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君左右看了看，鼓励她：“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烨目测了一下和地面的距离，停了一会儿。
楚临君知道，有些人到了最后关头，就是下不定跳的决心，她又哄道：“你放心，我一定接住你。”
烨回头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楚临君没想到她会直挺挺地倒下来，忙伸臂一抱。
她做好了俩人一起摔倒的准备，在刚才就已经看好了要往草最厚的地方滚，谁知只倒退数步就站稳。
隔着围毯，她感觉到怀中的身躯骨架修长纤细，瘦得可怜。
“好轻啊。”放手后，她不由嘀咕。
烨将围毯理好，静静立在一旁：“要往哪儿走？”
楚临君忙收起其他心思，辨别了一下方向，指了个位置：“那。”
下了祭塔后，楚临君的记忆就更全了。
随着二人在草丛里越走越远，楚临君几乎已经想起了所有近期的事情，和现实情况两相印证，不断校准方向，慢慢绕到了部落边缘。
舅舅正在守边。
楚临君远远眺了一眼，看到瘦弱的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有几分呆滞，心里涌上一种酸楚的情绪。
这是原身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印记。
楚临君静静等那种难受的感觉过去了，才往更远处绕行。
烨一路都很沉默，楚临君为了保持体力，也尽量少说话。
二人几乎没说什么话，楚临君负责辨别方向，判断哪里方便落脚，烨默默跟随，也不质疑，倒也算默契。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楚临君又累又饿，关键还渴。
累可以歇歇，饿和渴真是太难忍了。
物资丰富的后世，饥饿的滋味已经很多人没有尝过了。
楚临君提议：“咱们歇歇吧？顺便找找东西吃。”
她们一个上午不停地走，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就算部落的人发现不对，应该也追不上来。
再说，她走前把镣铐又扣回去了，还把昨天缠在手上止血的布条丢在当场，出塔前也擦掉了脚印等痕迹，应该没有那么快被发现。
楚临君的脚没有穿鞋，她出来前用布条随意绑了绑，早磨破了，中间又用宽大的树叶加工了一下，如今不出意外也磨烂了。
她累得很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到地上不知道有没有毒虫，只能强打精神，用刚才拣来当登山杖的树枝打了打，又折了片宽大的叶子铺上当垫子，才准备往下坐。
一回头，烨正静静看着她，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好奇和疑问。
楚临君又折了一片，铺在旁边，示意对方也坐下：“怕有虫子，这样安全点。”
烨顿了顿，依言坐到她旁边，没告诉她，只要有祂在，四周都不会有虫子的。
因为没有虫子，会这么没有眼色。
但看着楚临君干得热火朝天的样子，祂还是没说。
她这么怕虫子，应该也会怕比虫子还可怕的祂吧。
楚临君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不太高，倒是很理解，她其实也不太高兴。
盐部落和铁部落之间，成年男性大概要走三天，换成她们两个少女的步长，大概要多近一倍的时间，若是加上寻找食物，可能还不止。
楚临君头疼。
她才歇了一会儿，就主动爬起来：“我去附近找点吃的。”
春天没有果子，总有花，总有树叶。
在后世都有许多花和叶是能吃的，她记忆里也有不少这方面的知识，这片山林和铁部落的所在地连在一起，物产应该差不多。
才刚迈步，裙角就被人轻轻拉住了。
楚临君回望，少女仰头看着她，阳光透过枝丫中的缝隙，洒下点点金斑，像是油画一样美。
她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微笑，温声道：“夜，要一起去吗？”
虽然夜的个子比她高，但是她在后世都参加工作好几年了，看到十来岁的水灵灵的姑娘，就跟看侄女差不多。完全没有办法把对方当成同龄人看待。
夜漂亮又听话，就是胆子有点小，不怎么爱说话，楚临君想，她可能是害怕了。
原始森林里，有小路也是人踩出来的，春天一来，原来的路几乎都被长严实了，看着更荒凉可怕。
她伸出手，想要拉夜起来，夜乖顺地将手覆上去。
少女可能身体不太好，体温一直不高，这么走了半天，手温还是偏凉，楚临君的手已经活动得热乎乎的，见状更是握紧了，想让她也温暖一点。
烨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暖，目光微凝，却没有挣开。
