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迷惑住陆逊,德昂那两万兵马离谷五十余里,待你入谷之后方才回返,这等以己身为饵的计策,竟然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否则陆逊也不会上当。”你客观地评价了一下,“他很谨慎。”
“若德昂来得迟了呢?”
……来得迟就来得迟呗,反正你是不会输的,但你看到他眼中的不赞同,这句无所谓的话又被你咽了回去。
帐中忽然沉静下来,外面操练士兵的呼和声远远传来,还卷进了不知哪一处鸣蝉的声音。
他望向你的目光柔和,其中又掺了些责备。
“如此用兵,不顾惜自身安危,我确实不放心。”
自从击败陆逊,你的名声从蜀中传到了关陇平原,毫无疑问,你是年少成名的武将,忠心毋庸置疑,比其他人更堪委以重任。
但他不愿。
比起调你去百里之外的前军营,他更想留你在身边当个文官。
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你望见了他心底的那一份私心。
文臣武将们都刚刚离开,你寻思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进帐。
你俯下了身,伸手去捉丞相的手。
他被你惊了一下,不自觉的要躲开……当然,手速没你的快。
尽管有砸碎医学定律的魔法药水加持,他还是十分清瘦,指骨轮廓无比清晰,指腹上一层经年累月写字磨出的茧子。
但仍然十分温暖,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顺着你的手指,传递进你内心更深处的地方。
话说回来,这时候要是有人进帐,你和丞相之一的名声得毁一个。
……说不定两个人一起毁了!
“我不信天下有不落之城,”你说,“纵使真有,我也要替先生打下来。”
……………………你很快就后悔说了这句话。
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你还不知道之后的事情。
总之,丞相被你逼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你暂代邓艾之职。
邓艾的这支兵马你管起来特别省心,因为这三个营的兵马原本就被他调理得十分服帖了。你开了侦测思想听一听兵将们的心声,发现邓艾这人特别有趣。
针对底层士卒来说,邓艾领兵冲锋陷阵时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平时又能同甘共苦,与士卒吃同样的饭菜,因而在士兵中间威望特别高。
但在针对部下的问题上,他在你伪装的那条路上走得特别远。你在危急时才会搞压迫众生那套,而且你也不准备在政治上有什么前途,但他可是认认真真把“畏我甚于畏死”刻在了部下的DNA里,现在重伤回去养病,你听到他的部下一片轻松惬意的心声,对你的到来充满期待。
……你掰着手指数一数,上到二爷三爷,下到魏延邓艾,情商低的武将真的忒多。
连跟黄皓搞不好关系的姜维这么一比都不算啥了。
数日后,赵云邓芝从长安回到了渭南大营,接手营中军务,丞相带着他的行辕相府离营,开始了巡视关陇的工作。
除了收粮之外,你总怀疑还有一件丞相不能诉之于口的工作:为还于旧都做准备。
上一条时间线里,打雍凉是为了长安,但打长安不是为了当成新的军事大本营使用,它不是汉中,它残破与否,人丁兴旺与否这些都不叫问题,它对于季汉集团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政治意义。
只有迎汉帝回长安,才算是实实在在的“还于旧都”,也只有迎汉帝回长安,季汉才真的是季汉,而不是偏安一隅的“蜀汉”,曹魏与孙吴政权的法理性与正统性才会受到最重的打击。
原本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宫中就开始陆续派人去长安督建宫殿事宜了,如果一切如常,那么在今年春夏之时,整个朝廷应当就会迁回长安。
也因此,孙权挑的背刺时机与上一次一样精准,狠辣,老练,他直接打断了迁都的进程,而现在重新开始准备,你挺怀疑年底天寒地冻时汉帝能不能出门,如果不能出门,那绝对相当于孙权替曹叡多苟住了一年时间啊。
不过现在这些事跟你关系不大,看到邓艾军中一切正常,你的本部兵马又还在路上,你向赵云打了个报告,声称你想提前去临晋看一看,熟悉一下地形。
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将军十分痛快的给你批了假条,你顺便还留意到,丞相带着亲信离开之后,整个渭南大营陷入了……贤者时间。
……就特别像皇帝出宫南巡,宫里妃子们么得争宠,于是纷纷咸鱼的那种状态_(:з」∠)_
现在唯一阻碍你勘察潼关的问题就只有——渭南到闅乡没啥闲人了。
渭南以东的每一座城池都是军事要塞,渭南大营本身也是一大片加固过的军事要塞,除此之外诸葛亮还在蒲坂对岸沿河而下修建了无数大小防御工事,这就意味着……
“恭喜你啊,”青行灯一边对镜梳妆,一边冷冷地说,“这附近还真没有美貌少女。”
“……因为这附近百姓都没多少了。”你有些怅然,“我想过河去曹魏那边看一看也很麻烦啊,蒲坂整个儿就成了军事要塞,陌生面孔全是奸细,逮个人说话都不成。”
她停了梳子,转头看向你。
“奸细一般是什么人?”
