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过我喜欢你。”夏洛克突然打断她说道。
珍妮卡了一下壳,猫脑袋将他落进晚风里的话重新拾起来过了一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珍妮有点点生气了。他竟然将这件事也忘了吗?她想不通,他的好脑筋为什么总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上出岔子呢?
一边生着气,鼻腔莫名酸了一下。
酸什么呢?
珍妮强压着仍是不断涌上心头的酸涩,默默告诉自己,这样就对了,虽然过程跟她设想的不一样,但结果总算是殊途同归,也没浪费她说这么多话,浪费这么多口水。
正待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却听他又接着说:“我说的是,我爱你。”
风从身后吹过来,将头发吹到脸颊上,带起浅浅的痒意。
隔着半米月色,珍妮愣愣看着他那双深邃双目,灼灼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珍妮想,她的瞳孔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他呢?他们都把彼此烙印进了自己的眼睛里。这样一想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那些暖甚至满到要从眼眶里流出来。
她真愿意一辈子长长久久地都把他烙印在自己眼睛里。
这一刻,夏洛克相信他在珍妮眼睛里看到了动摇。从见到他以来,她下定决心离开的决定就一直在动摇,只是这些动摇每次都很短暂,马上又被她强行武装起来的坚定压回去。
几秒钟后,珍妮的眼睑垂下去。
夏洛克的目光也随之一黯。
珍妮沮丧地反思,看来殊途没有同归,她前面说的那些话还有口水,还是白费了。
其实当年从林子里跑出来的时候,珍妮虽然踌躇满志,但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让夏洛克如何喜欢她这桩事,或许想过,但那时候她想的“喜欢”,跟后来和如今全然两回事。那时候她其实压根连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夏洛克说喜欢她,爱她,她心里真的高兴。但她不能趁着他失忆不记事就占他便宜——虽然这种事她从前没少干,而且干起来还全无负担,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珍妮想了想,到底不一样在哪,哪不一样了,她却也说不清。
珍妮歪着头看了看他,虽然唇角尽力勾起一抹微笑,面色却有些苍白。
“我被莫里亚蒂关在实验室里切掉尾巴,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
只这一句,夏洛克的身体仿佛瞬间变得薄如纸片,几乎被徐徐晚风吹得摇晃了一下。但摇晃的其实只是他的大衣衣角。
珍妮却没有再看他了,她歪着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慢慢浓郁起来的黑暗中,伫立着影影幢幢的树影。
她声音很轻地说:“那个时候我想过,还没听到你说喜欢我就死掉真是太可惜了。”
她对着清风轻轻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她现在难过的时候也可以笑得很好。
“那是我等你最久的一次,那时候你没有来,我有些失望,但其实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因为从前我等过你很多次,每一次你都没有来。你大概忘了,你从前经常把我丢下,丢在巴茨医院的实验室,或者苏格兰场的办公室,或者某个我不认识的街边餐厅……那个时候我想,你就算弄丢一部手机、一件大衣,或者围巾,也总要回去找一找吧。但是你从来没有回去找过我。不过后来我发现,你从来没有丢过手机、大衣,或者围巾,你什么都没有弄丢过,你只是弄丢我……”
夏洛克白着一张脸,双唇紧抿。
珍妮看不了他这个样子,一看就心疼,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说这些事,说完既心疼自己,又心疼肇事者,不管心疼谁,累的都是她自己。
觉得自己就是劳碌命的珍妮任劳任怨地开口安慰道:“我现在说这些事并不是要怪你,被莫里亚蒂抓住是我大意轻敌,跟你没关系,而且你也的确没有来救我的义务。我只是想通过这些事告诉你,你原本其实真的并不喜欢我。”
她很认真跟他讲道理:“因为你知道我因救你而死过,你觉得内疚,所以才让自己喜欢上我的。你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完全是因为你是个好人。”
好人?
