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萧池占了上风,不少人闻名而至,父亲也跟着投在他的军中。旧日的下属成了皇帝,秦家是有些惶恐的,但父亲渐渐地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萧池登基为帝后,亲封父亲为胡国公。
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四位国公爷。
五人手中握有不少兵权,但在登基后,陈国公侯德义先交出兵权,萧池不肯,后来其他四位国公爷也跟着效仿,一来二去,萧池才收回五人的兵权。
陈国公与萧池是拜把的兄弟,当年同在徐州效力,陈国公的做法让人不喜,却迎合了皇帝的心思。这时,传出了皇帝有意立侯家女为太子妃的旨意。
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发觉萧宴开始动秦家,接着,将她送走。
从始至终,件件大事中都没有凌王的身影。
萧宴今日过来,句句不离凌王,难不成中间有许多她不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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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就是东宫的大喜事,东宫众人都在忙碌中,进进出出,宫门各处放行得很快。
中宫也拨了不少人去帮忙,明华公主留在了中宫里,日日听着东宫的内侍婢女来禀事。
新朝新气象,又是宫里的第一件大喜事,皇后极为重视,处处求精致,样样争取奢华。
尚宫局来询问太子妃寝殿的摆设,皇后一口道:“精致些。”
明华却道:“不可,力求文雅才是。”太子妃江氏与她们都是不一样的,江家是士林之首,品味倾向于雅致。
皇后不听,“太子妃是将来的国母,不能寒酸,再者你父皇的意思很明显。”
明华不再劝了,倚靠着椅背,听着皇后继续吩咐下去,桌椅需用最好的木头,屏风要用前朝珍品,殿内地板阴寒,又需铺就柔软的地毯。
不仅如此,就连太子妃的銮驾上都需用金子雕刻的车顶,又用上了夜明珠,奢靡之极。
明华心思淡了,时至今日,她也不去争权,累了倦了,驸马一死,她的魂魄也跟着去了。
皇后吩咐了一下午,直到太子萧宴来了。
萧宴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悬一玉,雅致端方,俊美修目,宫娥瞧见后都低下了脑袋。
皇后欢喜招呼人过来坐下,明华识趣地让出一侧的位置,萧宴坐下。
皇后将册子递给他:“你看看哪里不如意,再教她们改,你是太子,细枝末节都不能疏忽。”尤其在凌王面前,万不可丢了颜面。
萧宴兴致阑珊,走马观灯般看了一眼,随手就放下,“尚可。”
“你上点心。”皇后恨铁不成钢。
萧宴这才道:“娶太子妃娶的是端庄贤良,这么大的动静会让文人觉得大周搜刮民脂民膏,不然哪来这么多的银子。母亲还是一切从简,江家不会在意这些。您想争些颜面也好,但这个时候不稳妥。此时不是炫耀,而是安抚民心。”
萧家是前陈的臣属,踢开主子,自己登上皇位,文人墨客口诛笔伐下,名声会难听,江氏唯一的作用就是安抚文人。
皇后这么一办,江家未必领情,只会觉得皇室没脑子,办事都不会办。
“那怎么办?”皇后瞬息也明白过来了,开口询问明华与太子。
“中规中矩,前陈有娶太子妃的先例,母亲照例而为。”萧宴道。
一侧的明华一直在看着萧宴,时刻注意他的神色。
萧宴又说了些细节上的过错,见时辰不早,就先回东宫。
明华疾步拦住他,“太子。”
萧宴停下脚步,她几步靠近,陡然闻到梅花香气,她蓦地一怔,东宫内并无梅花。
“长姐有事?”萧宴笑问。
明华摇首:“我方才劝过母亲,她不听。”
“孤会让人去办。”萧宴转身就走。
明华凝眸,脑海里似乎有了些东西,立即令人去各宫门查看,挨个询问太子今日可曾出宫。
暮色四合之际,属下来报,太子今日未曾出宫。
明华觉得不对,太子若是没有出宫,那他身上的梅花香气从哪里来的?
她放心不下,令人再去问一遍,答案依旧与原来一样。
既然没有出宫,就教人去查了宫内各处的梅花林。
宫人去办事,等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梅花林处的管事回报,太子未曾去梅林赏花。
明华陷入困境中,没有出宫、没有去梅花林,那么就只剩下各宫娘娘的宫里养的梅花。
陛下初登基几载,后苑里的妃妾不多,都是在徐州的时候纳的妾室,占了前陈宫廷后便没有再纳妃。因此,后苑里的妃妾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而喜欢梅花的不多,栽种的就那么几人,但太子是不会随意后妃的宫苑。
萧宴行事谨慎,可见是不会沾染后妃宫苑里的梅花。
明华思索再三,总觉得宫门处有人说谎了,太子昨日定然出宫去了。
亦或是宫里还有什么地方种了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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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醒来的时候,闻到阵阵梅花香,赤脚下榻,却见廊檐下摆了不少盆栽的梅花。
颜色各异,妖艳、惊艳、清冷的姿态也是不同。
萧宴这个疯子竟然送了这么多梅花过来,她看了一眼就转回殿宇,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一顿,殿内何时铺了地毯?
