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走过去踢了那小二两脚,那小二也不敢还手,只用手挡着求饶道:“定七爷息怒,息怒。”
玉然见这大庭广众的实在不好看,忙让苍鹭上前拉住了明定。李明定还愤愤的想揍那小二,那小二连连打躬作揖:“定七爷,真不不是小的无礼。是这定七爷欠了我们帐上有好多钱了,却一直不会帐。小的无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明定讶然,这定南侯府不是一向都会给这些自家子弟常去之处按时对帐的。听这程老六讲,只要不过份,府里总是会给银子。没道理欠酒楼的钱欠到被人赶出来,定南侯家还没这么穷吧。
明定看向程六,程六满脸惭色,呐呐不好言。玉然见状,对明定道:“这实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我们换个清静点的地儿再说吧。”
明定想想点头同意,临走前还充大爷的对那小二讲:“程六爷欠了你家多少银子,会将过来,爷来给。”
那小二大喜,忙忙的说道:“总共是四十六两三钱,定七爷您就给个四十六两好了。”明定示意苍鹭给钱,见李明定如此败家,玉然大是心疼,不过玉然非常清楚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定要给男人面子的道理,因此也由得他去。
李明定与程老六相约到了茶楼说话,茶点上来后,那程老六连吃了好几块方才来得及说话:“唉,这细点我已经有些时日未吃到了。”
李明定急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会如此?”
程老六叹了口气道:“你我好久没一起吃酒了,我的事儿,你可能多有不知。”明定看着他不语,示意他接着说。
“我爹亡故了,你知道的吧?”程老六道。这个知道,明定点点头,老定南侯死的时侯,平川侯爷还亲去吊唁过的,当是知道的清楚。现在的程南侯爷是程老六的嫡亲大哥。
“我那黑心肠的大哥,我爹刚一故去。还在热孝中呢,就逼着我们分家。我们这些兄弟都只给了一点儿银子,和一处破宅子就逼着搬出来了。”
明定惊道:“是啊,现下你们还在热孝中,怎就搬出来了。你大哥可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那程老六接着有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玉然听明白了,又是一个宠妾灭妻的故事,但幸运的是这个妻有一个了不得的儿子,从一开始就跟对了主子。待康成帝登基后,身价更是水涨船高。
老定南侯在时都有点压不住他了,何况程老六他爹死了。从程老六口中听来,这现任定南侯先前还是很吃了些苦头的。所以他爹一死,就毫不留情的将这些个碍眼的兄弟都赶了出去。
自从分家以来,这程老六很是吃了一些他先前从未吃过的苦头。比如今儿个这事儿。
李明定听了很受震动,原来,没有了爹,先前鲜衣怒马的侯府公子竟然沦落到为几十两银子被人当街赶出来的地步。
玉然再旁听着也不劝阻,还不停的引那程老六说话儿。越听李明定越难受。
最后那程老六客套的请李明定去他家坐坐,李明定正想婉拒,谁知玉然一口应下。李明定无法,只得起身到程宅做客。
到了程宅门口,只见低矮的屋檐下,杵着掩不住颓丧之气的大门。进得门去,更是满眼萧索。见到玉然他们来,程老六妻很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家衣衫黯旧,实在不便待客。
丫头捧上茶来,程老六媳妇歉意道:“不是什么好茶,请二位将就吃吃吧。”这茶确实不怎好,被侯府香茶养刁了嘴的玉然,只意思的抿了两口就搁下了。
程老六媳妇见状很是难受,他们两口子都不善经营,程老六原在侯府大手大脚花惯了,现下分家出来还是不知收敛。分家的银子本就不多,哪经得起如此花销,很快他们这日子就捉襟见肘了。
草草的吃了两口茶,李明定就急急的拉了玉然出来。二人上得车来,李明定全然没有了刚出府时的热气。很是颓丧,玉然知道他今儿个有点受打击,毕竟几个月前还经常一起玩乐的地位相当的朋友,转眼竟过得如此,确实对比血淋淋的。
一路默默无声的回府。还没来得急换下衣裳,就有人慌张来报:“七爷,七奶奶,快快前去昭华堂,二太太不行了。”
玉然二人急忙赶到昭华堂,二房众人都已到了,就连那久不踏足昭华堂的二老爷也在场了。众人来到房内,只见二太太面如死灰,毫无生气,太医正在施针。
施得一阵儿针,忽见二太太张开嘴想说什么,还未来得急说,微微抬起的手陡然滑落了下去。太医伸出手去在她鼻息前探了探,对着众人说道:“节哀顺变吧。”二太太的丧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其间,走娟与原鸽也相继生产,两人俱都产下一女。
七七四十九日道场过去了,二太太也入二为安了。二房众人开始了三年的守孝。
