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毕恭毕敬,从车内取出一块木板,当着众人的面,单手劈开木板。
秦绾宁很满意地点点头,对面的魏莱快速转动着脑子,“你假扮凌王?”
对,凌王几乎没有出现过众人的视线中,他们不认识凌王,就这么被眼前的姑娘给欺骗了。
他怒了,手中紧握着刀,他一动,‘车夫’就捏了石子直接冲他面门打来。
魏莱大吃一惊,不得不侧身避开,秦绾宁悠悠说一句:“魏家叔父真不听话,李家三哥哥,我若是你就砍他一条胳膊。”
小姑娘嫣然一笑,眸色灵动,一句李家三哥哥喊得娇滴滴,听的人都要化了。李世北被喊得心动了,朝着身后的人打了眼色。
两名镖师冲着魏莱走去,魏莱握紧了刀,立即朝着秦绾宁喊话:“秦绾宁,我知你为何而来,只要你救我,我帮你秦家翻案。”
“呀,魏家叔父真好呢,你说说怎么翻案呢?”秦绾宁唇角扬起冷笑,眼中一片深幽,冲着李世北说一句:“李家三哥哥且等等。”
李世北当真不动了,静静看着两人说话。
魏莱一面提防着李世北动手,一面同秦绾宁周旋,“我有证据。当年是李间找人仿写的书信,当初写下的不止一封,为防止李间反咬我一口,我将那些书信也一并留下了。”
“是吗?”秦绾宁拖长尾音,殷开和李间都没有提这件事,但有一点是对得上的,仿写书信的人是李间找的,那人是他麾下的文书。事成后,被魏莱毒杀了。
“是,书信就在我的府上,好侄女,叔父怎么会骗你。”魏莱两颊肌肉颤动。
“嗯……”秦绾宁沉吟了会儿,余光瞥向一侧的‘车夫’。
‘车夫’动了动胳膊,坐回了马车上,握紧了手里的刀。秦绾宁立即道:“也成,李家三哥哥给我个面子,可成?”
李世北没有说话,手中的刀却在太阳下翻了个身,掉在了地上,“我要回金陵,秦家的事究竟是谁做的,倘若我父亲有参与,我绝不再找你复仇。”
秦绾宁听得抬眼看了过去,李世北的性子与殷石安有几分相似,都是热血方刚的郎君。
魏莱却冷笑了:“你问问秦绾宁,秦家的事情与你父亲有没有关系。”
李世北看向秦绾宁。
秦绾宁弯唇笑了笑,“魏家叔父谦虚了,没有您领头,其他三位叔父也想不到这么好的计谋,您说是不是?”
“秦、侄女说笑了。”魏来脸色一番变化,变得铁青,却坚持道:“李世北,你父亲不是冤枉的,秦家侄女站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她来报仇的。”
“魏家叔父省些力气去找书信,我家车夫可不是吃软饭的。”秦绾宁冲着李世北摆手,示意他赶紧押着魏莱进城。
魏莱不再多话,李世北丢给他一匹马儿,一行人就这么上路了。
李世北在前,魏莱在中间,秦绾宁的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萧宴驾车,脑海里一直闪着那句话“我家车夫不是吃软饭的”,他成秦绾宁家的?
不知怎地,这句话莫名慰藉他的心。
马停在了金陵城下,秦绾宁下了马车,示意萧宴:“让魏莱上马车,我怕他会揭露李世北的身份。”
老狐狸心寻歹毒,今日没有他们,李世北就成了他的瓮中鳖。
“你让他过来,我不宜露面。”萧宴照旧抬手压低帽檐。
秦绾宁走到李世北跟前,扬唇浅笑:“李家三哥哥,你得让魏莱进马车,不然以他的秉性会闹幺蛾子。”
“好,那你得骑马。”李世北憨憨地应了一声。
“无妨,我坐车外面。”秦绾宁拒绝道。
李世北拿刀顶着魏莱的腰,逼着他上了马车,车厢门一关,秦绾宁与萧宴并肩坐着,李世北跟随其后。
从城门过的时候,遇见了些熟悉的人,秦绾宁提防着车里的动静,时刻警惕。
萧宴笑着压低声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朕的人在魏家那条胡同里守株待兔。”
“嗯?”秦绾宁皱眉。
“李家李世北进城了,快捉拿逆贼……”
车厢里传来魏莱阴沉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人从车窗里跳了出去。
李世北吓了一跳,马车在这个时候被迫停了下来,不想,魏莱早就跑进人群了。
不见了。
萧宴这才敢解了草帽,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守门的将军一眼见到皇帝后吓得急忙跪地请安,李世安惊得也下了马。
“别说话,当朕没有来过。”萧宴又看向李世北,“去魏府胡同里捉他,你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
李世北咬牙,眼内充血,不待二话,翻身就上了马。
秦绾宁顺势回到马车后,与萧宴并肩,两人继续往魏府走去。
“你怎么知晓他会骗我们?”
