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守则——梨鼓笙笙
时间:2021-08-31 09:48:51

  他的阿元,原也是官家小姐啊。
  却偏偏……是在汉中……
  汉中一带,是当年邕王的封地。邕王,也正是在此处起家叛乱的。
  他凝眉叹息,将她搭着他的背的手攥紧,轻而易举地紧密贴合,看着她下一瞬便咬着唇弓起身子,眸中的怜爱便满得要溢出来,几近沉醉地贴着她的耳骨,细腻地舔舐安抚。
  ……
  如同晴天霹雳,他不死心地问:“嘉嘉的父亲……可是反抗邕王叛乱而死?”
  程缙面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却摇了摇头:“据当年兄长的家信看,他似乎还很得邕王重用……”
  ……
  他沉了沉身子,将她支离破碎的声响尽数掩在交缠的口齿之间,不知疲倦地去唤她的名:“阿元……”
  她亦很动情的模样,被他揽紧时痴痴地咬着他的肩,哑声轻唤:“阿谦哥哥……”
  他最喜欢她在床笫之间这般叫他,可今夜,心脏却如同被人贯穿了似的作痛。
  无数个情境里“臆想”出来的娇嫩赛春光,灵动胜麋鹿,与他似乎早早就相识,无比自然地唤着他“阿谦哥哥”的阿元……好不容易,才与那情境像是有了几分相像,可今夜过后,还能听到她那样全心信任的轻唤吗?
  偏偏,是关联到了邕王。
  陛下最忌讳的邕王。
  因着父亲的缘故,承平侯府本就和当年的事有扯不清的关联了,他若再娶一个为邕王效力过的官员的女儿,众臣会怎么想?圣上会怎么想?
  他若只是寻常官员也就罢了,兴许不会有人去查他妻子的身世。就如程家,隐在商贾的皮囊之下,即便做到了富甲一方,照样没人查到当年的事情。
  可薛家不同。
  长姐贵为皇后,他是手握大权的武官,阿元嫁给他,就成了承平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东宫太子的嫡亲舅母——这样的身份,无论有什么隐秘的身世,恐怕都会被人翻个底朝天。
  陛下的猜疑,他实然也不是那般畏惧,可以陛下的性子,涉及到邕王,是一律会被打为叛贼的。若阿元因嫁给他,反倒要丢了性命,他又当何如?
  难道还当真要起兵谋反不成?
  真这样做了,又将长姐和素来亲近他的太子置于何地?
  薛靖谦一时想不出答案,心绪仿若又回到了惶然无措的少年时光。
  程柔嘉勾着他的脖颈,只隐约觉得他今夜有些情绪低落,往日里总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这会儿却是温柔缠绵得不像样,迟缓而沉重。
  但于她而言,这荡漾着的波浪并非良差,反倒让那灼热的触感变得清晰可察。每一次征伐的终点,都让人震颤到头皮发麻。
  无比清晰地让她觉察到,她属于他。
  直到脑海里比往日更快地绽出盛大而灿烂的焰火。
  *
  薛靖谦归来后不久,便和程缙夫妇请了辞——南边的事情刚了结,他得回京向陛下复命,不便再在余杭久留。况且,家中也忽然有消息到,称他父亲承平侯生了急病,以母亲的性子,出言催促了,多半是不大好了。
  程柔嘉自然得跟着他走。
  到底是有些遗憾的——归家的这些日子,远哥儿一直在宁波求学,倒是连面都没见上。
  纪氏很是不舍,泪眼婆娑地拉着程柔嘉的手送行,程缙则表现得沉稳得多,谈笑自如地送一行人离开程府,待车马远去,表情才微微黯淡。
  “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
  程缙揽着眼泛泪花的妻子,轻拍着安抚,眸光微微闪烁。
  薛靖谦其人,重情重义,但更明显的是,他更看重家族荣辱,更理智冷静。
  他将嘉嘉的身世告知于他,又嘱咐他不要让嘉嘉知道,确然是存了私心的——承平侯府那种高门大户,离御前太近,太招摇。嘉嘉那孩子一时被感情蒙了心智,存了希冀,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不为她计深远。
  那样花团锦簇的地方,没有父族支撑,如何能立足?凭借男人一时的宠爱?到底是靠不住脚的。
  倒不如让她早早死了心,回家来。
  昱之确然是他之前留下的后手,想着他若能中个秀才,或是举人,即便林家的婚事不称意,也能将嘉嘉安顿好。可如今他中了进士,只怕心气也高了……
  但程家如今也不比从前,即便嘉嘉再嫁,他相信,他也能再为她寻个能疼人的小子。
  *
  唐玉清跟在堂兄和表兄身后,上了薛家的大船。
  “这一趟,还得劳烦表弟了。”唐家大公子唐弘泽笑着抱臂行礼。
  他是唐家大房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国公爵位的,可在这位表弟跟前,却是半点提不起架子。
  薛靖谦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立着的年轻公子。
  邹康不等人介绍,便笑嘻嘻地自己上前自荐:“薛家表哥?我是余杭邹家四房的,族中行六,我父亲正是唐家二夫人的胞兄,叫您一声表哥,您应该不会怪罪吧?”