守孝极为枯燥乏味,李明定又像程老六那样无人管束。见天儿呆在家里,日日无事,渐渐不耐起来。
这天,李明定实在耐不住了,对玉然道:“我想出去会会朋友,你帮我去说说。”玉然讶然道:“你现在在孝期,是不好出去吃酒的,这要让人发现了,现成的教子无方,孝期玩乐这样的弹劾材料,别人是不会放过的。”
明定道:“我不在外吃酒玩乐,我就去朋友家里会会。”玉然道:“别人家,那更不行了,孝期是不好跑到别人家里去的,这也太无礼了些,小心被别人打出来。”
李明定道:“我就去程老六家,他不也在孝期么,无碍的。”玉然听他这一说,眼前一亮,这可行,让他再去实地感受下没有长辈家族养着的侯门庶子的生活,以方便自己劝学。免得现下自行一劝进,他就推脱拖延。遂同意了。
不过,为免这厮故态复萌,特特的让自己的陪房王福跟着。以免这厮又花花肠子,别人参不参奏还另说,最主要的是自己恶心受不了了,因此,此等事体必须严防死守。
李明定兴头头的出去了,却很快又回来了。玉然见他回来,颇为诧异,她原想着这家伙不到天黑不回家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看他脸色,也不大好。遂走过去,问道:“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李明定不答,却像个孩子一样儿抱住了玉然,说道:“我听你的,从今儿后你督促我好学上进吧。”
玉然大奇,这家伙居然主动要求读书,真是难得。如此喜事,玉然当然赞同。
是日,明定起得很早,一大早儿就跑到侯府演练场去练拳了。玉然心道,这家伙莫不是真想转道儿了。
昨儿个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讲。现下刚好他不在,玉然命人去将苍鹭叫来,问道:“昨儿个你跟爷出去,都有些什么事儿,细细道来。”
苍鹭就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原来,李明定昨天真跑到程老六家去了。去时很不巧,程老六两口子正在闹架,原由好像是程老六的姨娘病了,用的药引很值钱,两口子正为这事儿闹着呢。
程老六媳妇还对着李明定哭了一鼻子,说不是自己舍不得,是自家实在没钱,连儿子的衣物都没钱买新的。说到这儿,苍鹭还特意补充道:“我看这个程六奶奶也没说假话,那小公子的衣裳我看都短了一截呢。”
这还不算什么,接着又有泼皮来了,原来这程六还在外欠了高利贷,别人打上门来催债来了。
程老六苦苦哀求,都快下跪求饶了,都没用。
这群泼皮将院儿砸得一塌糊涂。程六无法,只得去将媳妇的首饰盒拿出来抵债。程六奶奶待要阻拦,还被程六踹了一脚,只得抱着孩儿大哭。
第四十三章
玉然听了,问道:“你家爷当时不是在吗?没帮着说说。”苍鹭急道:“说了,但这帮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
苍鹭没好意思说,自家爷也被别人怼得不轻:“定七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定七爷您就甭管了。日后,定七爷如来借钱,我一定给个好价儿的。”
玉然明了,这些个放高利贷的都是有背景的,李明定这个侯府庶子的身份确实唬不了人。想来,李明定不光是被程六家的现状吓到了,还被这些泼皮气到了。
不过,于己确实好事一桩。看来自己得好好规划一下,趁李明定现下心头还热,打好前期基础,争取一鼓作气让这家伙真正向学。
当然这个过程会非常难,但再难也得坚持。要不然,这又是一个程六,程六奶奶的现状,就可能是自己的明天,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
李明定大汗淋漓的跑回来了。玉然迎上前去,亲自帮他换衣。明定嗤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殷勤。”
玉然答道:“你今儿个起的这么早练拳,我高兴啊。你现在应该也好饿了,早膳已摆好了,快过来吃吧,免得饿坏了。”
明定一大早的练拳,现下确实饿了,两人坐在桌边开始用早膳,明定狼吞虎咽,吃得好不香甜。
吃完后还对玉然感叹:“感觉好久都没有吃得如此香甜了。”玉然答道:“那是当然,你练拳后,身体疏通开了,自然胃口好了。今儿个感觉如何?”
明定答道:“你还别说,还真是神清气爽。”玉然打蛇随棍道:“就是,心里有了想法,就是跟平日无所思的好。不过话说回来,昨儿个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只从苍鹭那儿知道了个大概。你现下可愿说一说?”
明定沉默了一下:“我昨儿个看到程六那样儿,心里实在难受。当时人都有点傻了。走时,那程六还问我借十两银子,那小心翼翼的神情真是……唉。没几个月前我们还一起踏马打猎,肆意玩耍,谁知不过短短数月,他竟可怜卑微至此。”
玉然听了,问道:“他们不是有本家么?没回去找找他大哥他们?”