夏洛克拧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珍妮,黑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静谧夜色一点都没有模糊掉她完美的容貌。福尔摩斯先生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发好人卡。
但他总算知道了症结所在。
她心里怪他。
她越是企图表现得洒脱、豁达、漫不经心,越证明她心里对过去那些事非常介怀在乎。
过去的许多事他的确忘了,他也的确不了解男女之间的感情,甚至他以往对人跟人之间的感情都不了解。可是他了解自己。他绝对不会因为愧疚爱上一个女人。过去不会,现在和将来也绝对不会。
他会那么轻易的爱上珍妮,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已经爱过她一次了。
他很确定,在他丢失的那些记忆里,他也是爱珍妮的。否则她的死不会让他绝望到宁愿永久删除有关她的所有记忆。
甚至有时他觉得爱这个字眼都太过轻巧了,人类的爱有时也是可以替代的,可是珍妮不可替代。
或者她。或者全然空白。
这就是他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义。
珍妮还在继续说:“但是好人不是这么当的,你连失忆症都没有治好就表白,万一我一不小心答应了呢?你岂不是很吃亏。”
夏洛克说:“你可以试试?”
珍妮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夏洛克说:“你可以试试‘不小心’答应我的表白,我不怕吃亏。”
他的嗓音依旧清清淡淡,听起来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珍妮沉默了。
树梢上一片长得不够茁壮的树叶被风吹下来,落到珍妮头顶上。
夏洛克走近两步,将他们最后那半米的距离消除,很自然地伸手将那片落叶从她头顶上取下来。
珍妮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被他捏在手指间的落叶。嫩绿的叶片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更加白皙好看。
珍妮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其实说到底她一直都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但他这句让人出乎意料的话反而让她心里更加平静下来。
她轻声说:“我已经答应过一次了。”
夏洛克捏着落叶的手指顿了顿。
珍妮的视线又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眼睛上,定定看着他说:“我已经答应过一次了,然后你把我赶走了,忘了吗?”
夏洛克当然没有忘。
珍妮说:“我知道你做每个决定都有自己的原因,让我跟斯塔克和查尔斯教授去美国大概也有吧。但是你那时候没有告诉我,现在也不必说了,我也不大想知道了。”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郊外树林的夜色,比起伦敦城少了许多繁华霓虹的点缀,逐渐亮白起来的月光和星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在林间拖拽出一条条或深或浅的光线。
珍妮眼睛里也染上深深浅浅的光影。
她不知道自己心头突然升起的感觉是不是疲惫,她只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已经说的够多了。
“那什么,”赶在夏洛克开口之前,珍妮尽量轻松地说,“我刚想起来,晚上还跟德瑞斯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现在已经迟到了,我得先走了。”
犹豫了一下,仍是补充道,“最近一年里我悟到一个道理,可以分享给你,那就是人力解决不了的,妖力可以解决,若是连妖力也解决不了的,时间可以解决。真的,我亲自试过了,虽然成效还不那么显著,但是,”珍妮抬起一只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君共勉。”
说完道了一声再见,不等他有任何回应,真的转身走了。
他们说过三次再见了,珍妮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会说再见了。
夏洛克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阻拦。
他收回刚才觉得她其实很聪明的定论,显然她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她大部分时候都很笨,好不容易聪明一次,还是自作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追妻火葬场的局面,还这样评价女朋友,这个男人可能想单身一辈子…………
这两天频繁出差,昨天只睡了四个多小时,现在困成狗,所以今天就先更这么多吧,明天那什么,我想搞个大事情,你们能猜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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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珍妮走出树林的时候, 并没有事先设想的那种把一切都说清楚的轻松感,心头反而升起一阵毫无缘由的沉重。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怪她自己, 是她将离别拖得太长了。所谓快刀斩乱麻, 她回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把刀磨得很快,事实却是, 刀一点都不快。她拿着一把钝刀, 把一团乱麻搅得更乱, 连她自己也被搅乱了。
