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穿越前，楚临君听到这种唯心主义的话，一定会笑着打个哈哈，含糊混过去，内心却半点也不信。
不知怎地，烨这么说之后，她的内心竟然升起一丝信赖来，觉得烨说的也不无道理。
于是，楚临君点点头：“你说得对。”她是应该拜拜。
就算为了安心，或者为了在盐部落的其他人面前打掩护也好，她总得做些显得不那么不合群的事来掩盖真相。
至于有没有用，她不敢去细想。
想要拜神，自然要有所准备。
楚临君为难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室内。
祭祀在原始部落是件非常庄重的事，以往三个部落共用一座祭塔，自一年前盐部落被驱逐出联盟之后，大家想要祭祀，也只有到老祭司那里的小神像那儿去。
楚临君是看过陶制神像的，凭心而论，那尊神像在当世算得上制作精良，纹饰优美。一时半刻，她是做不出来了。
没有神像，她又要怎么向神祈祷？
烨读出她思绪纷乱，不耐道：“心诚则灵，你再做一回鱼吧。”
才刚吃过她惊喜交加的情绪，酸甜可口，这会儿又杂了其他奇怪的味道，烨格外不喜。
楚临君胡乱点头，马上出门去办。
她现在心思乱得很，找点事情做也是个很好的平复心情，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楚临君这回再出门，待遇就同刚来时截然不同了。
原本出门时跟着她的，只是负责监视，必要时甚至会斩杀她的女战士换了副面孔，一脸殷勤地迎上来：“小祭司大人，您要去哪里？需要我做什么吗？”
楚临君受到了惊吓：“……小祭司？”还大人？是她错过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一夕之间，盐部落的人对她的态度迥然不同。
女战士笑容扩大，语气恳切：“小祭司大人就莫要谦虚了，昨日您沟通天地，降下神迹，为我盐部落绵延带来新的契机，我们祭司大人说了，您就是上天派来的，未来的祭司大人！”
楚临君往海边去的一路，就听女战士将她昨日的神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脸皮再厚也发红。
而路上遇到的盐部落族人，一改前几日的警惕和无视，都对她友好点头示意。
楚临君不断地给心里打气，才能不在众人的期盼目光里承受不住地捂住脸。
到了海边，哪还用楚临君亲自动手？早有跃跃欲试想要在小祭司面前露脸的女战士们大显身手，没一会儿身前就站满了人，纷纷自荐自己多么能干，让楚临君选她干活。
楚临君本来还想要亲自下海，至少跟大家学习一下如何捕鱼，对眼前的情景难以招架。她才表达了这种想法，就被女战士们劝住。
这个说：“小祭司大人，这些粗活我们来干吧！”
那个讲：“小祭司大人，您留着点精神，若是实在想做事，不如给咱们赐个福呗？”
提到赐福，所有人都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女战士们都是二十来岁甚至是十来岁的强壮少女们，她们长相不同，眼神却一样的热情淳朴。
楚临君看着大家双眼亮晶晶地，满是信任，想要为她们做点什么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升。
她柔和地对大家颔首示意：“愿你们健康平安。”
话音刚落，似乎有一种柔软温暖的力量通过语言落到大家身上。
离她最近的一名女战士怔愣片刻，忽然高声呼哨一声，一个猛扎冲进海中。
楚临君大惊失色。
她刚才真的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她是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真正的赐福成功，要是这位女战士仗着虚假的赐福就不顾危险，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她惊异担心的表情落入众人眼中，其他尚未下水的女战士们宽慰她：“小祭司大人不要替她担心，游是我们之间游得最深最快也最远的。”
楚临君张张口，她实在无法给大家解释她真的不会赐福。就听水花一响，游从水里爬起来，将手中猎物往岸上一抛，有人默契地去拾。不一会儿，就给她抓了三五条大鱼。
楚临君：？
楚临君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是想去做点事来转移注意力的，为什么问题没解决，疑惑越来越多了？
有了捉鱼的前提，之后她做事的时候，身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被鲸抽出来准备搬家的队伍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围在她四周。
楚临君：压力有点大。
再之后，什么杀鱼，垒灶，都不用她操心了。
就是鱼杀得有点不太好。
