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君或许是个干实事的人,但在政治方面,她就远不如对面那个面容具有强烈野性美的原始男人来得敏感。
如果对方的祭司彩如同后世单位交流那样,为她摆下接风宴,献上酒水,双方在一个亲切友好安全的环境下进行互相试探,那么,早有准备的楚临君可能能够安全的通过这一关。
十分不巧,楚临君在刚刚到来的时候就遭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她的三观正在和常识都在进行重组,还没有完全恢复圆满的状态。
非专业人士的状态一不对就容易露馅。
但这件事她本人并不知道。
楚临君依照原来的计划把话说完,就见对面的男人露出了一个颇具神秘感,带有一点点难以言明感觉的微笑。
楚临君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政治动物——鲸身为首领,她的思想绝对足够复杂,但鲸对她的态度比较直爽,换言之就是并没有在她面前展现出政治家的那一面,导致现在这个情况下,她对锦判断不足,也没有升起足够的警惕。
楚临君以为自己说的话天衣无缝,锦又一心求偶,未必察觉得出来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谁知道对方出乎意料的敏锐。
锦:“部落要更改名字,必须拥有自己的图腾——你们换新图腾了!它是怎么来的?”
楚临君暗吃一惊,强作镇定:“拥有神降也可以。”
锦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口中慢慢重复道:“神降?”
他的字句停顿很明显,话音尾部的上升也很轻挑。不难判断出他对于此事的轻视与不信任。
楚临君敏锐的觉得有哪里不对。
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几乎所有人都对神明非常虔诚,哪怕是明知道自己是诸神弃民的后代,仍然对神明态度不改。
就算是鲸也一样。
楚临君还暗自苦恼过,如何能把神明统治的大陆都改成社会主义光辉照耀的大地。
难度很大。
锦的态度让她警觉起来。
楚临君:“你好像有其他想法?”
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湖到了。”
楚临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片如同翡翠一样明媚的湖泊,静静的躺在林边。
只一眼,湖泊的美丽就让她看呆了。
楚临君情不自禁的往那儿走了两步,心中升起一股感叹之情,忍不住张口:“哇……”真美啊!
锦与有荣焉,边指引着她继续往前走,边和她介绍湖的美景以及四周的动植物。
锦:“这是三棱草,你看它的草叶不是单薄的一片,而是有三个棱角。”
锦随手摘了一根草茎,示意楚临君看它的截面。
他拿的比较近,楚临君看得很清楚,鼻端还闻到一阵清淡的芳香。
锦:“三棱草能长很长,茎叶非常的柔韧,可以编出很漂亮的席子和垫子。”
楚临君知道,她的新房子里就有这样的家装。
只是她一直以为像这样的草编席子等物品是每个部落的人都会做的,没想到也是出自织部落,转念一想倒也明白了,编织也是织的一种。
织部落的织从来就不仅仅是织布的织。
楚临君:“这种三棱草是只有这里有吗?”一路上她好像都没有见到过。
锦:“当然,只有湖边才会长。”
此时已是仲春。
湖边绿树成荫,彩蝶飞舞,芳草鲜美。
走近了就会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这些都是只能生长在湖边的三棱草集中一起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们走了很久的路,到这里刚好是一天的清晨。
没走几步,楚临君的裤脚就被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了。
锦又引她看向湖中心,告诉她湖里还有其他的产出。
楚临君此前就已经对这个大陆的命名方法有所了解。
比如他们部落边缘的那一片海就叫做海。
一条蜿蜒经过三大部落聚集地,最后入海的那条河就叫做河。
那么眼前的这片如同林间明珠般的湖泊叫做湖,也就不足为奇。
这些名字都非常具有上古遗风。
楚临君瞬间思绪飘远。
她立在湖畔,任由风吹过湖面,掠过草尖,再拂上她的发梢。
林间的风与海边的风截然不同,更柔和,也更芳香,尤其现在是春天,风里带着清晨的露水,微凉的气息,吹在面上十分舒服。
楚临君深吸了几口芬芳的空气,才从刚才受惊的状态里完全平复下来。
锦见她面色好转,刚才才压下去的心思又慢慢浮上心头。
锦:“龙部落的祭司,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是认真的。”
楚临君此时的心已经完全宁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窘迫。
她再怎么说也是工作多年,见过许多活的死的大人物的人,只要他们不排队向他自荐,只是一个人的话,都还好说。
她又一次拒绝了锦。
