岿然——说给月亮
时间:2021-09-02 10:21:05

  谢岿然一回府,明芙鱼就把香囊递了过去,“绣好啦!”
  谢岿然将香囊高高举起,站在阳光底下,对着光仔仔细细的看,他看着歪歪扭扭的香囊,盯着上面的花样,认了半晌才看出来上面绣的是两条锦鲤,红绿相间,摇头摆尾,虽然模样糟糕,但胜在憨态可掬,细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谢岿然想起明芙鱼八岁那年给他绣的那个香囊,忍不住诧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绣工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明芙鱼踢着脚下的石子,莞尔道:“其实是有进步的,我当初送给你那个香囊,是我那一年绣的最好的一个,现在这个已经是我的平均水平了。”
  “……”谢岿然抬手抚99Z.L额。
  明芙鱼嘿嘿一笑,“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善女红,摄政王大人您将就着戴吧。”
  谢岿然看着手里的香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那天是故意的?”
  明芙鱼莞尔,她的确早就想让谢岿然将平安符带在身上,只是会有些不方便,所以她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既把这个平安符给谢岿然随身带着,又能不让旁人看到这个平安符,那日谢岿然说想要一个香囊,她便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把平安符放到香囊里,只是她实在是绣工欠佳,所以才故意激了谢岿然一下。
  她看着谢岿然瞪过来的眼神,反驳道:“诶?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都是因为以前你对我爹娘说,女儿家不会女红没关系,但一定要好好读书,识字明理,所以我爹娘才让我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读书习字了,我平日还要跟娘学跳舞,偶尔学学琴艺,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学女红嘛,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学,当然,我在这方面也确实没有什么天赋。”
  “是是是,都怪我……”谢岿然把香囊别到腰上。
  “不想要就给我。”明芙鱼斜睨着他。
  谢岿然把香囊系紧,“我才不给你呢,之前那个香囊我戴了五年,这个嘛,我怎么也要戴到你再给我绣下一个为止。”
  明芙鱼弯了弯唇,觉得这个香囊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戴到谢岿然腰间还挺好看,别人是东西衬人,谢岿然长了一副好样貌,是人衬东西。
  谢岿然抬起明芙鱼的手,抚了抚明芙鱼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叹息一声。
  “怎么了?”明芙鱼眉眼间带着笑意望着他。
  谢岿然捏了捏明芙鱼白嫩的指尖,喃喃道:“明明看起来应该挺灵巧的,不应该呀……”
  明芙鱼笑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打他,“本来就灵巧。”
  谢岿然笑着跑开,明芙鱼在他身后追,他们围着花园跑了一圈又一圈,花园里的花开的绚烂而别致,四周弥漫着他们的欢笑声。
  谢岿然笑起来很好看,星眸朗目,嘴角上扬,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远不如他脸上的笑容灿烂。
  明芙鱼想,不管谢岿然在外人面前变成什么样,在她面前却始终没有变,一直都是那个自在不羁又讨人厌的谢岿然。
  .
  清晨,阳光初升。
  谢岿然将香囊挂到腰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拨弄了一下红绳上的小白兔,小白兔轻轻晃了晃,他微微一笑,大步走出了门去。
  明芙鱼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
  谢岿然从她旁边走过,随口问:“想什么呢?”
  明芙鱼目光依旧落在那棵桂花树上,“你说桂花糕那么好吃,卖桂花糕的人怎么忍住自己不吃的呢?”
