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以一个高难度动作将自己挂在夏洛克脖子上,刚准备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个回笼觉,就被一双大手拎下来,放在了沙发里。
蒙了三秒钟,在沙发里转了一圈,珍妮才确定自己确实离开了夏洛克好闻的肉/体。
见他转身重新走向餐桌,珍妮一抬爪子就预备追上去。她现在“生病”,她现在很脆弱,她需要安慰!
“呆在那。”夏洛克头也没回地说。
珍妮伸出去的一只爪子悬在沙发边缘的半空中,愤愤地想,她不呆在这。哼,她不想做一样事的时候,小黑几千年的修为都压不住她!
但是夏洛克坐回餐桌旁,轻飘飘凉飕飕的一个眼神扫过来,珍妮伸出去的爪子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
重新把自己团成个球安置在沙发里,珍妮晕晕乎乎地开始反思,一定是她平时表现得太友好善良了,才让夏洛克对她产生了误解,她其实是一只很凶残的猫。虽然她肯定不会对他凶残吧,但她对他好,他也得对她好。比如让她蜷在他腿上睡觉,晚上蜷在他怀里睡觉,随时随地给她挠挠耳朵顺顺毛之类的。
反思到一半,珍妮不大舒服地在沙发里动了动。她现在养成一个毛病,不闻着夏洛克的味道就睡不着。
她在沙发里掀开一边眼皮,没什么精神地看到夏洛克正举着报纸看得很投入。于是她又迅速掀开了另一边的眼皮,目测了一下沙发和地毯的距离,悄悄地蠕动着身子,蹭到沙发边缘,两只后腿一蹬,无声无息地蹿到了地板上。
珍妮自觉这个动作完成得很完美,奈何她宿醉初醒,浑身乏力,落地的瞬间前爪一软,摔了个狗吃屎,一张猫脸很悲催地栽倒在地毯上……
餐厅传来一声夏洛克的轻咳声。
珍妮来不及哀叹,连忙从地毯上爬起来,猫起身子,把自己藏在沙发腿后面。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压根忘了自己还有根尾巴,毛茸茸又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从餐厅的位置望过来,看得清清楚楚。
夏洛克又咳了一声,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报纸。
珍妮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敌情,探出猫头往外看了看,见夏洛克还在认真看报纸,华生像是不小心被食物噎到了,正压着嗓子咳嗽。一旁的哈德森太太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但哈德森太太是友军,珍妮伸出一只爪子,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哈德森太太瞄了一眼夏洛克和华生,心领神会地回给珍妮一个“嘘”的手势。
福尔摩斯先生手里的报纸抖了抖。
华生医生似乎咳得更厉害了些。
珍妮瞅准时机,“哧溜”一下向夏洛克卧室方向蹿过去,期间因为同样的宿醉因素,不大能把握好准头,很不幸地在地板上跌了一跤,又不幸地在墙上撞了一下头,再不幸地被门缝夹了一下尾巴尖……一路灾难重重地到达了目的地。
她原本就正迷糊着,被这么一摔一撞一夹的,更迷糊了,完全忘了自己会法术这件事。
夏洛克皱了皱眉。
傲娇的福尔摩斯先生原本以为珍妮这一连串的动静,是想偷偷溜到他身边来。虽然她一夜宿醉加之那点大/麻的影响,明显让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而且受不了食物的气味,但如果她坚持,他不介意让她重新爬上膝盖。甚至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将面前的食物推远了一些。
但珍妮却连看都没有往他这边看,直接跑回了卧室。
即便是福尔摩斯的超级大脑,这回也没有准确推理出珍妮要做什么。
一分钟后,夏洛克就看到珍妮拖着他的围巾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叼着他那条长长的蓝色围巾,一路摇摇晃晃走回到沙发前面。夏洛克和华生只好又配合地表演了一遍视而不见。
珍妮叼着围巾艰难地跳上沙发,然后自己用爪子将围巾在沙发上铺铺好,再委委屈屈地将自己蜷进去。嗯,她喜欢的夏洛克的味道,终于又有了。
夏洛克极快地勾了一下唇角。
华生&哈德森太太:“……”
华生: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呢?这肯定是一只成了精的猫啊!