珍妮沮丧地揉揉脸, 能怪她吗?她活到500多岁才第一次分手,没经验啊。对象还是同样毫无经验, 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夏洛克。
她太难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后一桩事也终于做完,真的是时候离开了。作为一个新手, 她已经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今天晚上跟德瑞斯还有动物园的同仁们吃完散伙饭就走。最后这一刀,她无论如何也得斩好。
寂寥晚风在身后树林间吹出略凄凉的号子, 珍妮被心里预演的离别的伤痛猛然击中。
她就站在树林边上, 夏洛克并没有追过来, 她的身后除了凄清风声, 什么都没有。
她说那些话不就是为了不让他跟过来吗?可是心里又偷偷期盼着他跟过来。人类真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她越来越像人类了。
不知道小黑和虎大王此时在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虎大王吃到那口兔子肉没有。伦敦的这个季节其实跟他们林子里很像, 但还是感觉没有他们林子里凉爽舒适。
珍妮抬头仰望夜空,明月如镜高悬头顶,亿万斯年地映照着人间岁月。
她已经感受过了外面世界里的春夏秋冬,尽管离别总难免让人难过,但她在这里当然也是有很多快乐的时光, 她认识了那么多可爱的朋友,他们都对她很好很好。
夏洛克对她也很好,他只是不能喜欢她,虽然遗憾,可这并不是他的错啊。
也许她就算回到林子里也做不回从前那只没有任何烦恼的小猫了,既如此,那她就做另一只心里偷偷藏着些烦恼的大猫吧。
这个世上,有谁不是每天都在改变和成长呢?连小树妖这一年也会比前一年多长一个年轮,她多出些烦恼实在不算什么事。若什么改变都没有,才是枉费了她在人类世界里走一遭。
以上这些,都是她这几日拿来安慰自己的话,可当离别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什么样的安慰都没有用。
记得有一次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坐在复仇者大厦顶端的平台上看夜空时,斯塔克告诉她,悲伤很容易,因为悲伤意味着投降和放弃。
那时候珍妮故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斯塔克,说这么深刻而富有哲理的话肯定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斯塔克拿白眼仁对着她,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表情。
珍妮当然知道斯塔克看似傲慢轻浮的外表下,有一颗深刻柔软的心灵。
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悲伤,也不想承认自己投降和放弃。可是她很悲伤,她也在投降和放弃。
尽管后来她得知,那句话果然不是斯塔克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一部电影里的台词……
“不是要吃饭吗?”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自背后响起,“怎么不走了?”
……
所以,珍妮也不知道跟在她身后走出树林的夏洛克,怎么就继续持之以恒地一路跟着她到了晚餐桌上,一副准备蹭饭的样子,而且还蹭得面不改色。
晚餐的地点是德瑞斯选的,据说是一家特别高档的意大利餐厅。德瑞斯说既然是她这个拥有动物园的大地主请客,请的又是他们这种生死之交的朋友,这种级别的餐厅跟她的身份和他们之间的情谊才匹配。
珍妮没有意见,只是她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起来什么时候跟德瑞斯建立了“生死之交”的情谊。他们不是和谐友好的酒肉朋友么?
珍妮和夏洛克到的最晚,他们出现的时候德瑞斯和罗西小朋友早已经等了一些时候,且这两位都携带了家属,德瑞斯带了弟弟阿达马,和罗西一起来的是她的老父亲,本杰明。
德瑞斯经常去珍妮的动物园,阿达马那个小鬼一边嫌弃一边也跟在德瑞斯屁股后边经常去珍妮的动物园,所以两人早已经跟罗西和本杰明很熟悉。看到夏洛克,四个人同时提起头,视线集中到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身上。
身处众人的目光焦点,福尔摩斯先生神色不变,一点窘迫的感觉都没有。他往长长的餐桌两边看了看,极其自然地选了一个座位坐下。
这个座位选得很巧,正好在德瑞斯旁边。
夏洛克坐下后,回头看了看站着不动的珍妮,又看一眼他对面的座位。
珍妮明白这是让她坐他对面的意思,其实他完全不用示意,他坐下后,就只剩那一个位子了,她不坐那就只能坐地板上了……
刚刚落座,斜对面的德瑞斯就惊诧地拿眼风问珍妮:为什么他也来了?
珍妮同样惊诧地拿眼风回他:我怎么知道?!
德瑞斯更惊诧地拿眼风扫她:不知道你就带他来!
珍妮也更惊诧地拿眼风回他:我没带啊,他自己跟来的。
德瑞斯原本就大的双眼此刻更瞪得铜铃一样:他想跟你就让他跟?!
腿长在他自己身上,这我怎么管?何况他腿还那么长?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腿长有理?我腿还长呢?
可你腿没他腿好看啊。
德瑞斯:……
两人正在那大眼瞪小眼,珍妮觉得自己的眼都快抽筋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这家餐厅除了装潢精致外,菜品没有一样可以入口,意面毫无嚼劲,搭配的番茄肉酱也让人失望透顶。做披萨的大厨大概连那不勒斯式和罗马式都分不清,除非你想虐待自己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