地毯很软,赤脚踩在上面很舒服,比穿了鞋子还要暖。
想法在脑海里只停顿了片刻,很快,她就忘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萧宴答应带她去观礼,到时,她就有了逃离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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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布帛
廊下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坐在屋内也能闻见,暗香疏影,清清淡淡。
一扇窗户并不能阻隔什么,秦绾宁端坐了许久,依旧赤脚走到廊下,自己搬了一盆梅花走到屋里。
香气更浓了些,秦绾宁凑近,玫红色的花瓣上黄色的花蕊尤为显眼,正月里的梅花比起冬日里的梅花香气还要浓郁。
她贪婪地吸了吸花香,伸手拨了拨盆内的泥土。
盆栽的梅花需用的泥土与外间是不同的,怕积水烂根,泥土都需配制。
莹白的手指里抠了些土出来,潮湿松软,与外间不同。
大周帝都是在金陵,算作是南方,四季分明,适宜梅花栽种。但这种泥土是不多的,甚至来说宫里都不多见。
她继续往下扣了扣,摸到了根茎。
萧宴看管她素来严谨,一字一纸都带不出去,想到这里,她又摸了摸根茎。
一炷香后,她将梅花搬了出去,吩咐道:“这株梅花不大好,好似要败了,你送回花房去重新培育。我不会伺候花草,想来花房是有人会的。”
竹茗瞧着落了一层花瓣的梅花后,略有疑惑,但见姑娘蹲在其他的梅花旁观望,时不时伸出细指摸摸了花瓣,明显是很喜欢的。
她将疑惑压了下去,令人将梅花原路送回去,让送花的小厮注意些。
小厮是一少年,十六七岁,唇红齿白不说,一双眼睛也尤为漂亮,他冲着竹茗笑了笑,“好好地花怎地又送回来了?”
竹茗谨慎,不予回答,屋子分内院和外院,姑娘住在内院,而小厮是在外院,是不准打探内院的事情。
内院外院间守卫也极为森严,轻易不许随便走动。
小厮得不到被甩了冷脸后,依旧笑嘻嘻地抱着梅花离开。等竹茗的身影消失后,他端着梅花打量了会儿。
他用手拨了拨盖在泥土上面的花瓣,疏松的泥土与之前略有不同,莫名浑身一颤。
周遭都是打杂的小厮,同他一样,坐着杂碎的伙计。
忍不住全身颤抖后,他很快就稳住自己,抱着花继续朝外间走,走到无人之地,立即伸手拨弄泥土,触及根茎之际,忽而摸到一块布帛。
果然是有问题的。
趁着没有人发现,他快速将布帛藏入怀里,又用花瓣将拨弄过的泥土盖好。
再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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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梅花开得很好看,颜色深浅不一,秦绾宁每日里都要出来看一回。
她每日的举止都会记录在册,外院的小厮就会将册子送出去。
每日清晨,萧宴都会受到这样一本记录秦绾宁一举一动的册子,从她的举止中猜出她的想法成了他每日最大的乐趣。
东宫事务繁多,加上婚期愈发近了,他就无法脱身去见秦绾宁,每日里就是靠这本册子过日子。
秦绾宁喜欢梅花,他就搜罗品种不同的梅花送过去,正值建国初期,赏花也是一种奢侈的生活。
皇后乃至那些朝臣夫人都是行伍出身,没有赏花伺候花的品味,各色品种的梅花得来尤为不易,太子秘密去寻,瞒住了旁人,却没有瞒住明华公主。
明华聪明了一回,将自己府里墨梅送到集市上,一露头,就被人高价买了。
土壤中放置了特殊的香料,经久不散,她的人也跟着买家,在金陵城内兜兜转转。
太子的人极会摆脱跟踪,故意绕着圈子,明华的人分布在各处,只要马车一露头就跟上去,兜兜转转一日后,马车进宫了。
消息传到宫里后,明华送了一口气,太子将秦绾宁藏在了宫里。
得到定论后,她大胆了一回,佯装被刺客刺杀,故意伤了手臂,皇后大怒,令人去挨个宫殿搜查。
太子在这时也来探望,明华是真的伤了,脸色苍白地依靠在迎枕上,看着太子一步步走近,她蓦地慌了。
太子闲散,走到后就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眸色清冽,“阿姐是不是觉得阿绾在宫里?”
