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
屋里依旧是空荡无声,天色渐渐暗下来。余清清听到一阵动静,朝外面看过去,大殿那边的宴席逐渐进入尾声,黑暗中,走廊尽头走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外面的宫女都站直身子,齐齐道了一声:“奴婢叩见殿下!”
赵公公跟着苏廷,一路把这些人挡下,跟她们一起退出去。苏廷走在前面,他身上沾了些酒意,脸色沾了些酡红,那昔日的松竹味道染了清酒,闻起来更是醉人。
通晓人事的女官嬷嬷,还有伺候的丫鬟一起守在外面。
她们瞧见苏廷,都一同退去。
苏廷走进房间,看到少女坐在敞开的窗边,烛光摇曳,面前摆着一盘棋局。她单手拈着黑子,有些疑惑的托着下巴。
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走向。
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棋谱,对着这棋谱下了半天。
也是难为了她……
苏廷的脚步声响起,余清清转头朝他看来,她的目光温和平静,苏廷被这么看着……
心里就渐渐平和起来。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下来:“下棋吗?”
余清清拈了一枚棋子,“啪嗒”落下去,朝他看过来,道:“我让人送过来的棋谱,说是你昔日珍藏的。如今下了一会儿,照着那残局却是没办法找出门路,你过来看一看,我都是照着棋谱下的……”
余清清的声音有些郁闷,她朝苏廷看过来,目光含着热力一般。苏廷下意识的低头看着那棋局,瞧着余清清所执的白棋,此时棋局已经陷入僵局。
他很是自然的教导余清清。
一一给出破解之法。
“这是我以往和人对弈的时候,那人心高气傲,棋路也奇诡古怪……你照着他的思路去下,自然是要出问题的。”
苏廷的手肘微微撑着桌案,余清清在他身前,就像被他圈在怀里一般。他未察觉到这一点,眉目深深,沉思着当前的棋局:“棋形种类繁多,常有好形如活形,严谨形、轻灵形,不好的便是凝形、裂形、重复形。”
“围棋之道,个子之间配合优雅,才能发挥充分……如果一味的猛攻直取,只能是自取灭亡罢了。”
苏廷专心做一件事情,教了余清清良多,半个时辰过去,才发觉气氛异样起来。他朝余清清看去,发觉余清清撑着下巴含笑看自己,诧异道:“怎么了?”
他专心的样子极好,认真的模样极好,乃至于因为婚事,微微紧张的模样都是极好……
余清清过去醉心医学,从未想过婚姻这一件事。乃至于外人对她的看法都是娇美飒爽,有男儿气。
没人会把她跟婚姻扯上关系。
却没想到……
居然结下这一段缘分。
余清清含笑看着苏廷,注意到一边的红绸,想起这红绸曾经缠在他们手间,眼里的笑意更多了些。
她看向苏廷,眼里落了点点笑意:“殿下还没做一件事情,是忘了吗?”
她这么一说,苏廷才想起了什么,瞳孔倏然放大了些。余清清眼底的笑意更多了些,仰头朝他看过去,逐渐逼近他。
她眼里笑意深深。
像是把他整个人看过一遍……
苏廷意识到什么,耳廓染了深深的红意。
“你我虽是夫妻,但也该秉持夫妻之义,顾及圣贤之礼,经文之意。我知道你的意思,只如今……”
苏廷对余清清渴望已久,可对这种事情,到底是有一些抵触。他的脸色清冷如同谪仙一般,面容漫上一丝殷红却是出卖了他。
余清清瞧着他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这是说什么呢?我说的,是殿下忘了这婚礼的仪式要有始有终,我先前问过了喜婆,说是要用喜秤掀过了盖头……我一直都等着殿下。”
余清清道:“殿下忘了吗?”
她这般笑着,很是正经一般,苏廷脸色泛了点点的羞赧绯色,深吸一口气,转眼之间恢复了方才清冷的模样。
因着余清清的那一点作弄,他眼里漫了一些嗔怒。看了余清清一眼,就要去取红盖头,而余清清在背后看着他,他只听见余清清含笑的声音,眼前一黑,忽然瞧见余清清举起喜帕,喜帕陡然落在自己脸上。
大红的喜帕描龙绣凤,罩下一层黑暗,与外界隔绝出一片距离。
少女含笑的眼眸就在眼前。
她凑近他的耳畔,话语似染着热气。
“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如今才知道是缺一方喜帕。殿下在我心中,总是要添些红色,这般的艳色……才是最美的。”
余清清离苏廷很近,温热的吐息漾在他的眼前,他的寒毛一瞬间炸了起来,身体僵硬起来。他迟疑了一瞬,眼里漫了点点怒意,下意识的就要掀开喜帕。
余清清先一步,用手指轻轻压住了。
“余清清!”