“……哈?”
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想,“自然是斥候哨探假扮。”
“你像吗?”
“为何不像?”
青行灯上下看了你半天,“斥候又是什么人?”
“……士兵啊。”
“你们这儿还有女兵的?”
“……………………”
说实话,除了面对丞相,否则其他时候……你好像基本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个玛丽苏了。
“还是不行,女人出现岂不是更怪异?”
“化妆成逃难去对岸的士族家眷不就得了。”
“……那也不安全啊。”你想了想,“这兵荒马乱的……”
“嫖个易容术不就得了?”
“给我自己化得丑点儿?”
那张硕大无比的鬼脸期待地凑近了你,“不,给我易容得美一点,说不定能遇到个帅哥呢。”
沿着黄河逆流而上,不是什么愉快的旅行,士族大溃逃是去年蜀汉突袭拿下长安时发生的事,到了今年夏天,因为粮税之事出逃的已经不多见了,但你还是顽强的寻到了能载平民过河的渡口……顺带一提,从临晋出发,你大概走了两百里,才找到了渡口。
关卡查验堪称严苛,但你这么个小妇人,又带了名婢女,慌慌张张的表示与夫君走散了,现下要去弘农投奔亲人,竟然一路也挺平安。尤其令你感到惊讶的是,魏军风纪极严,桩桩件件询问清楚,又待你登过记后,就让你顺顺当当的进了城,并未刁难你。
蒲坂跟你想象中出入不大,城镇萧条,一片肃杀,街上行人稀少,四处可见成队走过的士兵,司马懿平时并不在此,驻扎此地的据说是位极受魏王宠信的年轻宗室。
你听过市井八卦后,心不在焉等待夜晚来临再出门去蒲坂大营探查一下,但好不容易被法术变成小家碧玉款美貌婢女的青行灯兴致特别高,一本正经的带着你上了客舍二楼,挑了临窗的好位置坐下,点了一堆烤羊肉,脍鱼丝,还有据说特别受欢迎的葡萄酒。
“……您一个虚体,能吃得进去饭吗?”
菜肴一样样摆上来,你尝了尝,还不错!只要跟着丞相时间久了,出门吃什么都好吃啊!
“你听说了吗?”它无视了你的吐槽,也拎起筷子装模作样,时不时还向着楼下的街面上望一望,“驻扎于此的将军英俊秀美,殊色惊人,每逢那位将军出行,城中少女皆倚栏观望,将军骑马走过时,街上一地的香囊手帕,好不壮观!”
“……蒲坂也是座军事要塞,城中居民不过数千,哪来那么多少女?”
你那能随意施放黑暗术,每天三次绞杀,一次群体痛苦打击的凶残保镖不满地瞪了你一眼,而后突然激动起来,“你看看!是不是他!”
楼下还真有一阵轻微骚动,没它说得那么夸张,但你还真听到议论纷纷的声音。
“小曹将军!是小曹将军!”
…………曹将军忒多,你有印象的就一个曹老板,已经跟先主一前一后的下线了,这又哪位曹将军?
前后亲卫骑兵护卫着,中间一名年轻武将骑马正从你对面方向徐行而来,长得确实挺美,不输于陆逊亲卫队队长全琮,但年龄略长一点,三十左右,你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打哪儿见过他?
“我觉得这个可以!这个特别可以!”
青行灯激动的一声尖叫!你一个激灵,那名武将也一个激灵,抬头向你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当他看见坐在窗边的你时,他的脸色变了。
你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这不是许昌那一夜,被你押着汉帝逼迫开了城门的曹肇吗?放汉帝入蜀的后果有多严重,他的锅就有多重,但,他不是自愿背上这口锅的!是你亲手给他挂上去的!你寻思……换谁也一辈子忘不了啊,这死仇啊!