楚临君:“我想我们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我愿意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的意愿。”
意料之中的回答。锦并没有发怒或是失落,而是表示遗憾的啊了一声。
接下去的散步过程中,他没有再提这件事。
烨的神力与楚临君同在,自然能够感应到她大致在什么方位。
推算她已经到达目的地之后,祂试着将神视落在她的身上。
祂感觉到一种独属于林间与湖泊的幽静与轻柔。
那是一种他曾经很熟悉,如今已经许久没有接触到的感觉了。
烨有些发怔:她去了那里。
祂想起了湖泊女神与森林女神。
然而没等祂怀念太久,很快祂感觉到了另一种令祂不悦的气息。
神视之下,一切事物无所遁形。
烨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楚临君身边不远处的那个人。
四周都是春天的气息,蓬勃而野蛮,想忽略都不行。
烨的嘴角慢慢压平,心里涌上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
说陌生是因为祂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今天是第一次。
说熟悉,却是因为祂经常在人们的身上读到过它们。
这种感觉祂很久没有尝到过了。在记忆中,祂很不喜欢。
在神视的加持下,烨除了能看到,更可以直接吸食到楚临君身上的情绪。
她居然,挺惬意。
烨只是尝了一口,就没有继续进食。
情绪很美味。
但祂不想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比较晚,我尽快写
谢谢各位!
第26章 消息泄露(三更)
楚临君估摸了一下大致的时间, 招呼锦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以为锦会再一次询问。
但是他没有。
这让她感觉到一种舒心的自在。
二人先后回到织部落,果然大多数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蟒是最早一个被牵走的, 却是最晚出来。
他的头发有一些散乱,脸上带着一种餍足的神情。
楚临君不愿多瞧, 视线只在每人脸上扫过一遍, 确认他们都安全, 就收回目光。
她是和锦一起回来的,自然也有人将他们的关系误会了。
彩率先展开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笑容,问道:“龙部落的祭祀大人,我们首领之子怎么样?还令你满意吗?”
楚临君呼吸窒了窒。
她知道部落里的人们说话都很直白大胆,但是还是头一回听到对于私人感情方面的问话,一时还是有点接受不来。
锦上前一步,表情略带遗憾的皱眉微笑:“哦, 别问了!”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彩完全接收到了他想表达的信息,惊讶地问道:“哎,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锦耸耸肩, 表示无奈。
彩脸上的笑容收了一点,不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瞬,又恢复了刚开始见面时的礼貌与热情:“龙部落的祭司, 我们还有许多其他年轻的男孩, 你可以再看看。”
楚临君顿时想到刚才的画面, 竟然产生了一种现在便拔腿就逃的冲动。
想到身上还有拖延的任务,她只能硬生生的压下逃跑的愿望,强迫自己也扬起笑容,直视对方:“我想这一次就不必了。”
彩不解。
楚临君深吸一口气, 决心为这三天的清静做一个不大不小的牺牲。
楚临君:“我还没有成人。”
此言一出,精明如彩都呆了呆。
还没有成人的意思是还没有来月事。
彩迷惑了:龙部落的祭司还没有成人,那派她出来干嘛?
春日的群婚是三大部落之间长久以来的约定,为的是不让部落之内近亲相亲,以免产下先天不足的后代,减弱血脉。
新上任的首领、祭司都有优先择偶权。
如果她们乐意,甚至可以睡遍所有当年参加群婚的人。
楚临君刚才和锦离开此地后,几乎所有男性都留在原地等她归来。
做不了第一个,做第二个,第三个,也是好的。
那可是祭司,不是普通女人。
若是能和祭司生下孩子,孩子的未来几乎可以说是不用发愁了。祭司要么有钱有权,要么极有实力,她们生下的孩子,无疑会增加不少存活率。
男性们虽然不直接抚养亲生的孩子,只抚养家中女性亲属的孩子,心里对于自身血脉的延续也是很看重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能和祭司生下后代,能与她亲热一场,也算非常值得。
龙部落的祭司多么年轻貌美,她还长得不那么强壮,一定会很温柔。
楚临君有意识地忽略了众男灼灼的目光,只和彩面对面交流。
她都这样说了,彩还能说什么?只能遗憾地向大家传达这一次的群婚楚临君并不能参与的消息。
男人们眼露失望,大部分就此去寻其他对象了,只有一两个尚不死心地凑过来:“龙部落的祭司大人,我叫斑,下次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名叫斑的年轻男人犹豫地看了眼还立在一旁的锦,不情不愿地补充:“就算我不如锦哥哥强壮,你也可以试试,我和他肯定是不一样的。”
快闭嘴!
