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守则——梨鼓笙笙
时间:2021-08-31 09:48:51

  谭天禄愣住,旋即目中闪过一丝狂喜。
  那就是承平侯府的世子,在军中赫赫有名的定远大将军薛靖谦了!
  这可是真正富贵滔天的人物,见他一面,和面见圣人的难度也差不了多少了。
  谭天禄当机立断地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若是表现好了,说不准连知府妹夫都要靠他的提携……
  “迎接这样的大人物,可是难得的机会。我听闻你明日告了假,才特意夜里赶来告诉你一声的。”刘康成和煦地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日告假,本是想和新得的美娇娘好好厮混一番的……
  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旋即恢复如常,目光闪烁地打量着刘康成。
  两人在衙门里关系算不上好,甚至一些下属刻意捧着他,对于刘康成的命令根本不怎么听,这样的情形下,刘康成居然会来好心提醒他,他不免心存一丝怀疑。
  刘康成轻咳一声:“一些人情往来的事我素来不大擅长,唯恐出了差错,是以这回,还是得靠谭兄撑场面了。”
  闻言,谭天禄的眼中才闪过释然。
  也是,差点忘了这厮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明明进了翰林,却被派来市舶司这种很难向上升的地方做官,可见为人木讷不得翰林院的大人们喜欢。娶的妻子也是清流人家的庶女,一心维护塑造他的清流名声,却没什么真正的实惠,夫妻俩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木讷人。
  要事商议完,刘康成便起身告辞了,主人家自是客气地送了又送。
  出了谭府,月色下,俊朗的脸上挂上一丝隐秘的笑容。
  那位定远大将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搭上线的。
  至少,从前惹过事的谭天禄,是明日最不该出现在港口迎接他的人。
  前些日子夫人回了一趟京城的娘家小住,探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昨日又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告诉他……他可不能白费了夫人一片苦心啊。
  *
  走水路最初的时候遇上程柔嘉的小日子,薛靖谦担心颠簸起来她又不舒服,便刻意让船夫放缓了行程,原本二十五天的行程,便足足多出了三天。
  眼看就要到镇江,又恰好到了她的月事。
  船上到底风大,又容易头晕,薛靖谦瞧着她一脸的菜色,心疼得不得了,便决定在镇江暂歇两日,等她好些了,再启程继续走水路去余杭。
  程柔嘉有些犹豫,低声问他:“世子爷不是还有差事在身吗?”
  “无妨,咱们出发得早。”薛靖谦拢了她散下的青丝到耳后,轻轻揉着她的耳垂:“你这样难受,还忧心旁人呢?放心,一切我心里有数。”
  “世子爷怎么是旁人?”她嘻嘻地笑,心里也很是惆怅——明明素日里在小日子时没有这么娇弱的,怎么上了船便是另一幅光景了?难道真是船上寒气太重了……
  薛靖谦闻言心头微热,忍不住覆上唇去碾转厮磨了片刻,最终还是怕她难受,又不舍地分离开,揽着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她则静静地抱着他的腰,依在他的胸膛,眉眼一派温和平静。
  在船上虽然有时会难受,可被他这样仔细照料小心呵护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倘若他们日后真有机会成为名义上明媒正娶的夫妻,是不是就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呢?而不是唯有没有长辈和规矩约束时,才能这样亲密地相互依赖。
  心间陡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迫切希望。
  *
  薛家的大船到了平芜城港口,浩浩荡荡的阵仗自然引来无数人注目。
  谭天禄立在日头下等了一个时辰,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见状忙让下属帮忙整理了下官服,恭敬地上前去候着,想让大将军第一个看见他。
  几个护卫拉好了船绳解开了下船的船梯后,一位玉冠华服的男子便出现在船头。
  瞧着是弱冠之岁,却气宇轩昂,眉目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武将的凛冽冷漠,身上佩戴的羊脂玉玉蝉和发冠上拳头大的东珠,都能彰显此人的不凡身份。
  谭天禄在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很快就确定了眼前人就是他今日要等的人。
  见男子迟迟不下船,他忍不住上前询问:“敢问,贵人可是薛将军?”
  薛靖谦有些意外,打量了片刻陌生的面孔,微微颔首:“正是,你是?”
  “下官是市舶司的副提举谭天禄,没想到平芜城今日居然能迎来您这样的贵客,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啊……下官久闻薛将军功绩,很是仰慕敬佩,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本人……”
  对于面前洋洋洒洒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的官吏,薛靖谦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官场行事,有人自有风骨,就有人谄媚奉承,哪怕是军中,也不乏这样的人。他早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愣头青,只要这样的人不做出坑害百姓的事,他纵然不喜,也不会出手打压。
  水至清则无鱼,当今圣上刚登基时治理颇严,为的是将穷凶极恶的叛贼一网打尽,到如今迎来太平盛世,便也开始奉行这样的手段。
  不过心间却略略有些诧异:既然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他要停靠镇江的消息,怎么来迎他的是位副提举?提举呢?
