派势丝毫不逊色于她先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所谓州府县城里的药堂。
尤其是牌匾上“同药堂”三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起笔落势行云流水,更衬得这铺行的不比寻常。
斐颜悄悄抬头看一眼陈眠生,再扭头看一眼比邻的其他铺行,忽然觉得这药堂和其他铺行的差别就如同是陈眠生与这个镇子里其他人的差别一样,格格不入。
她勉强将心里那点怪异感压下去,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匆匆从药堂里走出。
顾五快步走至陈眠生跟前,先是恭敬行了个礼,再在空中比划着:“公子。”
他扭头看向陈眠生怀里的小橘猫,虽说小东西和昨天初见时已干净地判若两猫,但他表情依旧有些一言难尽:“公子......好像很喜欢这只猫。”
不仅将它带来了药堂,看样子还是一路抱过来的。
斐颜看不懂顾五的手势,对两人之间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也压根不感兴趣,干脆从陈眠生怀里跃下,大摇大摆地走进药堂。
令斐颜略微吃惊的是,即使陈眠生这药堂开得如此气派,生意却比周围的铺行冷清许多。
药堂里仅有零星两个来客,还有一个青年伙计在替他们抓药。
斐颜别开视线,环视一圈整个药堂。
写着药名标签的药斗比比皆是,一眼望去,就连何首乌、藏红花、天麻这样的珍贵药材都有。
斐颜眼前瞬间一亮,屁颠屁颠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扒拉开那几层药斗。
每一种药的成色都是极好,甚至有些比她在医学院里见到的还要完善,而这些药材又是名贵中的名贵,但陈眠生的药堂里数量却是不少。
斐颜更觉兴奋,正要凑近去细嗅味道,忽然一片阴影压下,接踵而至的是毫不客气的声音。
“去去,哪儿来的野猫,这些草药可不是你能碰的,哪怕是坏了一株,把你拿去卖了都赔不起。”
斐颜抬头,正是方才拣药的那个小伙计,他手里还拿着根捣药的杵,作势要来赶她。
哈,说她是野猫?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和陈眠生同床共枕过的......
斐颜还没在心里忿忿完,就被一只手轻轻拎起后脖颈,落入熟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