可能是好运气在逃出祭塔的时候就用光了，楚临君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找到记忆里能在春天果腹的花叶。
至于打猎，她倒是想呢，可她身上什么装备都没有，又没本事徒手抓，只能暂时放弃。
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楚临君下了决心，鼓足勇气蹲下身，轻轻拨开密厚的草丛和松软的表层土。
烨在她身旁，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楚临君笑得有点难受：“找虫子。”
烨的表情一瞬间有点严肃：她发现什么了吗？
楚临君笑不出来了：“找点虫子吃。”虫子是高蛋白，记忆里饥荒的时候也是吃过的，只是口感感人，她现在想起来就有点反胃。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想吃这些小东西。
烨顿了顿，语气轻飘：“你……要吃虫子？”这可不好办。
楚临君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看四周，全是不能吃的树。”
她指了指四周茂密的林子，全是吃一口就会满口苦涩的不可食用植物，若是想克服困难，多吃几口，舌根都能麻掉。
肚子还没填饱就中毒了可还行？
烨举目四顾，大概理解了楚临君的意思。
“你要吃树叶？”
楚临君叹道：“也不是，只是春天只有树叶和花可以吃。吃了东西才能活着走出去啊！”
烨听她说了一通山林里能入口的食物，恍然：是了，她要吃东西。不然没几天就死了。
楚临君埋头挖土，中间摸了几个甜草根，用叶片蹭了蹭浮土就塞嘴里了，还随手递给夜几根。
甜草根倒是不少，有水份还有点微甜，就是小，一根没比牙签粗多少，还没牙签长，真要靠这个吃到饱，得把整片山林的地都翻一遍，还没吃饱就先累死了。
嘴里有了水份和甜味，暂时缓解了口渴的感觉，却让胃更渴望摄入食物，饥饿感更甚。
楚临君的额上渗出汗水，渍得她眼角发疼。
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烨从密林里穿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团素白的花朵，宛如林间仙子。
楚临君当场就怔住了，下意识地问：“你从哪摘的花？”
刚才她把四周找了一圈，怎么没瞧见？
烨指了指方向，楚临君钻过去辨别了一下，那是一株野梨树。
梨花是可以吃的，但是这株野梨树有开花吗？
算算季节好像是到花期了。
那株野梨树生的地方刁钻，从她们所在地看去，刚好被一方巨石挡住大半。
可能是刚才她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楚吧。
楚临君被香甜的花香吸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准备和夜二一添作五，分了花，先吃点东西，好继续赶路。
她吃饭很快，吃相倒不难看，但当她吃完后一抬头，看到对方手里还捧着大半的花朵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
楚临君饿极了，半捧花不够她吃的，硬生生把目光移到对方脸上，正好她刚将一朵梨花送到唇边，抬眼看来。
少女的脸庞在树荫下更见柔润，雪白花瓣沾在淡红的菱唇间，天然的绝美画面。
楚临君至今无法对夜的美貌免疫，声音都放轻了几分，劝她：“你吃快一点，咱们还要赶路呢。”
第5章 你叫做甜
她们不能在这片山林过夜，最好在天黑前赶到山那边，那边有一处族人建的木屋，是以往去盐部落的中途歇息点。
在后世时，她看过电视，也出过现场。知道在这种密林里想要休息，是不能在地面的，必须做出吊床。春天，草木繁茂，扯些藤条胡编个吊床倒是不难，可就算她有本事在树上凌空建起庇护所，也不能保证半夜不从上面掉下来。
楚临君对自己的睡相不太有信心。
任谁是个睡惯了床，至少是个平整的帐篷的人，也不敢说头一回睡吊床能不翻车。
再说，就算睡吊床，也不能保证没有蛇虫侵扰。
楚临君从前有次去山里挖掘古墓的时候，就有队员因为晚上贪凉，帐篷没拉严，半夜被蛇钻进去取暖的事情。
这还是露天呢。
楚临君想得挺美，事实却没那么顺利。
烨推说胃口不佳，将泰半梨花都让给她，她看对方面色如常，也不和她推来推去，三两口将花都吃了，满嘴发苦。
花芯里倒是有一点点蜜，只是一点点甜，显得生花瓣更苦了。
楚临君不是太有形象包袱，吃到后来，表情不太好看。
她在吃梨花的时候，烨一直在吸食她身上的情绪。
从原来平和柔润的乳白色，慢慢变成有点酸的浅蓝色。
烨也吃不下去了。
祂刚才尝了几朵梨花，吃过了蜜的味道，知道了从楚临君身上吃到的情绪叫做甜。