楚临君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嘴角微抽,只当没听见。
没成人就是个孩子。彩板了脸上前撵人,把人都赶走后,楚临君身边终于清静下来。
她身旁的女人都被不同的男人拉到帐子里去了,只留下刚回来的男人们。他们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着春天的气息,楚临君并不是很想靠近。为了自身安全,又不好将他们都赶离身边,只能僵笑着向前走了一步,离彩近了点。
彩看出她的不自在,到底是个跟自家孩子差不大的小姑娘,她脸上的公式化笑容放缓了点,更真诚几分:“走吧,到我那儿坐坐。”
楚临君打起了精神。
战士们都留在了外面,楚临君一个人进了彩的屋子。
彩的儿子布并未在屋里,也许又去哪里巡逻了,楚临君环视了一眼屋内,坐在彩的对面。
彩的房间极具织部落的特色,有着许多编织物,见她感兴趣的样子,彩顺手拿过一旁编了一半的垫子,手把手地教起来。
楚临君人聪明,上手快,没一会儿就编得有模有样。
彩就放手让她自己编,在一旁问她:“今年本来是要我们过去的,本来打算再过几天出发,怎么你们提早过来了?”
楚临君一面编的手不停,一面头也不抬地回答:“因为我接任了祭司,我们首领就让我过来看看。”
说到这儿,楚临君的肩微微垮下来,停手抬头:“泊姨,就是原先的祭司,她年纪大了,眼睛病了。”
泊瞎了的事有很多人看到了,消息早就传到彩的耳朵里,这和她打听到的一样。
彩点点头,安慰了几句,又问她:“你当了祭司,常怎么办?”
楚临君僵了僵,含糊道:“还能怎么办?先跟着我呗。”
见她不欲多说,彩适时调整了话题。
楚临君真真假假的应付着,门外有人轻敲,得了楚临君的准话,游才闪身进来,立在她身后,彩请她同坐,她只摇头不语。
彩的眸光闪了闪。
楚临君心下微松,侧首将自己新编的垫子拿给游看:“看,我编得怎么样?”
游看了一眼两行明显过紧的纹样,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憨兮兮的。
楚临君失笑。
彩顺势打听起游的信息。
楚临君不在意地说:“我们首领拨给我的,说我是个小孩,怕我娇气。”
彩:信你有鬼。
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到了午饭时间。
楚临君提早一步提出告退。
是的,群婚制度只有办事的时候可以入帐,办完就滚出来自己吃自己了。
当然,要是再次办事,还可以再次入帐。至于入的是不是原来的那户人家,只有天知道。
楚临君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大家都在,便在织部落划出来给她们歇脚的地方安营扎寨。
蟒是这次的战士首领,吆喝着让大家打桩的打桩,支帐篷的支帐篷。
游则寸步不离地跟在楚临君身侧,哪怕身周都是自家人,手也虚虚扶在腰挂的石匕上,没有放松半分警惕。
织部落的人好奇地望着她们的举动,和身边好友小声讨论:“她们那是什么东西?又长又大,还能展开。哎,你以前和她们部落的人好过,你见过吗?”
好友:“没有,好像是新的东西。不过那个布是咱们部落出的。”
等到帐篷完全立好,织部落的人禁不住好奇,纷纷凑上前来看稀奇。
彩领着人过来送食水的时候,也问:“这是什么?”
楚临君:“这叫帐篷。”
一边和她大致讲解了一下构造和用法。
彩钻进去仔细看了一圈,又钻出来转着打转,啧啧称奇:“这倒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