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分析利弊又刻意讨好,确实把老太太哄住了几分。只是掌嘴虽是免了,余嫣却还是走不脱,被扣在这小小的厢房内。
张老太太先妇人把几个小辈一并带走,又叫人到外头去看门,自己则带着几个婆子,一副今日不把余嫣的来历审个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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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严循等人寻余嫣已是寻得快疯了。眼见着人实在找不到,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立马派了人去皇城司找萧景澄,自己则寻了方丈等人,势要把这法净寺的每一块地都翻一遍才是。
他始终相信余嫣还在寺内。
她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不过须臾功夫,且千鲤池离寺庙山门颇远,从这里一路把个女子带到门口坐车逃跑,几乎不可能不被人撞见。
今日寺里这么多人,为了避开人群往后山走的话,那些人的脚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严循带的这几个护卫不仅功夫了得,且都会飞檐走壁。那些人带着个女子根本跑不快,如果往后山走一定会被他们截住。
可当时他一发现余嫣不见便让人去后山追,却没有追到人,可见余嫣此刻人必定还在寺中。
只是法净寺乃是大寺,寺内还供奉着高僧舍利,在京城的地位非同一般,便是皇上也曾来此烧过香。
以严循六品都知的身份自然无法令方丈答应彻查整个寺庙,唯有等萧景澄来才能一间间屋子细细翻找。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所耗颇多,严循又怕余嫣遭到不测。
余姑娘若是有什么闪失,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王爷,只怕就剩自刎一条路了。
好在派去的人脚程很快,不多时萧景澄人便到了。
他一到整个法净寺便如临大敌,不仅寺里的方丈师父样战战兢兢,就是来上香的香客也都吓得站在原地轻易不敢动了,甚至有人腿软当场便要跪下行礼。
萧景澄却不理会这些,大步迈进寺内后便冲方丈道:“即刻关闭山门,没皇城司的令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方丈却有点为难,他一想到张相家的老太太今日带家眷前来烧香,万一山门关了惹了她们的不快,他该如何是好。
“王爷,寺内人多嘴也杂,不如让人在门口守着,先放一批人出去。有那不坐车只走路的,查验无误后便叫他们离寺。还有些官府女眷,自然不会做这等恶事,不如也先放了再说……”
萧景澄却不允,负手立于台阶下扭头看向方向,语气冷漠又淡然:“光天化日之下寺内发生强掳发女之事,方丈是否觉得此乃小事,是本王小题大做了?”
“不不,不敢不敢,此乃大奸大恶之事,老衲自然听王爷的。”77ZL
察觉出萧景澄动怒,方丈再不敢多言一句,立马叫人封锁山门,又令人一间间屋子打开叫皇城司的人搜查。连他自己的厢房都不例外,皇城司的人连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可饶是如此依旧寻不到余嫣的踪迹。萧景澄叫来严循细问道:“你且说说事情的全部经过。”
严循便从余嫣来千鲤池说起,一路说到她从假山处走出来绕着池边慢走,再然后整个人消失的经过。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从余主子绕池而走到发现她不见,当真只是弹指之间。所以属下第一时间便搜查了千鲤池附近的厢房,却未有发现。”
这也是严循想不通的地方,掳走余嫣的除非是绝世高手,否则以他们的身手不可能追不上那人。除非他们掳人后就近藏匿,可那附近他们几乎都搜过了啊。
“没有漏过一间屋子?”
严循一怔,喃喃道:“还有一间。那屋子里的人不是寻常人,所以属下……”
“不管是何来历,皇城司掌百官事依例便能搜查。便是陛下来了为保安全,也不能有所疏漏。”
“是,属下明白,属下现在就去搜。”
方丈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听到萧景澄提到圣上时脸上那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心头一惊。
幸好他没有为了张家得罪郕王殿下,张家再厉害能有皇上厉害?眼前这一位可是连皇上都不怵的人啊。
方丈悄悄抹一把额头的冷汗,赶紧陪着萧景澄去了张家歇息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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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张老太太审余嫣审得有些累了,这会儿正让人给自己捶腿。
这个小丫头嘴不是一般得硬,软硬兼施皆是不吃,无论怎么问就是不肯说出身世来历。
她越这样张老太太就越是不想放她走,非要跟她犟到底不可。
正在那里搜肠刮肚再想些阴毒招式对付余嫣时,就见外头守着的婆子急匆匆进来,附到她耳边道:“老太太不好了,郕王殿下来了。”
张老太太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难不成这个小丫头还与他有关?”
