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芙鱼抬眸看他,“你放得下吗?”
国公府是你从小长大生活的地方,你搬出国公府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些难过?
谢岿然安静了一会儿,浅笑道:“有的时候放下才是正确的,那么放不下也要放。”
明芙鱼轻轻点头,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心里却仍旧闷闷的,“可是会难过。”
“嗯。”谢岿然低声道:“阿鱼难过的时候,我会陪着你。”
明芙鱼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两人走到围场门口,明芙鱼低声道:“你要说话算话,以后我难过的时候,你都要陪在我身边……”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
谢岿然和明芙鱼漫不经心的回头望去,夕阳西落,天边染了一层薄红,一队官兵打马朝着围场的方向而来,马蹄扬起,带起浓浓尘土。
队伍行至近处,为首的官兵勒紧马绳,马撂前蹄,嘶鸣声尖锐,打破了一片祥和寂静。
官兵抬臂高高扬起手里的信件,大声急道:“太子遇刺!边关告急!速速放我们进去禀报陛下!”
谢岿然眼眸倏然睁大,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第27章 变故突生
乾丰十一年, 太子至边关犒赏三军,鞑靼突然进犯边境,叛将吴广深跟鞑靼里应外合, 刺杀太子,大开城门。
太子遇刺身亡, 众将领没有防备, 边境受创严重, 将军叶北卿带着两个儿子以命相护,两个儿子皆战死沙场,他也重伤昏迷, 边关群龙无首,副将急派将士前来请求支援。
靖帝接到边关急报之后就急晕了过去,叶自绾怀有身孕,得知两个哥哥都去世之后深受刺激,腹痛难忍,帐篷里大夫进进出出,乱成了一团。
月到中天分外明,可今日的月亮却被乌云遮住,只透出一点如染血的红色, 不见月亮,寂静的夜, 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眠,整个草场弥漫着严肃冷峻的气息, 所有人都坐立难安。
靖帝昏迷不醒, 众人全都乱了阵脚,大臣们焦急的等在靖帝帐篷外面,女眷们寝食难安。
只有萧子笙还不99Z.L知道自己的太子爹爹已经死在了边关, 对一切懵懂不知,还玩着手里的拨浪鼓。
明芙鱼坐在他旁边,也难以入眠,听着一阵阵波浪鼓的声音,她心里莫名慌乱,总觉得这个夜不会这么平静。
她不自觉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谢岿然,目光依赖,谢岿然抱胸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骨笛,抬头看着天上被乌云隐没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草场寂静无声,诡异的安静着,明芙鱼闭上眼睛,好像能听到风吹过草地的声音,她静静的聆听着,帐篷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帐篷外映起火光,吵闹声渐渐变大,甚至响起了兵器相接的声音。
谢岿然一下站直了身体,眺望远处,渐渐变了面色,他走到榻边一脸肃穆地抱起萧子笙,牵着明芙鱼往外走。
明芙鱼走出帐篷才看到外面的情形,远处传来火把的光亮,数不清的敌军围住了草场,官兵和敌军已经打成一团,火光重重,四处都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厮杀声。
“别怕。”谢岿然握紧明芙鱼的手,掌心带着温暖的温度。
明芙鱼心中稍定,收回目光,没有再看远处的血腥。
萧子笙终于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可怖,紧紧地抱住谢岿然的脖子,手里握着的拨浪鼓掉到地上。
谢岿然直接带着他们去了隔壁,将明芙鱼和萧子笙交给楚氏,楚氏目光担忧,一直焦急的在帐篷里走来走去。
谢临安和谢兰川都在这里,谢岿然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就急忙往外走,谢兰川也想跟过去,在后面喊:“大哥,我也去!”
谢岿然脚步匆匆,一边掀开帐帘一边回头道:“现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老实呆在帐篷里,不要出去。”
谢兰川虽然喜欢胡闹,但最听谢岿然的话,见谢岿然眼神中少了平日的漫不经心,面色严肃,没敢再多说什么,只道:“大哥小心。”
谢岿然掀帘走了出去。
夜色漆黑,火光却通明一片,前方的砍杀声不断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一路避开慌乱的人群,四处搜寻,找到了人群中的谢国公。
谢国公正在指挥官兵作战,他神色焦急,面容肃穆,手里的长刀已经染了血,就连衣摆上也沾了不少血。
“父亲!”谢岿然抽出佩剑,快步走过去,砍过围过来的敌兵,观察着周遭的情形,靠到谢国公身后,让谢国公可以稍作喘息。
谢岿然背靠着谢国公,握紧手里的佩剑,警惕地看着周围问:“父亲,什么情况?可知道来人是谁?”
