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急,寺庙里的斋菜有什么可吃的,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卢浮儿在后面阴阳怪气了一句,明芙鱼只当没听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她想起浮图寺里的斋菜,倒是真有些馋了,不禁偷偷咽了咽口水。
众人依次坐下,卢冰婵和卢浮儿坐在明芙鱼对面,卢青玉坐在明芙鱼身侧,斋菜早就已经做好了,他们来了之后很快就端了上来。
卢浮儿看着桌子上清汤寡水的菜色,拿着帕子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脸嫌弃道:“又要吃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还好我提前让丫鬟带了些糕点来。”
明芙鱼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是食指大动,她想起当年的好滋味,迫不及待端起碗,这些年每当到了夏日食不下咽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怀念这里清新爽口的菜色。
她拿起木箸夹了一片竹笋,尝了一口后,她的动作却一下子顿住,眉心微微蹙起,她慢吞吞嚼了两下,使劲咽不下去,神色有些疑惑。
她皱了皱眉,又夹了一口翡翠豆腐,慢慢吃了下去,眉间的褶皱却皱得更深,眼中疑虑更多。
卢青玉看着她一眼,淡淡道:“寺中清苦,饭菜跟家里的味道不能比,将就一下。”
明芙鱼端起茶杯,灌下一口水,问:“庙中的饭菜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吗?”
难道浮图寺是换了厨子?这哪里是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味道!
卢浮儿睨了她一眼,插嘴道:“不是这个味道还能是什么味道?你难道还指望着寺庙能给你做出一桌满汉全席?你这个商户家的小姐怎么比我们这些官家小姐还要娇气呢?我姐姐能吃得,你怎么吃不得?”
明芙鱼微微拧眉,这些斋菜的味道跟她上次吃的斋菜相差太多,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没吃过当初的斋菜,她当然不会觉得现在的斋菜有什么问题,可她吃过那样的美味之后,对比起来,心理落差也太大了!
卢浮儿看她一副食难下咽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抚着鬓边的发,高傲道:“现在知道本小姐聪明了吧?如果本小姐不是提前准备了糕点,现在可就要跟你一起吃糠咽菜了。”
她高高兴兴的从丫鬟手里接过糕点,拿了一块放到卢冰婵的盘子里,“姐,我分你一块,其他99Z.L闲杂人等就算求我我都不会给。”
明芙鱼本来不想搭理她,可她一直说个不停,实在是影响食欲,让本来就难吃的饭菜变得更加难吃。
明芙鱼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糕点,“我们这次来庙中上香祈福是为了二爷,吃斋饭是为了追思怀念,不能见荤腥,你知道你那些糕点里是否用了荤油吗?”
卢冰婵正要将糕点放入口中,闻言将糕点放了回去,微微蹙了蹙眉。
卢浮儿被怼的一愣,张了张嘴,心里发虚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当然知道……”
事实上,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哪里知道厨娘做糕点的时候有没有放荤油。
明芙鱼幽幽一笑,“你既然如此肯定,不如拿去给住持尝尝,住持用惯了斋菜,里面若是有一点油腥,他估计不用吃,闻一下就能闻出来,你敢吗?”
卢浮儿忍不住慌了起来。
卢冰婵在旁边擦了擦嘴,淡淡开口道:“住持在与祖母讲论佛经,我等不必为了这点小事打扰他们。”
明芙鱼反唇相讥,“那就不劳烦住持,随便找个小僧师傅问一问就行了,他们吃惯了斋菜,应当都是能尝得出来。”
卢浮儿怒哼一声,扭过头去,“我不要。”
明芙鱼拿起糕点,放在鼻翼间轻轻嗅了一下,“味道确实不错,可这里是寺庙,如果见了荤腥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小心佛祖会怪罪,卢老夫人来之前可是斋戒了三天,今日早晨还沐浴更衣后才启程的,可见诚意十足,她老人家如果知道一片诚心被你破坏了,恐怕会大动干戈。”
卢浮儿怒目竖起,“你用祖母来压我!”
“我只是好心提醒罢了。”明芙鱼轻轻挑眉,将糕点放回去,风轻云淡道:“到时候卢老夫人如果动怒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卢浮儿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我是祖母的亲孙女!跟你可不一样,就算她老人家知道了又能拿我怎么样?”
明芙鱼无辜的眨了下眼睛,“你问我啊?我初来乍到,对卢老夫人的性子不了解,当然不知道她老人家会怎么样了,不如这样,你把糕点拿过去吃一块,我去帮你把卢老夫人喊过来,你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当我傻!”