抢到杀鱼活汁的女战士不好意思地说：“铁器都没有了，只能用石刀。这个石刀有点钝，呵呵！”
有了铁器之后，石器自然而然就退出历史舞台。
本来用惯的铁器一夜之间消失，再倒退回去把石刀拿起来，多少有点不顺手。
楚临君看着破烂的鱼肚，表示理解。心里想着盐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铁。只是冶铁可比制盐难多了，短时间内恐怕完不成。
直到需要升火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楚临君。
老祭司那儿有火堆，楚临君是新祭司，大家想看看她如何引火。
楚临君：……
升火的原理，她能讲，可要真让她升火，她做不出来。
也许经过一定程度的练习，她可以赶在双手磨没了前能掌握钻木取火技术。
但在众人面前练习？
场面僵住，楚临君十分尴尬，她干咳一声，正要说时间有限，还是去老祭司那儿取火种吧，就见烨举着火枝分开人群走来。
烨的脸上没有表情，默默递过火种，就守在一旁。
祂想吃鱼，想吃那种酸酸甜甜的鱼。楚临君也同意献上供奉。可是人去了那么久，也没见鱼来。
祂出帐一看，楚临君居然和一群人在那说说笑笑。
说什么笑什么？祂要的鱼呢？
听明白了是缺火，祂面无表情地引了火枝过来。
此刻祂看着楚临君，示意她快烤。火都来了，还磨蹭什么？
自从来到盐部落，烨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大多时候，和大家沟通都是由楚临君出面。
烨生得高挑秀美，皮肤比所有人都要白皙，众人都以为她是个躲在楚临君身后，养尊处优的小妹妹，对祂并不如对楚临君在意。
眼看着祂凭空引火而来，这才发现这对天降的野人姐妹身上都是有本事的。
鲸看到大家围在这里，同老祭司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见状便把事情讲给老祭司听。
老祭司听罢，激动地握住首领的手：“天佑我盐部落！”
鲸也想起了那则传说，回握住老祭司的手，表示激动和肯定。
于是晚间，楚临君惊讶地发现大家对烨也改口了。
夜深人静之时，楚临君终于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夜，大家叫我小祭司，为什么叫你神侍？”
烨静了会儿，才答：“上古时候，祭司并非单女能任，而应当是姐妹。”
姐姐主领人间，为祭司，妹妹奉于神殿，为神侍。
姐妹同心，携手共治。
第11章 黑暗之神
烨的话不多，只跟楚临君说些关键的。
因此，直到睡前，楚临君仍然对此事一知半解。
只知道盐部落将她们“姐妹”当成了有大本事的人。
正式被盐部落接纳，楚临君今晚睡得很沉，没注意在她睡熟之后，本该躺在她身侧的烨睁开竖瞳，化出黑色蛇尾，游走至帐内用陶盆放着鱼肉的另一端，几口将已经凉掉的菜品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
鱼肉凉了会有点腥，但这对烨并非难题，捧起陶盆的时候，掌心发热，不一会儿，盆中的鱼肉就溢出鲜香。
吃完一盆鱼，烨的竖瞳舒服地眯了眯，游至帐外吸收月华。
夜晚增大了祂的能力，所过之处，无人发觉。
粗长的蛇尾在沙滩上拖行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又很快被蛇尾扫平。
烨走到盐田旁，第二批盐田经过扩建，又在晒制。
祂用尾巴尖沾了沾新盐，感觉滋味比起余下的盐山还差点，便在盐池里搅了搅，丝丝缕缕淡褐色的杂质被析出来，堆在一旁，再尝，味道果然好多了。
海盐的风味更加柔和，还有鲜味，烨感到满意。
烨吸收完月华回到帐中，爬上用柔软的干草新搭出来的床时，蛇尾不小心碰到了楚临君的脚。
冰凉的触感令她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咕哝了一声。
烨停住动作，眼视凝固，好一会儿，才化成人形。
祂单手撑着身体，视线不受黑暗阻碍地落到楚临君脸上。
春日的夜尚有寒意，少女睡姿微蜷，刚才又因为脚被冰到，也缩了起来，现在的姿势就像在尚在腹中的婴儿一般，有种脆弱稚嫩感。
烨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吸食着楚临君身上散发的甜美气息。
她是在做什么美梦吗？为什么睡着了也这么芬芳？
烨伸出一根手指，轻触楚临君的额中。
楚临君确实正在做梦。梦中她回到现代，大吃大喝，满桌子都是她喜欢吃的。
烨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何物？这又是何物？不过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
楚临君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有点昏。她抚了抚，没烧，放下心来，把它归结于好几天没有睡好，突然睡沉后的疲惫。
烨随之起身，忽然侧头问她：“水煮鱼是什么？”