“老谋深算,我与他曾打过一仗。那仗是我赢了,三千对他们五千。魏莱输后,假意投降,我军激动。我也是,就这么松了一口气。当天晚上,他杀了我百余人,然后冲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明白过来,魏莱此人心口不一。今日来前,我特地嘱咐汉王带着人守着。一见魏莱,就拿下。”
秦绾宁听出哪里不对,“为何让汉王?”
“汉王也该管管事了,朕累了。”萧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萧家几个兄弟尚算和睦,汉王有能力却甘于平凡,凌王有大智慧,萧宴却不敢用。
秦绾宁坐在他身侧,房屋陆续向后倒去,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吵杂的街道上有不少货郎沿街叫卖。
走到热闹的街市,萧宴停了下来,买了两份肉饼,递给秦绾宁一份,他直接就吃了。
肉饼很香,里面放着肉,价格比一般的饼要高一些,在徐州的时候,秦绾宁每回出门都买上一份来吃。
萧宴开始不喜欢,被秦绾宁压着吃了两回后也喜欢肉香。
秦绾宁这回没有拒绝,接过咬了一口,嚼了嚼后夸赞道:“比起徐州的更有嚼劲,你经常吃吗?”
“偶尔。”萧宴就站在马车旁啃了两口,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帝王尊仪。
秦绾宁也怔怔看着他,好似回到许多年前,萧宴给她驾车,她买了一块饼犒劳他,两人席地而坐。
“萧宴……”她恍惚其神。
萧宴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她,含着些柔情,“怎么了?”
“没什么。”秦绾宁心口酸涩得厉害,接连咬了两口肉饼。
“走吧。”萧宴跳上马车,接着驾车,越过街市,魏府的府邸慢慢出现在眼前。
萧宴重新戴上草帽,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再往前走上十余步,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半晌后,汉王走了过来,见到萧宴揖礼问安,目光落在一身裙衫的秦绾宁身上,他凝眸,对方笑了笑。
“人在车里,我让人去找侯德义来了,魏府已被控制住了。”汉王移开心神。
“进魏府。”萧宴低首,领着一行人走进府。
魏府里的人不知去了何处,进去的时候并无人在,一路无人,走过厅堂前的时候,瞧见了李世北。
李世北见到萧宴心存畏惧,不敢抬眸,他低下脑袋,一抹青色的裙摆从眼前掠过。
魏莱被汉王的人绑在椅子上,萧宴没有进去,留在了外间,秦绾宁与李世北两人进去。
“秦绾宁……”魏莱大喊,眼睛盯着她精致的五官上,“我帮你秦家翻案,你杀了李世北。”
李世北走过去甩了他一耳光,学着秦绾宁的口吻:“魏家叔父这么恨我,不如您说说秦家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你的父亲领着我们诬陷秦州的,是你父亲……”魏莱气急败坏,两颊肌肉颤动不已,拼命挣扎,整个椅子跟着抖了起来。
李世北甩手又是一巴掌,“魏莱,害完了我父亲,你还想给他泼脏水,你们四人当中,属你最狡猾。那些书信呢?”