  谭天禄说得口干舌燥,对方却基本没怎么理睬,眼里不免露出失望。
  看来是个不吃奉承的,既然如此,他便做些实事来让这位将军留下印象好了。
  “不知将军此次来镇江,可要小住几日?有什么事下官能帮得上忙的,大人尽管差遣就是。”
  薛靖谦心中一动。
  这人虽然看起来油嘴滑舌,可到底是本地人,他想带着阿元在镇江好好歇几日,找他打点,应会顺利一些。
  正要开口,船舱里却缓缓走出一位佳人。
  她梳着俏丽的倾髻,带着珍珠头面,一身嫩绿色的杭绸比甲,里面是白绫立衫,豆绿色织锦八幅湘裙,如同春色里最清新的那一抹绿,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发髻上别着金钩,用于挂一层薄薄的纱罗掩去鼻梁以下的面颊,纱罗半遮半掩间,为俏丽的美人添了几分妖娆的风姿,莲步轻移而来,衬着江上的雾气,越发明艳神秘得恍若神妃仙子。
  谭天禄便见面对自己的逢迎始终淡漠疏离的男子回身,面上如冰雪消融,笑着捉住她的手,温声细语:“怎么这样迟?又不舒服了?”
  他便知道眼前人应是薛将军极为宠爱的女子,只是不知道是正室夫人还是妾室。不愿多说多错,索性低下头避嫌地不去看那女子,却竖着耳朵继续听他们交谈。
  程柔嘉还是不大习惯在众人面前与他牵手,红着脸抿嘴一笑,刚说了句没有,游移的目光落在船下等候的男人身上,脸色顿时一变。
  这个人,不正是当日在港口拦下她带来的大半财物的官兵首领吗?
  “谭大人?”她搜索着记忆,迟疑而冷漠地开口试探。
  谭天禄愕然地抬起头,对视着那双有几分眼熟的眸子,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爬上心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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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汹涌 [VIP]
  谭天禄小心打量着戴着面纱的女子, 只觉得越看越心惊,眼前人与那程氏的身影竟渐渐重合起来。
  怎么可能?
  程氏不是入京给薛三爷做妾室的吗?怎么会伴在大将军身侧,还十分得宠的样子?
  一旁的薛靖谦见二人神色有异, 眯了眯眼, 低声询问程柔嘉:“……怎么回事?”
  程柔嘉注意到周遭许多行商的小船不知不觉地靠近了他们, 街上也渐渐地有商贾打扮的百姓靠拢过来,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冲着薛靖谦微微一福,旋即刻意抬高了音量。
  “将军有所不知, 妾身上次从镇江路过,正是这位谭大人带人搜查的行装。明明都是些金银细软, 谭大人却说里头大有文章,扣押了些时日不说,还收了许多关税。许是妾身见识短了,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甜糯,下首的谭天禄却面色大变,终于确认眼前人就是当日他狠狠得罪过的程氏。
  薛三爷当日要纳这程氏显然就是为了那大笔的钱财, 难道入京后这笔钱竟然还在程氏手里?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收了关税的……
  惶惑与震惊交织。
  薛靖谦神色淡淡, 握着她的手步子沉稳地下了船,在冒了一头汗的谭天禄面前站定, 声音低沉而平缓:“内海的船,你们市舶司也要收关税吗?”
  不再是居高临下地站在船上望着他,亦没有疾言厉色,勃然大怒, 可落到谭天禄耳里, 却不由得从脚下升起一股窒息的寒意。
  他忽然明白了杀气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便如此刻, 上过战场刀下有无数敌军亡魂的定远大将军站在他面前, 什么也没有做,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下一刻,薛靖谦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伸手扭断他的脖子。
  他浑身一凛,立即跪了下来磕头辩解:“将军,镇江市舶司的规矩一向如此,下官也只是听令行事……”
  “一向如此?”玄衣男子笑了,剑眉微微蹙起:“可我怎么今日才听说?是谁下的令?首辅方大人?还是你们镇江自己的父母官?”