正在伸懒腰的楚临君一惊，动作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烨：“水煮鱼，你昨晚上……”祂顿了顿，在想要怎么说。总不能说她梦到了吧？若楚临君问祂，她梦到什么，祂怎么会知道，祂应该怎么答？
楚临君却自动脑补成了昨晚上她说了梦话，让烨听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又马上警惕起来：“是道菜名。我还说了些什么？”
烨：“没有了。”其实是楚临君在梦里一直在吃，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这道菜是摆在正中的，红灿灿一大盆，她多咕哝了几句，才被祂知晓。
楚临君想了想，拉住烨的手指：“等搬了新房，咱俩还一起睡。”
部落里的人要给小祭司盖房子，这件事早就提上了日程。只是由于铁器无故消失，部落里还有好些事要先紧着做。
比如迫在眉睫的春耕。
有了铁制农具，人们的农业水平已经跃上了一个大台阶。如今再倒退回去，怎一个惨字形容得清楚。
部落里负责种植的成员愁眉苦脸了好几天了，也不得不重新捡起石器。
石器再精良，哪里有铁农具好用？春耕的效率大幅度降低，几乎停滞不前，眼看着春时就要过去，急得负责人几晚上没睡好，嘴上起了燎泡。
春耕是人类生活里的大事，鲸早几天就派人去召回已经入林探路的人，还留在部落里的，除了必要的人看顾盐田外，几乎是人人都下地帮忙。
只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有些负责打猎的战士对于农耕一窍不通，就算有老人手把手地教，短短时日也学不囫囵，干得不伦不类。
田里又忙又乱，楚临君二话不说也撸袖子下了地。
她个子小，藏在人群里不起眼，直到大半天后，鲸才发现。
鲸本想把楚临君叫回来，老祭司听说后却露出笑容：“就让她去吧。”
鲸听完老祭司的劝阻，也觉得有理。
楚临君虽然帮了盐部落一个很大的忙，盐部落也接受她做为下一任祭司存在，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有点距离感。楚临君亲自下地耕种，与族人们同吃同行，是件非常快拉近距离，增进感情的事。
老祭司要说的却不是这些。她睁着一双盲目，语重心长：“去年盐山将尽，今年的祭祀没能成功，接着铁器消失……这一切都在说明，祖神对我们的保佑走到了尽头。”
说到这个话题，鲸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老祭司叹了声：“我怎么会不知道阿君来历有问题？只是现在除了她，也没人能担此大任，阿常还小。”
提到阿常，两个女人都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鲸：“我看不如把阿常送去？”阿常本就是老祭司的弟子，因为年岁尚小，加上老祭司突盲，没能接上她的班。
老祭司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时日无多，就让阿常先在老婆子这儿再等一段时间吧。”
鲸：“好。”
老祭司又道：“阿君倒还好，我看她是个厚道的。那个阿夜，万不可轻忽。”
鲸的神色也冷下来：“您说得是。”
楚临君对此间事不甚清楚，这二位可是土著，当然明白祭司和神侍同时出现是一件多么令人惊愕的大事。
自从五百年前，人类被神明所弃，大多有门路有能力的人随着神明向更高层面的维度集体迁徙，这块大陆上就只剩下一些弃民。
神明与祂们信徒的离去，让这颗星球上的信仰消失，大陆成为废墟，所有文明的痕迹都被神抹去，灵气枯竭。
弃民们从文明社会一夜倒退，回归原始，先人留下的成品资源越用越少，实在无法，只能供起一座黑暗之神，堕落之主。
这位，就是世界上最后一尊神明。
祂脾气不好，神力也不高，从前在诸神皆在时，就是被神界打压的存在，人类的供奉从没有祂一口血食，是被忽略又惧怕的存在。
但弃民们没有办法，毕竟除了这位，世上再没有其他神明了。
随着神明与祂们忠实的信徒们一起远去的，还有过往的制度。
比如姐妹与神沟通，姐为祭司，妹为神侍这一条。
老祭司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忍地闭了闭眼。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一个神侍能活着走出祭塔。那位名叫夜的少女，要么，是骗子，要么……”是邪神选中的侍者。
老祭司和鲸的对话，烨并不知晓。就算是知道了，祂也不会在意。
说白了，就算全盐部落的人捆在一起对付祂，也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大不了全部放倒。
除了楚临君，其他人对祂来说，尚算不上是个事，毕竟祂还没见过比楚临君更美味的人类。
除了楚临君，祂眼里没有其他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