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奴才认得他们的衣服,上面确实是尚功局的纹绣,想来这点不会错的。”
这么一说,余清清倒是放下心来。
她跟着那些人出去。
那些人带着她一路往尚功局的方向走,却是一路绕路,最终到了一处偏僻的宫门前。
余清清打量了对方一眼,她以前是空手道黑带,原身也是身怀武艺。她站在那里,坦然自若:“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这些人到底是尚功局的人,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应该是有人指使。
为首的老太监眯起眼睛笑,他的衣服比其他人精贵一些,其他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他笑眯眯的说:“小主既然身单力薄,就不应该管不该管的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然遇到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如今这里偏僻,就算小主是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也没人会管,我们不想为难小主,就这么说吧……是小主坏了规矩,祖宗规矩有言,这宫中妃嫔请太医,若是没有外人作证,一律只得请女医前来诊治,而小主如此做,跟祸乱宫闱有什么差别?”
“宫廷之中女医稀少,如何请太医?这已经是太.祖时候的规矩了……”余清清蹙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为首的太监道:“有人向上面告状,说是小主触怒了宫规,应该受到责罚。但我们这些人不想为难小主,惹不必要的麻烦……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只看小主做到什么地步了。”
说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食指和拇指来回晃动,余清清目光在老太监和周围转了一转,忽然有了思路……
整天里对原身怨声载道的人,除了飞星还有谁?就连原身都能看出来飞星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自己那一日说出来,却让飞星忌惮自己,想要把自己除之而后快……
余清清想着,忽然咬紧了后槽牙。
她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却没有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惹来这般恶毒的报复。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
她眼神复杂起来。
那管事模样的太监看她久久没动静,叫人朝她走过来,她压下心里的种种感受,到底是形势比人强,拔下头上的两根珠钗,交给太监。
老太监眉开眼笑,定睛瞧了一眼成色,朝着她行了一礼:“这就对了,多谢小主提携,这玉石的成色不错,看在小主这么厚道的份上,我们回赠小主一个消息……”
“等到一月之后就是万寿节了,到时候每位妃嫔都要向皇上送上寿礼,若是小主想要得宠……”
话说一半就够了。
聪明人都懂。
这老太监油滑,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是这样,做惯了人精,哪怕是今日勒索了余清清,也要讨好卖个乖,给余清清留一条后路。
说不定余清清有一日发迹了呢?
余清清将这些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如果说以前她还觉得不真实,直到现在,才有了穿越的感觉。她看着老太监领着几个人,消失在宫道的尽头,咬了咬牙。
余清清转身回宫。
等到她回去后,纤云和小贵子都发觉她脸色不好,小贵子跑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余清清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拿了一颗药丸做的糖豆给他,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气坏了身体是自己的。
今日的事,到底是给了她一些触动。
这里已经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了,这里是冷冰冰的宫廷,人人都想着竞争上位,十五五岁的人不是孩子,已经是成人。
她不能再用过去的思维面对现在的环境……
若是不打起精神,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自己吃亏了。
余清清好端端的坐在罗汉床边,脸色如常,等飞星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吓了一大跳。她脸色一阵阵发白,站都站不稳。
余清清没有管她,自顾自的吩咐小贵子去外面取膳,又吩咐小贵子,纤云一起用了膳,整个过程都把飞星晾在一边。
小贵子和纤云原本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而他们在一边伺候,看到飞星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隐隐约约明白什么……
他们原来还有些可怜飞星,被小主疏远。
可现在看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飞星没做坏事,为什么要离小主那么远,头顶还一个劲流汗?
飞星战战兢兢,连气都不敢喘,而余清清全程都没看她一眼,等到用了膳之后,才施舍她一个眼神。
余清清道:“从今天起,我这屋里的事就不用你伺候了。”
“不听话的奴才总要发落,先前是我好心,才由得你在外面胡作非为,至于现在……背主的奴才罢了,既然你对我不敬,明日我就找了管事姑姑,把你送去慎刑司吧。”
“奴婢没有做对不起小主的事,小主相信奴婢……”飞星想起来听过的传闻,胆子都快要吓破了。她一直提心吊胆,等到余清清说话之后,就更加害怕了。
明明自己找了尚功局的人告状……
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到底是谁把自己交代出来的!