  作为镇江知府的舅兄,谭天禄一向以有这门亲戚为傲,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却猛然察觉到时机不对,恐会给他也带来麻烦,于是支支吾吾了半晌,只道:“……下官……下官也不太清楚……”
  耽搁了这会子功夫,围观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有好些人认出了谭天禄的身份。
  谭副提举平日里在平芜城作威作福惯了,此刻却跪伏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惊慌失措,和丧家之犬相比也没好到哪儿去,民众们不由对这人的身份好奇起来,小声地向先来的人打听消息。
  “听称呼,好像是个将军……”
  “哟,那起码得是个三品官吧?”
  “普通的三品官恐怕都不能让谭天禄吓成这样。”
  听着民众们窃窃私语,谭天禄的脸色越发难看。放在平日,他早一脚踹过去,让下属把这些没眼色的百姓“请”去市舶司“小坐”了……
  最先围过来的商人们察言观色,瞧出这新到的贵人与谭天禄似乎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由纷纷眼神闪烁。
  片刻后,便有个穿大红葫芦丝袍子的干瘦男子走上前来跪下诉苦:“……这位将军大老爷,求求您为我们讨个公道吧……小的不过做些小本生意,到了镇江,这位黑心肠的谭大人竟然要十取二,还要收三十取一的舶税,这就是外边的商人来,最多也就收这些了吧……”
  见有人打了头阵,后边的人禀着法不责众的念头,也陆陆续续地跪在薛靖谦面前哭成一片:“……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五岁小儿,还要靠着卖这些货养家糊口呢……”
  “……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谭天禄没想到这些素来胆小怕事的商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告黑状,再也忍不住脾气,踢了最先上前的那男子一脚:“刁民放肆!你运的都是市舶司白纸黑字规定的珍品,什么小本生意,我呸……”
  那男子被踢了一脚后立刻躺倒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军啊,您瞧啊,当着您的面谭大人就这样下死手,您要是不给我们主持公道,回头谭大人恐怕就要将我们这些蝼蚁杀了泄愤啦……”
  谭天禄看得目瞪口呆。
  这厮怎么比娘们还会扮可怜?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这个干瘦的男人可是福建那边赫赫有名的大商贾,专卖昂贵的香料和海里捞起来的奇珍异宝,他抽的那些税,根本不足以让这人伤筋动骨!
  引燃这场面的程柔嘉看在眼里,微微地弯了嘴角。
  她那番话是刻意说给这些商贾听的。
  商人重利,越是有钱的商贾,越是不能忍受被盘剥,像这会子冲上来诉苦的,恐怕没有一个是身家浅薄的。也正是因为他们善于察言观色,懂得把握时机,戏说来就来,生意才会比旁人做得大。
  她故意在人前挑开市舶司的不公之处,就是想引这些人出头,给薛靖谦一个处置谭天禄的理由。而一旦成事,受益的将是王土之上的每一位行商。
  立于嘈杂人声中的薛靖谦始终神色淡淡,待得声音稍小下去,才看向谭天禄:“依你所言,一切皆是定有之规矩。”
  谭天禄脸上一喜,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到如地狱宣判般的声音。
  “……可民情汹涌,桩桩件件都是指向你这位副提举的。本将军也很好奇,市舶司的提举大人,为何未被百姓记挂?”
  “这、这是因为,刘康成大人今日抱病,未有前来罢了。”
  谭天禄结结巴巴地辩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听得一声嗤笑:“哈哈,谁不知道市舶司是您说了算啊谭大人?”
  地处平芜城的市舶司一向是公认的油水多,里面的大人们个个穿金戴玉,因而在平芜城,这市舶司倒是比知县衙门还要为人如数家珍。
  他气得青筋直跳,怒目逡巡着人群,试图找出发声者,到底无果。
  “哦,我朝尊卑有别,怎么会有这样的怪象?”薛靖谦负手而立,笑眯眯地问着对面的百姓。
  难得贵人如此亲和,百姓不免们你推我攘地挤眉弄眼,却又害怕没把谭天禄拉下来日后遭罪,一时便无人做声。
  倒是一位七八岁的小童眼巴巴地看着身上挂着玄色宝剑的大人,又羡慕又崇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脆生生地应答:“我知道!因为谭大人是知府大人的舅兄!”
  吓得他爹连忙捂住他的脸和嘴不让红着眼睛的谭天禄记住。
  “原来是知府大人定的规矩,其舅兄执行的命令。”
  薛靖谦轻笑了起来,目光再落到谭天禄身上,就带了十二分的冰冷,漠然地下令:“来人,将谭大人请到市舶司衙门去,本将军要与他好好聊一聊。”
  谭天禄也是习武之人,可被薛靖谦的护卫两边架着,竟然完全动弹不得。他面色灰白,知道今日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了,亦不再挣扎,脚步虚浮地被人拖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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