婆子不敢乱猜,只不安道:“如今怎么办才好,万一让人查以此处……”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老婆子顶着。难不成一个小小的贱婢比我老婆子的面子还大?就算她真是郕王的人,我今日问他要了这个人又如何。”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十几个护卫一拥而入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萧景澄从人群中走出,满脸倨傲肃杀之气。
第49章 告别 他会替自己收尸的吧。
屋内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 唯有余嫣没变。
她满脸冷静地跪坐在地上看着男人从外头走进来。此刻临近黄昏天色渐暗,傍晚的余晖在他周身罩下了一层沉暖的光,愈发显得他整个人阴冷不近人情。
余嫣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怎么好好看过这样的萧景澄。
初见时他也是冷漠淡然高高在上的, 但那时的自己身陷囹圄从77ZL不敢正面与他对视,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她阴差阳错成了他的人, 他待她也温柔了几分。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更像件衬手的玩意儿, 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
那时候的余嫣被这柔情迷了眼,看不透他的真面目。
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睥睨天下大杀四方, 光一个眼神便够叫人浑身打颤。在能掌控人生死的神祗。
方才那么厉害的张老太太,一见到萧景澄竟也说不出话来,被人扶着连连后退,又强装镇定道:“你、你要做什么?”
萧景澄却未曾理会她,迈进门后径直走到余嫣身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一直到这会儿张老太太才像是反应过来,抖着身子快走几步想要去拦萧景澄。可后者哪里由得她放肆,只一个眼神望过去,张老太太便如定住一般, 再不敢向前一步,身子也不住发抖。
只是抖归抖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叫住萧景澄道:“郕王殿下还是想清楚为好,此女身家不清白, 恐与男人有苟且之事。你今日救了她, 来日怕是要被人笑话了。王爷向来爱重名声,该慎重为是。”
萧景澄却只淡淡扫她一眼:“张相也是爱重名声之人,却不知他的家人在寺庙强行掳人私设公堂。此事若捅到圣上跟前, 只怕张相的名声也会毁了。不仅如此,连皇后娘娘也……”
他未再说下去,但意思已十分明了。张老太太听了往后退了两步,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到了这会儿她方知自己有多鲁莽,掳了一个小女子这件事情,竟会给家人带来这么大的祸端。
为何这女子偏偏是郕王的人?难不成也与她的祖宗一样,是个专门勾引权贵的贱婢?
果然一样的脸孔就有一样的性子,这女人一定是那贱婢的后人,绝不会有错。
张老太太想到这里,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虽在郕王跟前闹了个灰头土脸,但回家定要从丈夫那里把这口气要回来。
只是一想到方才萧景澄威胁她时的语气,张老太太又心虚了几分。
张家向来与萧景澄不对付,当年皇位之争时两方曾是对立面,从来都是利益相悖的两方。虽说如今圣上器重萧景澄,而他又是皇家子孙,可在张家看来都不过是眼中钉罢了。
本就关系不睦,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女人交恶,只怕往后朝堂之上更要争个你死我活了。
只是如今的张家已不是英宗刚登基时的张家,而萧景澄也不再是那个空有虚名的前太子之子。
从他一出手就剪除了越国公一家来看,如今萧景澄手中握有的权势早已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张老太太后背一凉,终于虚脱地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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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抱着余嫣走出厢房,一路径直抱上了马车。然后他才发现,怀里的小女子从刚才起就显得特别安静。
上了车后萧景澄依旧没有放开她,只令她坐在自己身上77ZL,整个人就这么靠在他的身前。他伸手抬起对方的脸来细细查看,边看边问:“他们可曾伤了你?”
余嫣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整个人颇为疲倦的样子。萧景澄虽说不信,但看她脸上确实没有伤痕,车内又狭小不方便检查,便按捺下了追问的冲动,只吩咐车夫行得快些。
法净寺离文懿院不远,不多时车便停在了别苑门前。萧景澄又抱着余嫣进了内室,叫来了冯大夫替她把脉开药。
余嫣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一句话都未说过,只在冯大夫问诊时应了几声。忆冬和念夏拿来了衣裳想给她换,也被她摇头拒绝。
萧景澄想起她在车上掩饰不住倦意的样子,便将下人都遣散出去,只自己留下来陪着余嫣。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屋内点满蜡烛,小厨房那边也已准备了晚膳。余嫣却半点吃饭的意思也无,只一个人缩在被子里,不知何时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给萧景澄。
萧景澄只当她要睡了,便劝道:“先用点晚膳。若是没胃口便吃点清淡的,你想吃什么我令人去做。”
余嫣听了这话初时没开口,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传来一句:“王爷别麻烦了。”
“如何是麻烦,那些人本就是侍候你的。苏帮菜的师傅已请来了,你不想试试他的手艺?”