她的目光在纤云和小贵子之间飞快挪着,犹疑不定。
也是她一直在外人面前跋扈,却又看不清局势,才有将余清清取而代之的想法,她不过是个宫女,哪里比得上余清清?
只是她一个劲的想攀高枝,当局者迷罢了。
余清清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你该怎么向我表忠心?你以往做的那些事,我可都记了心里,现在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相信。”
“奴婢……奴婢发誓永远效忠小主,绝对没做对不起小主的事,奴婢发誓……”
飞星急了,猛地跪下来,使劲的向余清清磕头,一时咚咚作响。她又抬起头来,拼命的抽自己耳光:“小主相信奴婢,奴婢没有做背主的事,奴婢不能被送进慎刑司……”
余清清的话音轻轻淡淡,语重心长。
“就这几个巴掌,可不够响亮啊……”
飞星有些懵,反应过来,立刻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得自己脸啪啪作响,一边打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对不起小主,求求小主饶过奴婢吧……”
余清清越看她,她的心里就越慌,直到脸颊流出血来,这一刻她才真的明白,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是余清清,是她不自量力做这种事……
等余清清和其他人离去之后,她还一个劲的扇自己,抽得脸颊青肿都不敢停。
都怪自己!
她以为余清清是个蠢货,反而弄巧成拙!
飞星在外间的地砖跪了一夜,一想起余清清,脑子里都是嫉妒。
为什么自己不是主子呢?
若是自己坐上余清清的位置,肯定能得到皇上的欢心。
她的心一会儿飞上枝头,一会儿坠入泥泞,仿佛自己得偿所愿,早就成了后宫的主人。而转瞬之间,一阵冰冷的冷风吹过,她整个人清醒起来,冷汗湿了衣服……
这只是她的妄想罢了!
……
翌日。
余清清一早就起来了。
她眉头比常人更浓,眼睫也更卷翘,比起寻常的闺阁女子更多一些英气,不适合浅粉杏白,她未着粉黛,挑了一件绯色的裙衫。
裙衫剪裁得当,若是穿修身的胡服,一定更显利落。
前几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停了请安的事,而今恢复每日的晨昏定省,宫里每个妃嫔,就连最低位的秀女都要过去坤宁宫。
宫道笔直而宽阔,一颗树都没有,余清清和纤云走了半个时辰,走到拐角的时候,忽然迎面遇到一位宫装丽人。
眼前的女子一身鹅黄宫装,眉眼娇媚,周边簇拥着一大群宫人。她似乎恼怒什么,指着宫人的鼻子呵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跋扈。
余清清蹙了蹙眉,下意识的就想要回避。
那人是原身的熟人。
几月里跟原身发生过好几次矛盾,关系降到了冰点。
余清清迟疑间,女子注意到她的脚步声,抬头朝余清清看来。
“原来是你啊……”
女子眉梢一挑,似笑非笑,话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
第4章 现在还有谁能护住三哥?……
余清清记得,这人是丽嫔。
她和原身同一日入宫,如今已是四品嫔位,这两个月风头正盛。
丽嫔是吏部尚书家的三女儿。
吏部尚书老来得女,宠得她刁蛮跋扈。两人之所以解下梁子,是丽嫔有一次在闹市纵马,路过的原身拽住马匹,救下差一点被她踩踏的孩童,结果马匹把丽嫔摔下来。
丽嫔不依不饶,幸好当时的镇国公府世子主持正义,才放过了原身。
丽嫔相貌娇艳,母亲是当今皇后的妹妹,自然是入宫承宠。而原身跟随在燕州边关打了胜仗的父兄回京,皇上下了选秀的圣旨,不得已而入宫。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丽嫔眼角泄出一点笑意,笑得张扬:“今儿真是巧,我说出门的时候怎么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遇到你了。”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她不怀好意的瞧了一眼余清清,见余清清一副穷酸样,撇撇嘴:“听说你入宫之后去了朝云宫,那地方嘛……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当初余妹妹给我的许多恩惠我都记着,别把我忘了吧?”
说到余妹妹的时候,她加重了声音,话里的意思余清清一听就明白。
这是把她记在心上了呢。
余清清不想跟丽嫔计较,她低眉问纤云:“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小主的话,现在快辰时了。”
纤云瞥了丽嫔一眼,有些迟疑:“小主,离坤宁宫还有些路,咱们是去参见皇后娘娘,可不能误了时辰。”
丽嫔现在是得宠,但皇帝宠幸的美人多了,谁知道她能得宠多久呢?