  “……”谢岿然脚步顿住,侧头看她,“……回来的路上给你买。”
  明芙鱼满意微笑,站起身悠悠然飘走,心情愉悦的吃早饭去了。
  谢岿然看着她的99Z.L背影,无奈摇头,走到桂花树下,轻轻嗅了一下桂花香,然后抬脚走了出去。
  傍晚,谢大奸臣杀完人,一看天色已晚,赶紧驾着马去买桂花糕。
  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上最后一锅桂花糕。
  桂花糕刚刚出炉,清香扑鼻,白白嫩嫩的桂花糕上撒着点点桂花,在蒸笼里香喷喷的冒着热气,让人一看便觉得有食欲。
  谢岿然走过去,心情很好道:“老板,来些桂花糕,给我挑热乎的装。”
  店家瞪圆着眼睛看他,双腿打颤,赶紧把所有桂花糕都装到食盒里,瑟瑟发抖地递给了他,“大、大人,不用给银子了,您如果觉得不够,小的现在还可以给你做。”
  谢岿然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笑容凝滞。
  他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接过食盒,沉默地将银子放到了桌子上,拎着食盒转身离开。
  他转头才发现,刚才还热闹的街市现在已经寂静下来,街上的人看到他全都退避三舍,老人躲进屋里,小孩躲到父母身旁,父母紧张地抱紧了自家孩子,好像他一个不开心就会冲上去把这些人都杀光一样。
  整条街都格外寂静,不复刚才的热闹,谢岿然走过的地方一片肃杀。
  谢岿然扯起嘴角,无声一笑。
  他拿着食盒,孤身穿过街道,在一个又一个百姓面前走了过去,也看到了一张又一张惊惧的脸,他唇边的笑意渐渐隐没,平日的浪荡散漫似乎被一道道惊惧的目光劈散,乌沉的眸子里弥漫起尘雾,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谢岿然麻木的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只是机械地向前进,目光直视着前方,却空落落的没有焦点,直到明芙鱼的笑脸映入他的眼帘。
  夕阳渐落,墙边绿柳垂下细细的枝条,晚霞的光影落在明芙鱼的身上,她站在长街的尽头,翘首望着他,脸上扬着干净明亮的笑容,漂亮的眼眸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迸发出柔亮的光,明华璀璨。
  谢岿然情不自禁扬起一抹笑容,心中复杂冰冷的情绪褪去,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这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也是有家人在等的。
  ……
  夜色阑珊,家家户户亮着暖灯。
  “少吃点,等会还得吃晚饭呢。”谢岿然坐在紫藤木书桌旁,批阅着手里的折子,偶尔抬头看明芙鱼一眼。
  明芙鱼将食盒捧到一旁,用胳膊圈起来,继续一口一口的吃着手里的桂花糕,她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双脚愉快地晃来晃去,脑后的金叶子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谢岿然轻轻笑了一下,“有那么好吃吗?”
  “当然好吃。”明芙鱼使劲点了点头,走过去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谢岿然将桂花糕是下去,继续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折子,偶尔拿起旁边的狼毫笔批注几下。
  明芙鱼坐回桌子旁,吃着香喷喷的桂花糕,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明黄的奏折,“小皇帝连奏折都99Z.L不能批么?”
  她想起当年那个流鼻涕的小豆丁,语气忍不住有些嫌弃,也不知道小豆丁长大后是不是个有良心的,能不能记住谢岿然对他的好。
  谢岿然头也不抬道:“他现在正是吸收学问的时候,与其浪费时间批阅这些东西,不如好好学本事,反正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留着给他批。”
  明芙鱼忍不住笑了一下,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喝了一口花茶,“朝中的臣子若知道你不让小皇帝批阅奏折,还随随便便把这些奏折带回家来批阅,一定又要气的火冒三丈,他们势必要在背后说你是在挖空心思的架空小皇帝,是狼子野心,在替以后谋权篡位做准备。”
  谢岿然挑了下眉,敲了敲旁边摞着的三本奏折,“喏……这几本都是上奏弹劾我的。”
  明芙鱼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们如果知道弹劾你的奏折其实都落到了你的手里,还不得气个半死。”
  她虽然知道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忠臣,可还是忍不住觉得解气,谁让他们平时总喜欢说谢岿然坏话的。
  谁说谢岿然坏话,她就讨厌谁。
  明芙鱼走过去,拿起一本奏折随手翻看了几眼。
  她本来神色轻松,眉眼间带着几分揶揄,定睛细看里面的内容,却越看越气,手指颤抖,忍不住怒骂了一句,“简直是一派胡言!”
  奏折里细数了谢岿然的罪过,把谢岿然说成了奸诈小人,极尽辱骂之言,她看着这些字,感觉一股火直冲脑顶,甚至有一瞬间的眩晕。
  谢岿然抬头,见她脸色不对,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奏折,“不喜欢看别看就好了,何必去跟他们生气,白白气坏了身体。”
  “我偏要看。”明芙鱼躲开谢岿然的手,背过身去,像自虐一样将三本奏折都看了。
  她越看越气,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可她背对着谢岿然,没有让他看见。
  两人一坐一立,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明芙鱼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像赌气一样扔掉手里的奏折,回桌边坐下,“先帝有你这个儿子可真是值了,武能□□定国,文能治理朝堂,在外背着大奸臣的污名,在内还得帮他照顾孙子,他一天没养过你,好处倒是尽让他占了!”
  这些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终于忍不住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用力将这些话憋在心里,她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也不知道该怪谁,因为这是谢岿然的选择,她怨不得人。
  可她就是怨!就是气!就是替谢岿然感到不值!
  靖帝连认谢岿然这个儿子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谢岿然给他担负着整个大昭的天下!萧家人那么多,靖帝怎么不去找那些能记在族谱上的萧家人来做这些事?谢岿然从来没有受过萧家的恩惠,凭什么替靖帝承担这一切!