明定摇摇头:“我也这样问过他。他们两口子都去过了的,头两次还进府了,但都没见他大哥大嫂的面儿,都是几个管事和管事媳妇接待的他们,都是一阵冷场热讽后都就让他们出来了。后来再去,门都进不去了。”
玉然听了,想来当年这定南侯受的苦不轻啊,现在是毫不顾及名声面子了。也是,谁愿意为了名声去养曾经的对头,甚而称得上仇人的人。要是换了玉然,她也会这样做的。
明定看到程六,真的有点肝儿颤。常年在庶子圈儿里混,谁不知道庶子分家后是个什么样儿呢。之前都听说了很多,现下身边就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实在让人……
想到此,明定小心翼翼的对玉然道:“我们以后不会这样的吧。我们家的田地好像很多,铺子也多,还有祖母的妆奁也是非常多的,我们日后可分到不少的吧。”
玉然打掉明定的幻想:“我们家的家产是不少,但祖产是不能动的,这必是大房大哥的。余下祖母妆奁与能分的家产,平分五份后就算还是颇为看得过去的,但你想想,我们二房有多少兄弟了。”
想想,玉然给他算了笔帐:“二房的家产,明贤大哥于情于理都必是要占大头的,还有十四弟明鸿兄弟也不能少分。他们两除开后,最多能余下三成分给你们这些庶出兄弟,你想想你们现下兄弟都有十八个了,以后可能会更多。那分到你们每个人身上的还有多少?”
玉然毫不留情的重击:“按你们这么多兄弟分,可能还不如那程六分的多。如果没有别的进项,我们日后说不定还不如那程六呢。”
明定大受打击,之前还总觉得自己侯门公子高人一等,现下来看,除非他老爹能死在他后面,不过,他这老爹要真死在他后面,估计家产也败的差不多了,日后还是有可能不再有锦衣玉食的生活的。
明定茫然了:“那怎么办?”玉然道:“你有什么想法儿吗?”明定道:“昨天那泼皮说我以后要是向他们借钱,他们会给个好价儿的。想是瞧不起我,料定我日后会举债度日的。我气不过,就想着日后好好发奋,定不会让人瞧不起的。”
说道此,明定不好意思了下:“我不想以后也如程六那样儿。你说,如果我现在开始发奋,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如此了。”
玉然坚定的回他:“你当然不会是他。我还想跟着你风光无限的呢。不过,你想好怎么做了么?”
明定道:“我现在只知道该发奋了,但具体要如何做我也不清楚。”玉然明了,现在李明定有了奋进的热情,但缺少方向。
玉然因道:“我心里有个想法。你看可行不?”明定闻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什么想法?你说。”
玉然道:“我想啊,我们这样儿的人家,日后是不可能去经商的,所以要想有进项,那必得是做官,不是说让你去贪,至少是有了一份俸禄,有了立业的根本。你说呢?”
明定摇摇头道:“这个不成,要做官必得去求祖父他们的,以前不是没有人去求过,但都被骂回来了。”
玉然好奇的问道:“有人去求过了,谁啊?”明定道:“就是我那好五哥啊。他去求过后,祖父不但没同意,还特意严令侯府子弟,未经允许,绝对不可擅自去跑官的。”
玉然听了,暗道,侯爷英明,就李明仲这样儿的去做官儿,那不简直给侯府招祸的吗。后面下的这不准擅自跑官的令,也是怕他们中了圈套,做官不成,反招祸。
玉然思忖一下道:“我想侯爷不是不想让你们出仕的,只是,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儿,现下你们兄弟真没几个拿的出手的。我想,如果你表现出色,尔后再稍一求,侯爷必是同意的,毕竟家族也需子弟得力,才可发扬啊。”
明定一想,是这个理儿:“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你说,如果我好好表现,祖父看在了眼里,会不会给我机会的?”
玉然笃定的答道:“那是肯定的。”接着又说:“要如何让祖父看在眼里,我们现下需要谋划一下,你看如何?”明定道:“你说。”
玉然道:“首先,不说你要才兼文武,那也必得明理知事,那要做到这个,你必得好好读书才行,还有你的字也必得练得拿出手去才行。毕竟写条陈,上折子这是做官必得做的功课不是。”
明定一听读书,立即否定道:“我们家是以武起家的,我好好练武,日后从军中出身也一样啊。”
玉然听了问道:“你爷爷现下还掌有军权么?还有你大伯、大哥他们可有在军中任职的么?”
明定摇摇头道:“当今哺一登基,祖父他就将军权交了出去。大伯、大哥他们现下也都未在军中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