“他下马了!他过来了!天啊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坐你对面的美貌婢女还在疯狂尖叫,你心想,你他喵的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第98章
按照契约来说,青行灯是你召唤来的异界生物,接受了你支付的财物后,它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但契约里也没说它不能给你惹事。
归根结底,作为一个能单人打穿潼关副本的虚体大杀器,青行灯对这个世界的感观比你还粗暴,你在不作防备时与常人无异,受伤会流血,斩首会死亡,但青行灯可不会,它没有实体,因而在这个位面里,除了召唤它过来的你,世间万物再无能伤害到它的存在。
不过它到底也不是傻子,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来时,它还是抽空回头看了看你。
“你们俩认识啊?”
……你没空理它,聚精会神给自己先上了几个BUFF,待曹肇的卫士粗暴推开店家与食客,跟摩西分红海一样分出中间一条通道,让这位小曹将军上楼时,你看起来仍然是那个文文静静坐在窗边,素色曲裾,鬓间一根小小铜簪的柔弱妇人,当然,店内的异样也不可能不波及到你。待曹肇向着你走过来时,你还是睁大了双眼。
他上下打量了你一番,“夫人并非此地人吧?”
你以袖掩口,戒备的盯着他。
“夫人莫慌。”这位将军一边仔细盯着你的容貌,一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只是见夫人生得十分像我一位故人,因而前来结识一番。”
你思考了一下,压低嗓子,捏细了一下声线,“妾不过路过此处,并无此荣幸识得将军。”
曹肇又向前踏了一步,青行灯立刻COS忠心婢女,挡了过来。看到曹肇身边的副将十分粗暴的便要推开她,你赶紧出声阻止——
“小灯,你且闪开,不妨事的。”
青行灯瞟了你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你身边,收起了那对近战攻击打接触命中+19附带10d6癫狂之触伤害的爪子。
他一身明光铠,腰间所佩剑鞘纹理润泽如玛瑙,一见便知鞘中宝剑亦绝非凡物,你多看了一眼那柄剑,才重新将目光转向那张贵公子风格的脸上。
“夫人自然不认得我,但夫人的兄长却未必不认得我。”曹肇冷笑一声,“夫人行至此地是为寻机度过黄河前往蜀地吧?”
……你觉得有戏。
见你不吭声,这位将军十分开心,“夫人姓刘,兄长乃是蜀地的江州都督刘赐,是也不是?”
青行灯又瞟了你一眼,你从她眼中看到了【隔宁脑子瓦特了!】的评语。
你深以为然,但还是适时一个后仰,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惊恐,“将军怎知……”
曹肇点了点头,转头吩咐身侧卫士,“将夫人请去我府上,不许闲人搅扰。”
……考虑到你是位妇人,身边又只带了个婢女,曹肇甚至还吩咐人赶来一辆马车,给你塞进去之后,车帘放下,一路运去了他的府上。
车轮吱呀吱呀的,路上行人纷纷向你这辆马车行了注目礼,你刚开始还开了侦测思想,想听一听蒲坂平民对曹肇有什么感观,听过一条街之后你就不听了。
半条街是在八卦你长得有多美能让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另半条街是八卦小曹将军违抗了大都督的军令不知道瞒不瞒得住,顺带还有些魏国民众很关心你家夫君哪位,听说你被曹肇抢走了,会是什么反应。
你收了神通,坐在车里发呆。
“他是真没认出我,”你感慨,“那他是怎么认出我和刘赐有关的呢?”
你的婢女小灯挑起了一点帘子,望向那个马背上的笔挺背影,笑盈盈的从头看到肩,再从肩看到腰,再从腰看到臀,一点也不在乎其他骑兵的诧异目光。
“你还没明白吗?他眼睛不瞎,他只是不能相信刘赐是个女人而已。”它转过头看了你一眼,“你当年肯定给他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了。”
如果你能回到那个红云漫天的黎明,你还会不会那般残忍的待他?
你想了一下,往事不可追,但如果时光能倒流……开城门又不是你下令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者他也可以眼睁睁看着天子一头撞死在城门前嘛,干嘛要怪你呢?
“我觉得我没把他怎么样。”你最后还是如此总结了一下。
它放下帘子,“那接下来你要如何呢?”
你想了一会儿,潼关自古以来便有天险之城,攻陷潼关多半与奇谋无关,若用阴谋,便如哥舒翰被逼出关决战;若用阳谋,便如曹操自蒲坂渡河与马超决战。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用任何掀棋盘手段攻打潼关的话,蒲坂便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