珍妮蜷在夏洛克的围巾里黑甜地睡了一个上午,醒来后,哈德森太太第一时间向她传达了她惨掉马甲这桩惊人噩耗。
猛然听闻噩耗的珍妮觉得自己这个宿醉的后劲有点大,她可能还得晕几天,说着就颓废地想钻回去再囫囵一觉。
哈德森太太将她从那一团蓝色里边扒拉出来,眼光独到的指出,她这个马甲掉的正是时候。
珍妮此刻的确非常需要安慰,但哈德森太太这个安慰实在太过自相矛盾,珍妮想自欺欺人地逼着自己相信一下都不行。
哈德森太太是一名合格的军师,之前是她献计,珍妮可以先瞒下自己是只猫妖这个秘密,等夏洛克爱上她以后再告诉他真相。
计策是个好计策,但珍妮万万没想到,原来让夏洛克爱上自己这件事,这么难。
眼见着她一直原地踏步,毫无进展,离实现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现在还极其不争气地“掉了马甲”。珍妮怎么看也看不出,现在的状况哪一点符合哈德森太太说的“正是时候”。
应该是“全不是时候”。
珍妮重新瘫回沙发上,整只猫仿佛被一个叫“挫败”的硕大气泡包裹在里面。
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哈德森太太看着那只在沙发里倒得四仰八叉的猫形生物,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神秘又愉快的笑容。
珍妮颓废了一阵子,又坚强地从沙发里爬起来,洗了澡,吃了哈德森太太给她留的炸鱼薯条,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吃过饭,哈德森太太在厨房水池边洗盘子,珍妮像只跟屁虫一样跟过去,站在她旁边将洗好的盘子一个个擦干,放回橱柜里。
但是擦了两个她就不老实干了,捏了一个法术扔过去,让抹布和盘子自己在一旁干得热火朝天,她靠在橱柜边上问哈德森太太,夏洛克去哪了。
哈德森太太说,夏洛克和华生去巴茨医院了。
珍妮有点晃神。
夏洛克知道了她是只猫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感想呢?珍妮不大能揣测得出。
他会不会害怕?
据说他们人类大多都很害怕他们妖。可是哈德森太太就不怕她,夏洛克肯定比哈德森太太的胆子大,是不是也不会怕她?她不想让他怕她。
那会不会觉得讨厌?虎大王说人类是一种很自大的生物,他们自觉站在生物链的最顶端,对其他的物种都不大看得起。
夏洛克也很自大,但那是因为他足够优秀。可那么优秀的他,会不会觉得她这个猫妖很讨厌。她不想让他怕她,也不想让他讨厌她。
哈德森太太还在说什么,珍妮模糊听到一句“你还小”,这让她晃神晃得更厉害了。她想起了小黑。
小黑以前也常爱说她还小,不过不是哈德森太太这样和蔼的语气,而是一种很欠打的语气。不过她打不过小黑,多半只能愤愤不平地听着。
小黑说她只是一只堪堪500多岁的猫妖,无论法术、年龄还是阅历,都浅薄得很。珍妮第一次打心眼儿里十分真诚地认同了小黑这一说法。
她真的还只是一只活了500多岁的小猫妖,还十分稚嫩,加上从前从来没有过情情爱爱这方面的经验,难免犯些错误,走些弯路,所以遇遇挫折、受受打击都正常得很。
无论是人还是猫,遇上挫折、受了打击,颓废沮丧一下也非常合乎常理。但颓废完沮丧完,还是要奋起直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才是一只有志气、有抱负的好猫妖。
珍妮在心里重新给自己确立了一下志向,并且肖想了一下夏洛克的温暖肉/体以作动力。
她觉得这个方法很实用,很凑效,可是走出公寓大门时,她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暴露了她的胆怯——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巴茨医院找夏洛克,而是拐去了苏格兰场。
她竟然在这种时刻还记挂着菲利普的案子,这样认真负责的态度,连自己都忍不住要钦佩了。
珍妮没想到在苏格兰场碰到德瑞斯,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跟他长得颇像的黑人小男孩,一样的巧克力肤色,编了一头的小辫子,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颗小脑袋上。
珍妮看着,觉得头皮有点疼。
德瑞斯一改珍妮见惯了的嬉笑不正经模样,难得很正经地在训斥他面前的小男孩,神情敛得端正又肃穆。可惜小男孩不大领受他的训斥,对他的严肃也不放在眼里,目光只管看着别处,一脸的不耐烦。
珍妮停住脚,隔了一段听不到他们讲话的距离等了一会儿,看他好像训完了才走过去。
“德瑞斯。”
“嘿,珍妮!”德瑞斯见到她照例很高兴,脸上的严肃神情一秒切换成心花怒放,珍妮看到那个小男孩掀了个白眼。
“你怎么在这里?”德瑞斯问道。
我在这里是因为昨天晚上非常自由奔放地又喝酒又抽烟,自我放纵的太彻底,一不小心就将猫生最重大的一个秘密给泄露了出去,而且是泄露给了那个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虽然我此刻面容平静,但那其实都是假象,我内心深处正山呼海啸、山体滑坡、排山倒海般的后悔、伤心、绝望、无助,感觉猫生灰暗,前途渺茫,不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所以,不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只是正在很没出息地自我逃避。
以上这些,当然是不可能说的。
“菲利普的案子。”她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德瑞斯了悟地点点头。
满头发辫的小男孩一直盯着她瞧,珍妮目光低垂,也看了他一眼。
德瑞斯这才想起介绍::“这是我的弟弟,阿达马,他……”他没说完,这里是警察厅,而他来这里认领弟弟,原因不言而喻。
不过这自然是对旁人而言,珍妮是完全没有领悟出德瑞斯那未说完的后半句话的意思。
“我很乐意留下来帮帮你,不过,”德瑞斯的大手轻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后脑勺,“我得先送弟弟回家。”
小男孩不耐烦地将德瑞斯的手从脑袋上推开:“我不需要你送,我自己能回家。”说着就一个人转身向门口走去。
德瑞斯一把抓住他,力气大的几乎将男孩从地上提起来,脸上笑意收敛,面色重新严肃起来:“我说我送你回家,听清楚了吗?现在,去车上等我!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你的问题我们回去再说!”