少女的指尖涂了寇丹,轻轻的压住那一方喜帕,微笑道:“殿下不是一直都信任着我的吗?我总是会一直善待殿下的……至于现在,该是要挑起喜帕了。”
“殿下可曾听说过,得用喜秤挑起喜帕,才能喜上加喜,让新嫁娘一生都顺心如意啊……”余清清轻轻叹息,少女身穿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落在她高高的发髻,以往眉间的那股英气都被中和,化为一种媚意。
她用喜秤高高挑起喜帕。
苏廷睁开眼睛,便是这一幕。
他想过余清清描妆的模样,她不喜欢涂脂抹粉,但描妆的模样怎么会……
如此娇美。
超出他的想象。
以往有很多女子都对他有意,美人宫妃,贵族小姐,许许多多的女子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他身边,哪怕是这些人用尽手段,他都没有一丝情意,觉得下作。
可为什么……
一见到余清清,他就这么的……
只想占有她的这一份美,只属于自己一人,其他人看到半分,都没办法接受。
苏廷的瞳孔颤了颤,眼里是深深的着迷。他昔日厌恶□□,而到了此时,却是有一种深深吻下去的冲动……
他攥了攥自己的手,呼吸沉重了些。半晌,他将余清清抵在桌案旁边,转守为攻,一瞬间掐住了少女的细腰。
喜帕一瞬间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眸里阴暗起来,面色却更是清冷:“是我忘记了这些事婚娶之事本就与世人的眼光无关,你是我的,我也该是……你的。”
“我一直都该是你的。话语沾着极是湿濡的情意,一瞬间漾在余清清耳旁,昔日他怕灼伤了余清清,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意,而此时……
终于都释放出来。
水红的帷帐一瞬间落了下来。
夜色更深沉了些,似能听到低低的呢喃响起。那沉重的凤冠霞帔倏然掉落,砸到了角落的花瓶,花瓶发出了砰然的一声响,红枣桂圆跟着洒落在地。
而这样的响声传到了门外的宫人耳边。
女官嬷嬷们听到声音,都不由自主红透了脸。
原来殿下年纪虽小,居然是这么凶狠的吗?
姑娘瞧着是这般文静的人,怎么在房事之途,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
她们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上都漫出红晕,深深低下头去。都说衡王殿下不近女色,却没人想到,原来是只许姑娘靠近。
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佛。
哪里来的精怪。
她们原来以为殿下没有半分感觉,对宫帷之中的女子,都难以动情……
却哪里想到,哪里是殿下不喜女色呢?
是殿下只喜欢姑娘这般的女子。
只对姑娘动心罢了!
第60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被翻红浪, 一夜方消。
这一晚的事情都是荒唐。
苏廷以往有病在身,最注重休养生息,太医都说, 男女欢爱是伤人之事,虽能带来一时的欢愉, 可到底是有损精血。
况且佛家的经书也有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苏廷一直都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原本是持戒的居士,都是清心寡欲……
如今因为余清清。
才一次次的坠入爱欲之中,拥有常人的喜怒哀乐。
第二日苏廷醒来的时候,晨光熹微,淡淡的光照进来, 落在两人的发梢。桌案的龙凤花烛烧了一夜, 已经烧尽了。
身边的余清清还睡着。
他低头看去, 瞧着少女白皙的脸, 嫣红的嘴唇。她醒的时候总是镇定自若,如今卷翘的睫毛遮住眼睛, 看起来有些娇弱。
苏廷微微垂下眼眸,替余清清整了整衣领, 而他的目光从余清清的脸上看下去,脖颈,锁骨……
少女的身段曼妙,像是蜜一般。
苏廷眼眸暗了一暗。
昨日他还是……
太粗暴了。
在这种事情上, 男子得到的都是畅快, 而女子初次承宠,大半是痛苦。
苏廷想起昨日的孟浪,终是有些红了耳尖。他把手放在余清清的腰腹, 轻轻揉起来,那雪腻的触感在手中流连,苏廷的耳尖越发发红,心里冷静起来。
过了半晌,余清清醒过来。
苏廷的手还在她的腰间流连,转瞬之间,余清清捉住了他的手,苏廷朝她看过去,问:“舒服了吗?”