  她知道靖帝把兵权交到谢岿然的手里是冒着风险的,如果谢岿然有一丁点叛逆之心99Z.L,他完全可以利用手里的兵权谋权篡位,靖帝给了他全然的信任,将大昭的整个天下交到了他的手里,或者应该说,靖帝其实是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了谢岿然,如果谢岿然想要这个天下、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么他可以用靖帝给他的这些东西,轻而易举的得到。
  这也许是靖帝的父爱,也许靖帝给谢岿然的补偿,可这种信任、这种补偿,明芙鱼宁可谢岿然没有,如果可以,她宁愿谢岿然永远是那个潇洒自由的少将军。
  明芙鱼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不甘,可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让谢岿然心里烦闷。
  可那些奏折上的一句句恶言实在刺痛了她,因为她心里知道,外面说这样话的人只会更多。
  这些日子,她一直让自己待在府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她心里清楚一切都已经切切实实的发生了,谢岿然成了大家口中的大奸臣、大恶人,她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谢岿然看着她气呼呼的侧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阿鱼,我自出生起就身处钟鼎之家,锦衣玉食,享受着世子的荣宠,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可你明明可以生活得更好。”明芙鱼知道谢岿然能在谢家生活是靖帝暗中安排的,可谢岿然明明是皇子,他明明可以像萧子笙一样,享受着皇家子嗣应有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负污名,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萧家人,是萧子笙的亲叔叔。
  谢岿然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烛光,微微沉默,安静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开口,“阿鱼,你就没有想过我也许应该生活得更差,而不是更好,甚至是生下来就该死么?”
  明芙鱼倏然一愣,抬头看向他,咬紧牙关问:“什么叫该死?”她讨厌有人这样说谢岿然,哪怕是谢岿然自己。
  谢岿然扯了一下嘴角,垂下的眼睫有些哀伤,“说不定……是先帝保住了我的性命呢。”
  明芙鱼眉心深深拧紧,心颤抖了一下,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这样说?”
  谢岿然垂眸,语气寻常,“先帝曾说,我的出生是‘不容于世’的。”
  明芙鱼倏然愣住,谢岿然明明是靖帝的儿子,身上流着靖帝的血脉,何至于用上‘不容于世’这四个字。
  靖帝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那么难道问题出在谢岿然母亲的身上么?
  她呆愣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谢岿然看着她惶然的面色,语气轻松下来,柔声道:“你刚才这番话私下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出去后可不能再乱说,那毕竟是先帝。”
  明芙鱼回过神来,也放松了神色,仿佛刚才的对话不曾说过,他们也不曾触碰过什么禁忌一样。
  “人家还不是心疼你。”明芙鱼小声嘀咕一句,心情不好的趴到了桌子上。
  她心情失落,可看着手腕99Z.L上莹润的玉镯,又忍不住弯起嘴角,轻轻拨弄了几下。
  谢岿然心里一叹,有时候他倒宁可明芙鱼能没心没肺的,像刚才那样高高兴兴的吃桂花糕,别替他这些糟心事着急上火。
  他走过去,坐到明芙鱼旁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正想安慰几句,就见明芙鱼笑眯眯的摸着腕上的玉镯,又啃起了桂花糕。
  谢岿然笑着捏了下她的脸颊,回去继续看奏折。
  他离去之后,明芙鱼脸上的笑容淡去,眼里的光也黯淡下来,她侧过身,偷偷看向谢岿然。
  谢岿然身后的轩窗敞开着,烛火明明灭灭,谢岿然坐在微微闪烁的光影中,他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奏章,烛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长长的背影看起来伟岸又虚无。
  他神色认真的时候,眉宇有些冷峻,薄唇轻抿,轮廓棱角分明,漆黑的眸子里深邃而明亮,他的手指搭在桌沿上,思考的时候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明芙鱼看了他很久,直到夜色深深,才双眼阖上,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谢岿然批阅完最后一张奏折,已经是夜深人静。
  他将笔放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抬头望去,明芙鱼正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着。
  她软乎乎的脸颊压在桌子上,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睑上落下一片暗影,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安稳。
  谢岿然浅浅笑了笑,将奏折整理好放到一旁,从衣架上拿了件披风走过去。
  他将明芙鱼扶起来,把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明芙鱼软乎乎的靠在他怀里,脸上压了一道红印。
  谢岿然失笑,抬手给她轻轻揉了揉。
  明芙鱼面颊柔嫩,肌肤白皙,像白嫩细滑的豆腐一样,谢岿然手指轻轻一碰就移开了,仿佛觉得烫手一般,再未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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