明芙鱼慢悠悠道:“哦,原来不傻啊。”
“你……”卢浮儿气得火冒三丈。
明芙鱼但笑不语,继续低头吃饭。
卢青玉低垂着眼,唇角微微上翘,短促笑了一声,虽然他极力压低,但卢浮儿和明芙鱼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声笑不轻不重,但嘲讽意味十足。
卢浮儿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觉得自己被病秧子给嘲笑了!
卢冰婵伸手拽了一下卢浮儿,轻轻摇了摇头,道:“佛门清净地,不要喧哗,更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去劳烦祖母,那些糕点你等会儿就拿去丢了吧。”
卢浮儿咬了咬下唇,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卢青玉手握成拳咳了一下,99Z.L夹了一个素馅包子放到卢浮儿面前的盘子里,看似关心却是在伤口上撒盐道:“二姐多少吃点斋饭吧,免得等会儿没有糕点吃,夜里还要饿肚子。”
卢浮儿横了卢青玉一眼,怒气冲冲道:“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我才不吃你这个病秧子夹给我的东西,免得传了病气!”
卢青玉挑了下眉,脸上不见怒容,只是从容地将包子夹了回来,“二姐若是不吃,我便自己吃了。”
卢浮儿翻了一个白眼,忍了一会儿,到底怕夜里饿肚子没东西吃,气哼哼地拿起木箸。
她吃了一口竹笋,忍不住吐了出来,“呸!这是人吃的东西么!”
屋里的僧人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卢浮儿又夹了一口拌茄子,尝了尝,没好气道:“就没有一道能入得了口的菜么!”
卢冰婵喝了一口水道:“浮图寺的斋菜向来比别的寺庙要难吃,多年如一日,也就素包子能好吃一点。”
“素包子?”卢浮儿转头一看,盘子里已经空了,哪里还有素包子?
卢青玉手里拿着最后一个素包子,已经吃了一半,看到她望了过来,还冲她无辜的笑了笑。
卢浮儿:“……”!!!
她气的拿着木箸使劲戳了戳碗,一顿饭吃的一肚子气。
明芙鱼没有再理会卢浮儿,像小时候那样,舀了两勺竹笋汤泡在饭里,虽然味道差了一些,但是能入得了口,她吃了小半碗饭,差不多饱了就放下了木箸。
她独自走出去,在台阶上遇到一名小沙弥,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柔声问:“小师父,请问庙里这两年是换了负责膳食的僧人么?”
小沙弥面色疑惑,“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前几年我跟谢世子一起来的时候,这里的斋饭很好吃的,如今……”明芙鱼低咳一声:“如今斋饭的味道跟以前的味道差了几许,所以我想问一问是否是因为换了人。”
小沙弥疑惑地挠了挠头,“谢世子是谁?”
明芙鱼一瞬间怔住,这才恍然想起,如今已经时隔多年,这长安城里,恐怕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世子。
明芙鱼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孤寂,怔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一名扫地僧拿着扫帚在旁边扫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说的可是玄冥禅师的好友谢世子?”
明芙鱼眼睛一亮,像找到知音一样,望向他道:“正是。”
僧人神色露出一丝了然,解释道:“施主有所不知,寺中负责斋饭的人一直没有换过,味道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谢世子每次来这里吃的斋饭,都是玄冥禅师亲手做的。”
明芙鱼讶然,原来那些饭菜竟然是玄冥亲手做的,他为何不说呢?
明芙鱼道:“不知玄冥大师现在何处?我能否去见见他。”
僧人道:“玄冥大师几年前就已经离开浮图寺去游历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归来。”99Z.L
明芙鱼失落垂眸,沉默片刻,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解惑。”
“施主不必客气。”
僧人带着小沙弥离去之后,明芙鱼独自在台阶上坐下,她撑着下巴,看着寺庙中的一景一物,神色有些伤感。
原来玄冥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时间过得越久,谢岿然存在过的证据就越在一点点消失。
她不禁疑惑,如果谢岿然再不回来,她会不会有一天也不记得谢岿然的模样了呢?