“我看你这里都青紫了,一看就很是疼痛,才这么做……想着你会舒服一些。”
余清清看了他半晌,含着笑意:“殿下这般纡尊降贵,替我做这些……我自然是舒服的。倒是殿下,为我做这些事情,让我受宠若惊了。”
“明明是你为我牺牲良多。女子做这些,都是该要承担痛楚……”
他的目光清凌凌,恪守礼仪,似乎是对余清清负责的正人君子一般。余清清被他这么看了几眼,目光一时间复杂起来,她朝外面望去,注意到门外等候的人影。
苏廷早早唤来宫女,等到余清清醒来之后,才唤宫女进来。
外面的热水等久了。
苏廷早早就吩咐过,给余清清沐浴这一件事。室内弥散着昨夜未尽的麝香味道。他清冷的面涌了些酡红。过了一会儿,粗使婆子扛着热水进来,又关门退下。
苏廷朝余清清看过去。
他的脸色泛着一丝绯色,及时压了下去,藏在耳尖之下。
“你的身子都是青紫,没有力气,等一会是你自己洗还是我替你洗……”这句话似乎耗尽了苏廷的力气,他的声音磕磕绊绊,只是一说……
耳根便红了彻底。
余清清慢慢翘起了唇角。
等到苏廷又朝她看来的时候,她道:“殿下多虑了,我自然能照顾好自己。至于殿下……”
“殿下的脸这么红,是昨夜没休息吗?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可以替殿下洗洗……殿下的脸这么烫,等一会儿水都烧开了。”
余清清很少说这样的话。
苏廷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眼里含着一丝轻惑,像邻家的猫儿一般。
余清清有点想给他顺毛。
她这么想着,也确实是做了。
她抚了抚苏廷的长发。
苏廷黑发白衫,发丝凌乱。他抬眸看向她,更是俊美的不似凡人。
余清清愣了愣,笑道:“殿下还没说呢。殿下从未伺候过别人,怕是手生,反而是弄疼了我,不如是我替殿下洗……”
苏廷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而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眼里露出轻忿的神色。
“你再这么油嘴滑舌,我就……”
刚刚轻怜蜜意,说着自己该要补偿余清清的人是自己。
他又能做什么呢。
苏廷忿忿看了余清清一眼,像是要拂袖而去。而余清清瞧着他的脸色,忽然笑了笑,道:“殿下!”
“我昨夜劳累了一夜,如今实在是没了力气,殿下能够没有我,可我没有了殿下,是万万不行的啊!”
余清清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没让外面的人听到,却传入苏廷的耳里。
苏廷像被雷劈过一般,停在原地。
他的脸色更红了些,咬了咬牙,才朝余清看去,却见余清清似乎真是因为昨夜的折腾,没了力气一般,直起身都有些困难。
他过去,少女软软靠在他怀里。
过了半晌,苏廷抱着余清清入了水,那浴桶将少女整个儿容下,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一般飞舞,雪腻的肌肤就在苏廷眼前。
“现在,殿下还愿意为我洗浴吗?”
苏廷顺着余清清的视线看过去。
不似想象中的画面。
少女的肌肤滑腻白皙,先前的衣衫褪去,露出的肌肤横着一些疤痕,如同精美雪瓷绽出的裂痕一般,将身体的残缺都展露出来。
迎着熹微的晨光,苏廷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身体不似别人的完美。
习武多年落下的损伤,阵前拼杀留下的伤痕,到底是难以掩盖。
余清清仰起头来,低低笑着,一脸的满不在乎。这样的伤痕在旁人看来都是丑陋,而下一刻,苏廷低身看去,手指慢慢流连,触碰她的肌肤。
“这一道疤痕是你为了护我,只身带兵前往北戎时候落下的。有人暗算我,是你替我挡下,受了这箭伤。”
他顿了一顿,又道:“都说女子害怕留疤,如果用药就能免去疤痕,可你却说用药要伤筋骨,你宁愿如从前一般握剑,也不愿让我受伤……”
苏廷的手指落在那深深浅浅的疤痕,骤然低头朝那疤痕亲下去。
难得的温柔。
“我是你的夫君,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此生唯一的夫君。女子与男子做下这种事情,便有了联系,便会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