犯不着跟她有交集。
余清清想了想,向丽嫔行了一礼:“臣妾见过丽嫔娘娘,感谢娘娘记得臣妾,不过臣妾还要去赶着给皇后娘娘请安,恕不多陪了。”
余清清落落大方,丽嫔先前说的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她往宫道的另一边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宫道尽头。
总是跟自己作对就罢了,如今还无视自己……
等着吧。
迟早要让她吃苦头!
丽嫔看了一眼余清清,又瞪了一眼身边的宫女,狠狠跺了跺脚。
深秋的阳光从宫道里落下来,蕴了几点湿重的寒意。天气渐冷,余清清走在路上的时候,穿着轻薄的裙衫。
裙衫配色鲜明,是边境燕州的风味。
一路遇到的其他娘娘小主,都穿着比甲和袄裙,有些人握着手炉。这样一来,更显得余清清扎眼。
待到坤宁宫的外面,妃嫔小主们都候在宫门外。余清清望了几眼,坤宁宫金碧辉煌,那墙高高的,路也是广阔。
一个管事姑姑模样的人很快出来,吩咐她们见了皇后要懂得礼数。
妃嫔小主们纷纷应声。
姑姑把她们往里面领,等到进了内殿,才有人扶着皇后出来,皇后娘娘坐在主位的时候,这些妃嫔小主们又是跪了一地。
前面的妃嫔们跪了一片。余清清跟着别人跪了,抬眼看着乌压压的人头,觉得膝盖疼。
过了半晌,一个端庄的声音道:“免礼平身。”
余清清跟着起来,抬眼望去,只见软榻上坐着一名身着金色鸾袍的中年女子,鬓上并未有太多珠饰,难掩端庄威仪。
皇后娘娘是如今的继后,有贤良的名声。育有五皇子,如今已是太子,元后所出的三皇子也一直养在她的膝下。
皇后坐在主位,贵妃坐在皇后的下首,其他的几位妃嫔叫不出姓名,都是宫里的老人。丽嫔坐得离皇后娘娘近些,却是一身珠翠,眉间都是葳蕤春意。
接下来皇后传唤新入宫的娘娘小主,跟她们训了许多话,要她们安分守己。
说完之后,又告诫道:“如今大家都是皇上的人,身为宫中的妃子,要恪守妇道,好好侍奉皇上,才能不辜负自己的父母,尽到自己的职责。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妃,都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皇后说了这句话之后,众人点头称是,丽嫔像是把皇后说的话都放在心里,跟着应了几句。
她瞧了角落里的余清清一眼,忽然笑了笑,声音清晰的响起来。
“说起来,各宫的姐妹都是官宦人家,懂得恭顺的道理,对皇后娘娘诚信顺服。臣妾忽然想起来,如今前线战事紧急,多亏贵妃娘娘的兄长支援前线,把北戎人拒在关外。”
丽嫔向余清清看去,眉峰一挑,眼里含了些挑衅:“皇后娘娘说的是,我们这些宫闱女子都该效仿娘娘捐出首饰。不过我听说,这余美人跟我们可不一样,她来自大雍的边境,曾随父兄在前线抵御贼寇,说是好几次立下军功。”
“余美人不通诗文,也不懂咱们宫里的规矩,却比我们都强多了,我们在背后绣些帕子,捐些首饰,也不过是绵薄之力,哪里像余美人一样,有在前线抗敌的经历呢?”
她这话一出,妃嫔小主们纷纷朝余清清看过去。
在座的人都是世家贵女。
既然是世家贵女,自然是看重京城里的门第,打心底里瞧不起余清清这种边关来的,更何况当今皇上喜欢娇弱美人,时下京城以弱质袅娜为风。
对于余清清,她们第一眼就觉得不喜。
皇后一想到余清清来自燕州,眼底顷刻间冷了。她的哥哥位列内阁首辅,家族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满门都是公卿,而贵妃一家从军,兄弟是立下赫赫军功的抚远将军。
这些年来,只要是武将都跟贵妃家里有一些牵扯,这丽嫔口中的余美人……兴许是贵妃的人。
皇后是后宫之主,可贵妃却深得皇上宠爱,跟她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