上过祭塔的人，看祂一眼，就像是看到最可怕的猛兽或是怪物，跪下身体，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释放出恐惧畏怕的情绪。
至于活祭，除了惧怕，还有绝望，很多时候还伴有怨毒的憎恨。
它们的味道都很不好，又苦又涩，腥臊难言，令人作呕。
祂本来以为，世人的情绪就是如此。为了能吃饱肚子，祂也没得挑，只能囫囵吞下，好充实自身。
饶是如此，也常让祂恶心得吐出来，不得不反复吞食那些难吃的玩意儿。
时日久了，祂的味觉都麻木了，几乎以为那就该是全部的人生。
是楚临君让祂知道，原来进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祂初尝甜味，这会儿再让祂吃别的不好的味道，就有点难下咽。
祂按住了楚临君的手：“这几朵，给我吧。”
楚临君微怔，以为她是看自己吃，又有了食欲，她已经填了五六分饱，看夜有胃口，欣喜地将余花放进她手里：“吃吧。吃了东西，就有力气。”
烨快速把花吃尽，不声不响地跟在楚临君身后，随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楚临君只是有一些野外生存能力，比一般没接触过的人强一些，并非真正的野外生存大师，途中不知弄错过多少次，走了不少冤枉路。
若非烨紧跟在她身后，四周蛇虫野兽退避，她早就不知遇到多少次危险了。
楚临君对此一无所觉。
随着天色慢慢变暗，她急得嘴里生疼，应是起了燎泡。
就算如此，她也不急不恼，还不时回头牵上烨的手，柔声宽慰。
烨却知道，她此刻的情绪有多懊丧。
烨停住脚步，主动指了个方向：“我们，好像，应该往那儿走。”
楚临君调转方向，辨认了一番，欣喜道：“夜，你真厉害！”
烨感觉到她身上的情绪瞬间转为明亮可口，也暗舒了口气。
祂微微一笑。
楚临君也对她笑。
有了烨的相助，接下去的路途就快了不少。
可是她们中间耽搁了太久，天黑之前，还是没能赶到木屋。
趁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楚临君和烨说了今晚她们必须露营，并拉着她一起去扯藤蔓，准备编吊床。
楚临君在后世学过一些这方面的，烨又是织部落的人，两架吊床很快就做好了。
楚临君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发现牢固性还不错，向烨打了声招呼，就躺下休息。
春季多雨，睡到半夜，零零星星飘起了雨丝。
有树叶的遮挡，落到人身上的倒也不多。
楚临君抹了把脸，把身子歪到一边继续睡。
她可太累了，这时候要醒的话，就得多挨半夜的饿，这会儿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上哪儿找吃的去？今天一个白天她也算明白了，这里的生态和地球不太一样。
哪座山没有蛇虫？偏这座就没有。
到底是异世界呢。
楚临君睡得塌实，相距她不到三米的烨全程清醒。
祂本就不需要睡觉，不过是听了楚临君的话，躺在藤蔓编织的吊床上晃晃悠悠倒也舒服，就依言做了。
这会儿下起了雨，烨就有点耐不住。
祂听到楚临君呼吸平稳，于是一个翻身，下半身化为蛇尾，直接缠在树上，竖起身子看她。
双眼在黑暗中化为金色竖瞳，爬行动物无机质般的眼神让面无表情的祂看起来有些骇人。
烨呼吸都淡了，缓缓降下高度，凑近了些。
楚临君觉得雨小了，睡得更实，梦里全是好吃的，忍不住动了动嘴。
烨一直在吸食她的情绪，此时也不免困惑：怎么吃着吃着，祂更饿了？
夜里的春雨下了有一段时间，烨粗长的蛇尾饱尝了甘甜的雨水，黑色鳞片被洗得更加油亮光滑。
云开雨散的时候，月华如练，倾泄而下。烨的黑色蛇尾被镀上银辉，像是自然产生的光晕。
祂终于动了起来，蛇尾缠绞着树干，发出细细的簌簌声响，本能地昂着头颅，去接今夜月华中的那一点帝流浆。
颤动中，一滴雨水从叶片上落下来，快要碰到楚临君脸上，烨忽地伸手去接住，冰凉雨点化在祂的掌心。
祂伸舌一舔，品了品。觉得这个味道，也有点甜。
再仰头，帝流浆已经不见踪迹。
祂也不失望，刚才的举动，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若要问祂帝流浆是何物，又有何好处，祂似乎也答不上来，只知那大概是个好东西。
既错过，也不纠结，烨粗长的蛇尾绕过树干，几乎是盘了个圈，把楚临君圈住。
祂神色不明地看着在祂绞缠范围内熟睡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改变方向，将蛇尾圈撤去。
回到祂原本休憩的那颗树上时，一个没留意，将藤蔓编成的吊床绞坏了。
烨的竖瞳动了动，干脆直接盘在树上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