明华登时如同五雷轰顶,慌得唇齿都在打颤,在萧宴面前,她成了跳梁小丑。
而萧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扬起讽刺的笑:“阿姐,孤那么辛苦地帮你救下你的儿子,你为何不感激我,反而要处处与孤作对?”
“太子说的话,我不明白。”明华匆忙避开他的视线。
太子的目光就像是吐着毒液的蛇,吓得明华动都不敢动一下。
太子忽地站起身,垂眸凝视着装傻的长姐,浑身散着冷冽的气息,“阿姐,她在孤的手中,孤就保你儿子活着。”
“萧宴……”明华又气又怕,舌尖用尽力气抵着牙关,丝毫不敢松懈,丧心病狂,她忍了又忍,最后止不住哭出声,“你怎么能这么对待那么喜欢你的姑娘。”
声嘶力竭,似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
萧宴不怒不恼,身形岿然不动,平静道:“阿姐为着外姓人连自己儿子都不在乎,真让孤很失望,父皇可是点名弄死你儿子的。”
明华捂住唇角哭得失声,手臂上的伤忽地不疼了,但心口揪得发疼,她曾经疼爱的弟弟变得冷酷无情,毫无人性。
片刻后,皇后的声音传了进来:“公主的伤可曾好些了。”
萧宴转身离开,撂下一句话:“不插手孤与阿绾之间的事情,等父皇驾崩后,孤许你带着儿子离开金陵。”
明华又是惊喜,哭哭笑笑,成了疯子。父皇今日旧疾犯了,每日都疼得身子发麻,并非是她诅咒,而是身子真的不行了。
皇后这时走了进来,大步走来,扶住女儿的身子宽慰道:“还疼不疼?”
她这个女儿也是苦命,遇到造反的驸马,秦家谋逆不忠不要紧,偏偏害得她的女儿孤苦一生。
明华心中又喜又愁,听到母亲的询问后摇首说不疼。
皇后闻言就更加心疼了,握着她的手背轻声细语说了一阵。
刺客没有找到,内侍们将宫里各个宫殿都翻找一通,别说黑衣刺客,就连白衣人都没影子,明显就是跑了。
刺客找不到,就没法给女儿出气,皇后便直爽道:“如兰,让你父皇给你挑个驸马,魏、李、殷,侯四家挑一个。”
开国五大世家,秦家败了还剩下四家,择一人也算是有靠了。
明华却没有这等心思,深深看了母亲一眼就躺了下来,没有作答。
皇后长叹一声,唏嘘不已,秦家若还在,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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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下的梅花越开越艳,凌寒而开,香气萦绕,闻香的人心情也愈发变好。
萧宴有几日没有过来了,秦绾宁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趁着今日阳光不错,让人搬了躺椅出来,自己一人晒着太阳。
竹茗从外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墨梅,秦绾宁眼中潋滟着晴光,微微一眯,故作笑道:“这花好看。”
竹茗跟着笑道:“是啊,墨梅少见,还是稀罕物。”
秦绾宁从躺椅上起身,吩咐道:“将它摆在南窗下。”
竹茗应声,小心翼翼地抱着进屋,秦绾宁复又在躺椅躺下。
日落西斜后,她回到屋内,黄昏时分起风,她顺便将南边的窗户关了起来,将婢女都隔离在外。
屋内光线也跟着黯淡下来,她围着墨梅看了一圈后才蹲下,慢慢地伸手去挖,在根茎处挖到一张布帛。
陡然一惊。
秦绾宁迫不及待地将布帛翻找出来,将泥土拍打干净,透着昏暗的光色可见上面是一图形。
外间还有婢女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她开心又紧张,小心翼翼地将布帛收好,又细细地将地上的碎土捡进盆里。
做好这一切后,秦绾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跟着热血沸腾,外间是有人接应她的,父兄不在,这个时候帮助她的定然是她的嫂嫂萧如兰。
担心被人发现,她选择将布帛塞进了枕头下面,竹茗等人是不敢翻枕头的。
等晚间仔细看过后再一把火烧了。
今日太阳晒得暖和,她就想要沐浴,吩咐竹茗烧热水。
水烧好之后,她又屏退众人,自己一人轻松些。
热水氤氲,包围着全身,温柔的水意带着不一样的触感,四肢百骸都很舒服,莹白的肌肤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地转为粉红。
肌肤如桃花,软滑如丝绸,软软嫩嫩。
她阖眸想着那张地图,如果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出去,不能光靠梅花与外间的人联系,终究有一日是会暴露。
想着想着,困顿了起来,她眯眼睡了过去。
心里藏着事,耳畔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己猛地睁开眼睛,萧宴近在眼前。
她蓦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而被下的自己不着一件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