  薛靖谦面色冷淡,只微微颔首。
  邹家的人一向自来熟,他都习惯了。
  这邹康生得面容尚算得上俊朗,手里持着一柄折扇,墨绿刻丝的袍子,束发的白玉冠品相不俗,以邹家的底蕴,确然看得出在家中是备受疼爱的。只是行事语调皆是京中纨绔子的做派,不知其人如何,但薛靖谦没来由地就是有些不喜欢他。
  “本都是亲戚,谈不上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们跟着一起走,我倒好向母亲交差了。”薛靖谦客气地笑着,目光在唐玉清身上微微一顿,若有所思。
  见她看过来,亦敛眸微微一笑,看不出心思。
  唐玉清愣了愣,旋即心头狂喜。
  表哥待她的态度,似乎与那一日的客气疏离又有不同……莫非,那件事还有转机吗?
  她的整颗心顿时又活跃起来。
  本是打算先回京给姑母报信的,可堂兄并不愿听她的,既然谦表哥也急着要走,便与之同行了。
  *
  行船的日子难免枯燥,可不知缘何,唐玉清竟然经常来找她说话——从绣工到琴棋书画,寻常手帕交谈及的话题竟都有涉略。
  程柔嘉摸不清她想做什么,便只是笑脸相迎,偶尔应和上几声,态度极为敷衍。唐玉清却丝毫不恼,仍旧日日地来寻她,还时不时地送些金银器物,珠花胭脂。
  “……奴婢怎么瞧着,这三表小姐像是……在讨好您?”一次送走她后,阿舟一脸困惑。
  “不要胡说。”程柔嘉摇了摇头,她这里,有什么唐玉清想求的呢?
  但她委实也觉得有些怪异。想起那日红绸说唐玉清哭着从听涛阁出来,不免暗暗揣度是她有事求薛靖谦却被拒绝了,转而打起她的主意来。不过对方不提,她也乐得装聋作哑,礼尚往来便是了。
  对于唐玉清连日的举动,程柔嘉这边毫无动作,却是引来了另一人的兴趣。
  “六表哥这是做什么?”
  被拦在船舱门口的唐玉清怒目而视,戒备地看着眼前的邹康。
  她这位邹家表兄,生得尚算不错,可小小年纪屋里就收了十几个妾室通房,听闻还经常去逛花楼一掷千金,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更遑论,那日在邹家的园子里给外祖母贺寿,他居然还借着天黑人多摸了她一把……被发现后却装作不是他,简直厚颜无耻!
  “表妹这样日日去见的人,究竟是什么高人啊?”
  邹康贴近她,嗅着唐玉清身上多出的一缕玫瑰花露的香气,微微眯着桃花眼。
  “与你何……”唐玉清气得咬牙,正要一把推开他,表情却微微顿住。
  她想了想,眼波微微流转:“那可是位绝色佳人……我自然乐得去见。”
  果然,听得这话,邹康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骇闻(二更) [VIP]
  “这簪子, 倒是与妹妹绝配。”
  程柔嘉发间插着一支五蝠如意簪,通体用的是羊脂玉制成,一看便价值不菲。
  她微微敛眉望着笑靥如花的唐玉清。
  唐三小姐居然会送她这般贵重的礼物……无功不受禄, 阿舟得了她的示意, 立刻默然曲裾下去, 不多时,便捧上一红漆描金匣子献上。
  程柔嘉笑着取出一对通体无暇的羊脂玉镯子, 权作亲密,亦亲自为她戴上。
  “三小姐有心了, 我瞧着这对镯子很衬三小姐的肤色,便当作回礼赠予您了。您可不要嫌弃。”
  唐玉清笑意微滞。
  这个程氏, 永远都是如此。面上像是接受了她的求好,转头便送来回礼划清界限——偏偏她一个小小的商户女,手里却有这么多好东西可以送。那簪子,还是祖母年节时赠她的,同等价值的羊脂玉镯子,程氏拿出来却像是丢了个无关紧要的物什似的……
  不过, 她特意邀她到船头晒日头, 倒不是为了这些虚的。
  唐玉清不由看了西边一眼,只瞧见一抹朱红的衣角。
  她嘴角的笑意便真切了几分。
  ……
  木柱后。
  邹康用折扇捂住心口, 好一会儿,才找回呼吸,重新探头去看船头立着的如玉佳人。
  目若清泉,眉若远黛, 乌黑的青丝只轻巧地挽了个纂儿, 面上不施粉黛, 髻上也只插一支表妹方才赠的簪子, 容貌却足称得上精致无暇,整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像祖母院子里种的那盆兰草,明瑟清丽,一眼便将人的目光吸了去。
  这一瞬,邹康只觉得自己此前沉醉的那些花楼女子和府里的莺莺燕燕皆成了胭脂俗粉,比不得眼前这位妙人分毫。
  他还欲再多看几眼,那姑娘却已提裙告辞,转身进了船舱。
  又是抓心挠肝似的等了片刻,唐玉清才不疾不徐地经过他旁边。邹康忙一把拉住她,小声问:“这位姑娘到底是……”
  唐玉清吓了一跳,全然没想到这人竟脑子里只剩风月之事,当着人就敢这些拉着她直问,使了些力气甩开他,才冷冷地开口:“在这船上,又不是我们带来的,表哥觉得,是什么人?”