这群人胆敢围杀靖帝和群臣,还在这个时间点上,谢岿然觉得必然不是巧合,对方如此来势汹汹,反而像蓄谋已久。
谢国公脸色难看,粗喘着气,看到谢岿然才缓了缓神色,他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沉默须臾道:“……应该是清和会的人。”
谢岿然面色不由一沉,清和会是前朝99Z.L余孽想要光复前朝组成的民间组织,这些年来清和会众人一直行踪诡秘,时常闹事,更经常进行刺杀行动,给靖帝和朝臣添了不少麻烦,只是清和会藏匿隐蔽,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清剿干净。
“对方有多少人?这里的官兵足够应对么?”谢岿然眉心蹙紧,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靖帝出行虽然会有不少人保护,但这里毕竟不是皇宫,没有皇宫那么守卫森严,周围也没有那么多官兵,对方应该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挑了今夜突然来袭。
谢国公沉眸看向不远处的山林,“夜色太黑,林子里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人,我也难以预料,但依据我的直觉来看,林子里的敌人恐怕更多……”
谢岿然抬眸望去,林子里火光点点,带着烈火的箭羽不断从里面射向驻扎的帐篷,周围的帐篷都已经起了火,大家被围困在中央,浓烟四起,官兵们既要忙着抵抗,又要忙着救火,四处都是嘈杂声,已经方寸大乱。
谢岿然砍掉一支射过来的箭,观察着附近的地形,沉吟道:“父亲,有人去搬救兵吗?”
谢国公摇头,“出不去,周围太黑,我们不知道哪里有埋伏,敌在暗,我们在明,陛下又昏迷不醒,没人敢贸然行动。”
谢岿然薄唇抿紧,“我那日行猎,为了猎野狼进了林子深处,对周围的地形还算了解,或许我可以突破重围,从林子深处的另一端出去。”
“不行!太危险了。”谢国公想也不想就拒绝。
他将谢岿然拉到一块盾牌后面,语气严厉,“这周围不知道藏着多少敌兵,危险重重,就算你能闯出去,林子里也有猛兽出没,如今夜色漆黑无光,你根本没法判断方向,等到天亮,我自会派人出去。”
“以现在的兵力,等到天亮再去搬救兵,就来不及了!”谢岿然语气急迫。
谢国公眉心深拧,沉声道:“你现在年纪尚幼,不用操心这些,只管回帐篷里待着。”
“正是因为我年纪尚幼,敌方才不容易注意到我,就算发现我跑出去他们也不会浪费人力去追踪,我去才更为合适。”谢岿然极力争辩,“父亲,如果我们按兵不动,只奋力抵挡,按照现在的情况根本坚持不到天明!”
谢国公面色沉重,依旧不肯妥协,“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父亲,陛下和朝中重臣都在这里,这里一旦沦陷,大昭就……我们真的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谢岿然没有再说下去,但他和谢国公心里都清楚,朝廷里的栋梁和支柱都在这里,这里一旦沦陷,大昭必然就乱了,到时候内忧外患,百姓们都会陷入水深火热。
许久,谢国公叹道:“可是你跑不出去!”
“我也许可以。”谢岿然抬眸,双眸漆黑明亮的看向谢国公,声音沉沉,“父亲,边关失守,草场被伏,陛下晕倒99Z.L敌兵就来了,一前一后时间掐的正好,您难道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谢国公倏然一愣,错愕看着他,“你是说……他们有内应?”
他刚才一直忙着应对敌兵,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如今谢岿然提起,他才察觉到反常之处。
谢岿然眸色阴沉,目光在周围看了一圈,低声道:“若儿子没有记错,叛将吴广深正是郡马爷周淄的门生。”
周淄,前朝丞相周战佰的儿子,周战佰是前朝臣子里第一个投降并且转而效忠大昭的臣子,先帝为了向他施恩,将长霞郡主许配给了周战佰的儿子周淄。
可从未有人想过,周战佰愿意诚心效忠大昭,那么周战佰的儿子周淄呢?他当年娶了长霞郡主,是被父亲逼迫,还是自己真心实意的效忠大昭?这些年来他又是否包藏祸心呢?
一阵凉风吹过,谢国公倏然通体发寒,厉声道:“周淄正守在陛下帐篷门口!快!我们去看看陛下!”