余嫣摇头不说话。
“当真不想吃?那也好,你先除了衣裳我看看。”
一直背对着他的余嫣听到这话终于有了点反应,回过头来望向他。萧景澄抿唇笑道:“不做别的,只看看你身上有无伤痕。你总爱什么都忍着,那张老太太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岂会这般轻易放过你。”
说着便伸手去碰余嫣的衣料,只是手还未碰到后者便紧张地往里缩了缩,从躺着的姿势变为了坐着,整个人蜷缩进了角落里,满脸警惕的神色。
萧景澄这才发现余嫣不对头,她似乎是被吓着了,又像是着了梦魇,眼神空洞无物。他若想要靠近她便躲得愈发厉害,比起两人初见时更显可怜无助。
萧景澄便不敢再上前,只把冯大夫又叫来,问了他这个情况。冯大夫点头道:“只怕真是吓着了,待小人开几帖定神的药来,吃了便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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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热闹了一天的文懿院终于安静了下来。正院的内室里却依旧烛火通明。
萧景澄发现余嫣不仅胆子变小了,还特别怕黑。方才丫鬟想要来熄几盏灯,她便紧张地脸色发白,趁他不注意还跳下床来拦着不许人动手。
萧景澄见状赶忙把丫鬟赶了出去,又抱起她回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眉眼。
可余嫣并不给他瞧,一沾床便又钻进了被窝,背对着他说什么也不肯转过来。
萧景澄不免有点担心她的身子,且先不说她不开口之事,她从回来后便什么都没吃,连熬好的药端过来才喝了几口,便又悉数吐了。
萧景澄耐着性子哄过77ZL不成,用强的嘴对嘴喂竟也喂不进去,搞得她满身都是药渍,还不小心打碎了瓷碗。
这样的余嫣令他感到十分棘手,却又无计可施。
更要命的是,他就这么陪着她到了后半夜,好容易见她睡了想要替她掖一下被子,这才发现余嫣竟是发起了烧来。
这一烧便是惊天动地,不仅全身滚烫发不出汗来,也根本喂不进药去。萧景澄只能叫人打了凉水来给她擦身。
结果一遍还未擦完,余嫣便烧得神智不清说起了糊话,梦里不停地叫爹娘,说着说着眼角便流下泪来。
萧景澄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天一亮便把严循召了过来,令他立马想办法派人去崖州找余承泽。
严循不解:“王爷寻他做什么,是皇上有令?”
“不,只将他先迁往房县,其他诸事不必理会。”
房县与崖州一样,皆是流放朝廷重犯之地。只是比起崖州山长水远,房县身处汉中附近,离京城便近了许多。
余承泽是朝廷犯官,自是不能开恩回京。但他可以带余嫣去房县看他。
从前他只觉诸事皆有章法,一切按律行事便是。如今才知自己颇为天真,若这事儿与余嫣有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惜与之撕破脸。
区区改一个流放之地又算什么。
严循得了令后立马便去办,萧景澄则又回到内室,继续着人给余嫣嘴里喂药。
她烧了一夜还未醒,整个人虚脱到无力,也是因如此丫鬟们才能掰开她的嘴喂一些药进去。药喂进去后脸色看起来便好了几分,那苍白如纸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但萧景澄去拉她的手时还是觉得太烫,愁得冯大夫一见他皱眉就胆颤心惊,挖空了心思给余嫣开各种汤药,只求她快些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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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整个文懿院上下皆是忙得人仰马翻,是个人都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偏偏王爷就守着余主子哪里也不去,令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躲懒,唯有强撑着打起精神方可做事。
余嫣就这么病了五六天,人才渐渐恢复过来,意识也慢慢清醒了几分。
萧景澄这几日都没去皇城司,每日都留在别苑中。有时公事实在繁忙他便会去书房见人,待见完人后便第一时间回来内室,几乎一步不挪。
一方面是守着余嫣怕她情况不好,另一方面也是贪图清静。
只有在这里守着这个小女子,他才能好好理清自己的心境,抽丝剥茧地分析自己究竟是何时恋上了她,竟已到了这般无法自拔的地步。
什么处事原则什么做人准则,在余嫣这里竟是通通不管用。
他只想令她笑令她欢喜,只要能讨她欢心之事,他竟都会一一去做。
明明初时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想要寻回前世的那点记忆。可这般夜夜将她搂在怀里,萧景澄已然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