男孩看了德瑞斯一眼,大概是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挣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按照德瑞斯的话做了,走之前还不忘直着眼睛瞪了德瑞斯一眼,用以表达他的深切不满。
“很抱歉……”德瑞斯看着珍妮,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又不自在地将手收进上衣口袋里。他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不是珍妮熟悉的开怀笑容,而是带着些无法言说的苦涩。
珍妮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面对和解决。这没什么可道歉。
只是熊孩子这种生物,珍妮幽幽的忘了一眼男孩不好好走路,东倒西歪的背影,真应该将他扔进他们林子里,感受一下被小黑支配的恐惧,保准还回来以后变得听话乖巧、服服贴贴。
远在森林深处的小黑:……所以我是幼儿园园长吗?
德瑞斯走后,珍妮找雷斯垂德探长要来案件资料,仔细翻了翻。
菲利普的债卷是在运钞车押运至银行的途中被劫的,显然劫匪的目标很明确,只带走了菲利普那一叠轻便又值钱的160万不记名债卷。运钞车上的三名警卫全部被打死,而且是一枪毙命。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行动迅速,手法干净利落。
一桩非常简单明确的抢劫案,不怪夏洛克不感兴趣。只是这一届劫匪很优秀,没有留下什么可供追查的线索,苏格兰场破获起来可能需要不少时间。
天色渐渐转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灰蒙蒙没什么精神的太阳一点点往下掉,不一会儿就掉到一栋大楼后面去了,被窗格切割出的天空渐渐现出一片绯红色。
珍妮盯着手里血呼啦的死者照片,分心地想,不知道夏洛克实验做完没有?那个叫茉莉的女法医是不是也在?……
“噢!这个哥们儿可真倒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珍妮头顶上传过来。
珍妮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德瑞斯。他正越过她头顶,盯着她手里捏着的犯罪现场的照片看。
珍妮也没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德瑞斯也没说,拉开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
“有什么发现吗?”
珍妮点点头,又摇摇头。
紧邻的窗户外面有一颗树,叶子还没落光,零星的几片挂在树枝上。珍妮一直生活在森林里,每日对着这些花草树木却从来对不上号,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是一棵什么树。
斟酌了半晌,珍妮才开口问了德瑞斯一个问题。
“你们……”她顿了一下,及时把“人类”这个词吞回去,重新说:“你们男人,一般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德瑞斯一愣。
实在因为珍妮的面色太过严肃又认真,德瑞斯以为她要说什么与案件有关的重要话题,完全没料到她问出口的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虽然有些奇怪,但想了想,德瑞斯还是不确定地答道:“呃,漂亮……可爱……聪明,善良……大概是这样吧。”
“那如果是,一只猫呢?”珍妮小心翼翼地追问。
德瑞斯脸上认认真真地写着一个大问号。
“我是说,如果,如果是一只猫……一只漂亮、可爱、聪明、善良的猫呢?”这些优点她都有……吧。珍妮不无心虚地想。
德瑞斯说:“我喜欢猫。”
珍妮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觉得猫是一种非常可爱的动物,我一直想养一只猫,希望我以后的女朋友也能喜欢猫。”看她一眼,“你喜欢猫吗?”
珍妮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暂时不要跟我说话。”
德瑞斯:“……”
珍妮跟德瑞斯从苏格兰场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至地平线以下,只剩最后一线亮光。
俩人驾驶着德瑞斯那辆小破车往巴茨医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