她这样想着立即就摇头否认了,应该不会,谢岿然存在感那么强,时不时就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想忘记他应该挺难的。
明芙鱼笑了笑,站起身来,在浮图寺里逛了逛,特别是谢岿然以前带她走过的地方,她全都重走了一遍,直到夜幕落下,才回了寮房。
寮房不大,床都连在一起,是长长的大通铺,庙中寮房有限,明芙鱼被安排跟卢冰婵和卢浮儿一起住。
屋里点着油灯,但油灯并不明亮,卢冰婵和卢浮儿已经躺到了床上,只把最外边的床铺空了出来,正趴在一起说着什么,窃窃私语,明芙鱼走进去,她们头都没抬一下。
明芙鱼也懒得跟她们打招呼,走去床边坐下。
她坐下后,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又站了起来,她将被子掀开,发现床铺上面洒满了水,已经都湿透了。
明芙鱼:“……”这么幼稚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她抬眸朝卢浮儿看了过去。
卢浮儿没有闪躲,看着她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有恃无恐道:“诶呦,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你的床铺上了,你多担待,今晚将就着睡吧。”
明芙鱼眉稍轻挑,“你这一杯茶水倒是挺多。”
卢浮儿看着她床铺上的水,轻笑了一下,厚颜无耻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也许不是茶水洒在了上面,是我刚才倒洗脚水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了上面,你也知道,我刚才没吃多少饭,又不能吃糕点,手脚难免无力,你多担待。”
她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带来的糕点不能吃就来气,忍不住阴阳怪气,把怒火都撒在明芙鱼的身上。
明芙鱼转身就往外走,这张床是不能睡了,她只能另寻他处。
卢浮儿对着她的背影,抻着脖子喊:“这附近的寮房都被我们女眷占了,庙里再没有多余的床铺,你可别找错地方,跑哪个男和尚屋里睡一夜!”
卢浮儿张扬的笑声和卢冰婵矜持的笑声传了出来。
明芙鱼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她本想为了沈十娘继续息事宁人,但当她迈出房门,看到浮图寺的景致,却忽然觉得不对。
这里可是浮图寺,谢岿然带她来过的浮图寺,这里的台阶是谢岿然背着她走过的,这里的风雨是谢岿然替她遮过的,如果谢岿然知道她在这里受了气,必定要损她几句!
谢岿然宠她如宝,可不是让她在这里受气的。
明芙鱼99Z.L想起谢岿然,坚决不想给他嘲讽自己的机会!
卢浮儿得意的笑够之后,忍不住推了推旁边的卢冰婵,勾着唇角道:“姐,怎么样,我就说她不敢反抗吧?”
“嗯。”卢冰婵看了一眼旁边湿了的衾被,嫌弃道:“扔了吧,她刚才碰过,看了碍眼。”
卢浮儿笑了一声,坐起身就想把衾被扔下去,门却砰的一声打开了。
卢冰婵和卢浮儿抬头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一盆冷水便迎头兜了下来,将她们淋成了个落汤鸡,衾被全湿了,还带着一股酸臭味,好像是洗过菜的脏水。
卢冰婵和卢浮儿愣了一瞬,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去而复返的明芙鱼。
明芙鱼手里拿着一个木盆,木盆里现在空空如也,明显木盆里的水全都泼在了她们的身上。
卢冰婵面色阴沉,摘下头顶的菜叶,呼吸不断起伏,好不容易才忍住脱口而出的怒骂,维持住了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
卢浮儿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大吼道:“明芙鱼!你眼睛是瞎了吗?”
明芙鱼微微一笑,将木盆一把摔在地上,“彼此啊!”
木盆在地面上弹了几下,磕在桌角上,‘砰’的一声响,卢冰婵和卢浮儿吓了一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愣愣地看着明芙鱼,眼神中满是错愕。
明芙鱼冷冷看了她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卢冰婵和卢浮儿回过神来,忍不住气的大叫出声。
明芙鱼直接去了竹林,熟门熟路的找到当年谢岿然带她来过的那间竹屋,竹屋应该是有人常常过来打扫,虽然多年没有住过人,但依旧很干净,还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就连谢岿然放在这里的衣衫也都还在。
明芙鱼在竹屋里转了一圈,忍不住心情大好,她睡在这里可比跟她们挤在一张床上舒服多了,这里环境清幽,衾被舒适,她恨不能卢老夫人在浮图寺里多住几天,正好让她躲个清静。
卢青玉伺候卢老夫人休息后,皱着眉心回到寮房,看着对面吵吵闹闹的屋子,语气不耐烦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二少爷,三小姐跟大小姐、二小姐好像吵起来了,三小姐不小心、不小心泼了一盆水在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身上,现在二小姐正闹着呢……”
卢青玉怔然一瞬,轻轻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多能忍呢……”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卢浮儿的怒骂声,嘴角微微上扬,问:“三小姐现在在哪里?”
“三小姐泼完水就出去了,好像是赌气出了寺庙,奴才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二小姐正在发怒,奴婢们不敢出去寻,夜深人静,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卢青玉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语气无波无澜,“我刚才吃多了,出去消消食,你们不用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