  “难道是……薛家的小姐?”
  唐玉清怔了怔,旋即气得面色发白。
  他倒真能抬举那小蹄子,竟把她往主子那边靠……
  “什么小姐?”她一甩袖,漠然开口:“不过是谦表哥身边的通房罢了。”
  通房?
  邹康很是意外。
  瞧那气度那容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婢女啊……
  “倒不是婢女,是余杭商户程家的女儿。”
  邹康想起来了:“程家?程家倒是很有钱,居然也会把女儿送到承平侯府去当什么通房。”
  他不免可惜。
  若是他早知道余杭有程氏这样的人物,早去求了祖母将她纳进府里当妾室了,不比当谦表哥的通房体面?
  唐玉清暗暗翻了个白眼,只觉得邹康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她爱听的,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即便只是通房,那也是谦表哥的女人。”便抬脚走了。
  走到一半,她侧着半边脸回身,果真看见邹康意犹未尽地望着船舱的方向,目光痴迷。
  男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本性。
  眼下他得不到程氏,反倒更会心心念念,挥之不去……
  她明明有堂兄护送,外祖母却硬要邹康一同相送,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可邹康此人好色轻义,绝非良配,即便是新科的寒门进士,也比他好上万分。
  但邹家毕竟是她外祖家,纵使她再百般不愿,若是母亲耳根子软应了,恐怕也难以回旋。
  不过,现如今,她倒是有了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
  行船大半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因急着赶路,各人的脸上都有些菜色,唐弘泽在码头同他们分了手,三人便坐着唐家的马车自行回府了。
  唐玉清不免埋怨:“大哥也真是,老侯爷病了,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先去探望才是。”
  唐弘泽看了她一眼,并不赞同。
  他早已娶妻,出门几月,很是牵挂家中的幼子,偏生这个堂妹还要急着去别人家献殷勤……
  “老侯爷若是不好了,自有人来报信。便是吊唁,也轮不到咱们这等小辈。”
  唐玉清一哽,旋即面色讪讪地闭了嘴。
  她满心想着向姑母讨主意了,倒忘了,姑母和侯爷感情寡淡,这会子,指不定在盼着侯爷早点去了呢……她殷勤地去探望,只怕要适得其反。
  *
  薛靖谦一进家门,便被侯夫人身边的丫鬟请去了闻樨山房。
  “你好生休息,其余的事,不必太挂心。”离开时,他低声嘱咐。
  舟车劳顿的,程柔嘉精神有些不济,闻言只点了点头,径直回了世明堂。
  约莫是老侯爷的身子真是不大好了,寻常喜欢在园子里躲懒的小丫鬟也不见人影,下人们都行色匆匆,表情肃穆,不敢多言语的模样。
  回了东厢房,正到了用午饭的时间,程柔嘉见他没有回来的迹象,猜着多半是被侯夫人留下用饭了,自己动了几筷子,便午睡去了。
  待到醒来,便听红绸在帷帐外轻声通禀:“娘子,池姨娘来了。”
  “让姨娘在外间坐一坐,我梳洗了便去。”她笑道。
  数月不见,池姨娘风华不减,百合髻上缀着金镶玉满池娇的挑心,旁插一对事事如意簪,气色红润,神色悠然,看不出为侯爷的病情忧心的模样。
  见她来了,忙亲热地拉着她坐下:“你这一走,可有些时日了。你家中的兄长都中了探花了,这样的大事,竟也无缘得见。”
  “姨娘倒是消息灵通。”
  “我一个闺阁妇人,哪来的什么消息?”池姨娘却拒不承认,笑着解释:“原是探花郎来我们府上拜见了侯爷和夫人,夫人很是高兴,拉了我去作陪,我这才知道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