……
火光重重,周遭厮杀声不断。
卢平远隔着火光看了一眼谢岿然和谢国公,见他们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不由想起了伤重的卢忒,面色一暗。
卢忒伤势严重,基本已经废了,卢家后继无人,他这几日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应付同僚们,其实心中早已恼怒不已。
他恍神了片刻,一名刺客瞅准机会冲了过来,刺客手中的长剑直直砍向他,他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一步,却来不及闪躲,被绊倒在地,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剑刃,不由睁大了眼睛,面色巨变。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羽直中刺客的胸口,刺客应声倒地。
卢平远惊魂未定的喘了一口气,回头望去,见到的是卢青玉担忧的目光。
卢青玉手里拿着弓箭跑过来,急忙扶起他,声音关切问:“父亲,您没事吧?”
卢平远瞳孔微缩,看着他手里的弓箭和地上没有了呼吸的刺客,轻眯了一下眼睛,淡淡道:“箭法不错。”
卢青玉弯腰帮他抚净衣摆上沾到的灰尘,闻言露出一抹浅笑,看起来乖顺又稚嫩,“多谢父亲夸奖,青玉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您不怪青玉鲁莽就好,青玉的箭法还不成熟,需要父亲多多指教。”
卢平远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儿子。
卢青玉不偏不倚地回视着他,眼中都是孺慕之情,像一个想要得到父亲关爱的普通儿子一般。
卢平远犹豫了一下,冷淡开口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是!”卢青玉含笑应了一声,火光映在他的眼中,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第28章 身世之谜
谢岿然和谢国公对视一眼, 转头便往靖帝帐篷的方向走。
他们没走多远,转角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锦荣公公。
锦荣公公看到他们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 急道:“世子,陛下醒了, 要见您!”
谢岿然不由觉得奇怪, 这么危机的时候99Z.L, 靖帝不急着召见大臣,见他做什么。
可谢国公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沉声道:“你快过去吧,别让陛下久等。”
谢岿然点了点头,抬脚往前走去。
“岿然!”谢国公倏然叫住他。
谢岿然回过身去,谢国公深深地注视着他,低声道:“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儿子。”
夜色阑珊,风吹在帐篷上猎猎作响,火光映在谢国公复杂的面容上, 谢岿然陡然一怔。
谢国公抹了一把灼热的面庞,背过身去, 嘶声道:“快去吧。”
谢岿然明明之中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站在寒风烈火的中央, 手指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沉默须臾,对着谢国公的背影深深一拜。
锦荣公公垂首敛眸,心中轻叹一声。
谢岿然沉默不言地跟着锦荣公公往前走, 脑海里纷乱闪过这段时日以来靖帝对他的关注,还有自己从小到大的那些疑问,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混乱不堪。
靖帝醒来,众人等侯在帐篷门前,女眷们也都站在门口,就连楚氏也带着孩子们赶来了。
多少人等着求见靖帝,多少事等着靖帝做决断,可靖帝谁都没有传召,大家看到锦荣公公带着谢岿然回来,无不惊讶。
谢岿然在大家的注视中,脚步沉沉地从楚氏、谢兰川和谢临安面前走过去,楚氏身体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谢临安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周淄站在人群当中,探究地看着谢岿然,轻轻蹙眉,眸中闪过疑惑的情绪。
谢岿然走到帐篷门口,抬起手触碰门帘,指尖微微发麻,他定在原地,没有迈脚走进去,像一座被冰封住的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月色迷离,树影摇曳,围绕在他周围的是众人注视的眼神、映天的火光、漫天的箭羽……一切炎热而吵杂,只有他的一颗心如泡在冰水里,明明门帘轻薄的很轻易就可以抬起,他的手臂却如同坠了铁一般沉。
他不知道走进这道门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长久以来的怀疑,也许终于要迎来属于他的答案。
他垂目苦笑,心里低叹一声,没想到他也有胆怯的一天。
正当谢岿然踌躇不前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被抱住了,热乎乎的温度从腿上蔓延开,让他仿佛被冰冻住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体温,他低头望去,对上了明芙鱼的目光。
明芙鱼眨着澄澈的眼眸仰头望着他,目光里有担忧、有信任、有关心,对上他的目光后,明明净净的眸子轻轻颤动着,眼里的担忧变得更深。
谢岿然轻抿了下唇角,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动作利落地伸手将明芙鱼抱了起来,掀开帘子,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好像只有抱着暖融融的明芙鱼,他才能有迈步走进来的勇气。
“世子,陛下是要单独见您……”锦荣公公一句话没说完,谢岿然已经抱着明芙鱼走了进去,他别99Z.L无他法,只得连忙跟了进去。
帐篷内安安静静,唯有烛火明明,靖帝早已屏退左右。
谢岿然将明芙鱼放到地上,然后才抬脚走了过去,他走到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陛下。”
锦荣公公走过去扶起靖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