魏莱被打得脑袋发晕,两颊都跟着肿了起来。秦绾宁拉着李世北,心平气和地问他:“我想知晓侯德义有没有参与其中。”
“你说呢,我们四人一起去先帝跟前,一起造的书信,侯德义也是罪魁祸首,秦绾宁,朝中那么多人,你能杀得完吗?当日里我们联合诸多朝臣假装求情造成你父亲权倾朝野的假象。几十人,你一一杀去,大周朝堂就会分崩离析。”魏莱疯狂地嘲笑。
秦绾宁拿出一份血书,“你说的这些人我都知晓,殷石安与李世北的命是我留下的,而你魏家,我不打算留一人。”
“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你的父亲都没有能耐,你有一丫头,活命都难,还能来恐吓我?”魏莱浑身戾气,死死盯着对面清丽的姑娘。
“不难,汉王在外面、陛下在外面,你的这些话他们都听到了。但你放心,我会让魏会去陪你。我哥哥的死必须拿魏会的命来填。”秦绾宁虚笑,牙关咬得紧紧地,袖口里双手死死捏成拳头。
“秦绾宁……”魏莱怒吼,“是你父亲毁约在先,是你父亲先错的,我们是自保……”
魏莱听到魏会的名字慌了,额头的青筋暴起,拼命地挣扎,椅子咯吱咯吱作响。
在外间的汉王忍不住冲了进来,抓起魏莱的衣领:“魏会的命是命,秦霄的命呢?他喊你们一声叔父,你们何其忍心。玉章才五岁,也被你们害了。就为了你们所谓的权势,不就是一场联姻,她嫁的是凌王,又不是太子。何至于让你们发疯。”
“汉王,那么卑劣地一场陷害,先帝为何信了。”魏莱冷笑,笑得五官扭曲在一起,对面的汉王跟着变了脸色,“不可能……”
“你懂先帝的心吗?你懂你父亲的想法吗?你不懂,你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你眼中只有花鸟鱼虫,你什么都不懂。徐州秦公重情重义,分徐州一半兵马助萧家得天下,无秦州,便无大周江山。”魏莱疯狂地笑话对面享受安乐的汉王。
秦绾宁神色麻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走过去拨开汉王,“你且推开,我有话问他。”
“魏莱,信呢?”
“你以为我会给你?”魏莱毫无畏惧。
“无妨,就算没有你的信,我也能照样让你伏法,这是李间写的,同样,殷开也写了一封,你四人的事情早就败露了。”秦绾宁将殷开的血书摊开在他面前,眸色轻轻一颤,“魏莱,殷家有殷石安,李家有李世北,魏家将什么都留不下。”
汉王一把夺过去,一字一句太过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害怕得不行,“这、这、这……”
当年他曾骂过秦州背信弃义,堂堂一将帅出尔反尔!
他愧疚地看向秦绾宁,“绾绾……”
“魏莱,我在想没有你领头,他们三人还会不会这么做?”秦绾宁悲悯地看着的魏莱,事情都是有源头的,魏莱就是主谋。倘若没有魏莱主导,秦家或许还可以和和美美。
父亲给她定下凌王的婚事,她肯定不会答应,但她也不会继续喜欢萧宴,会背着包袱浪迹天涯,一人游山玩水。
多少年后,她再回到金陵,捉住萧宴问他:“还娶我吗?”
萧宴如果回答不娶,她会继续背着包袱离开,选择一地隐居。
萧宴回答说娶,她肯定想方设法将皇后拉下来,自己喜滋滋地坐上他正妻的位置。
无论她怎么胡闹,父亲与兄长都会在后面看着她,帮着她出气。他们若活着,萧宴肯定不敢像现在这样欺负她。
太多的如果都需父兄活着,她已经没有了。
“魏莱……”
侯德义风风火火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见被绳捆索绑的魏莱后魂魄失了一半,他忙去解开对方的绳索。
厅堂内其他人并没有动,由着他去解开,就连李世北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绳子解开后,魏莱伸手就去捉秦绾宁。
秦绾宁离他最近,伸手就可触,他快,可是有人比他更快,萧宴的剑凌空刺来。
剑刃挑破肌肤,魏莱一声尖叫,其他人都回过神来,李世北立即补了一脚,将魏莱踹开,伸手将秦绾宁护在身后。
秦绾宁眸色微颤,转身去看萧宴。逆着天光,面前的人俊朗无双,眼中深情旖旎。
只一眼,她便转开身子,那些年的岁月回不去了。
魏莱被一剑划破了手上的筋脉,疼得冷汗直冒,侯德义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秦绾宁,他看了一眼没有认出来,反而质问她:“你是何人?”
秦绾宁懒得再解释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说话,自顾自将两份血书折叠好,若无其人般塞入自己的香囊里。
侯德义有些分不清情况,但很快,魏莱手中的刀置在他的脖子上,“汉王,放了魏会,不然我就杀了他。”
汉王诧异,朝着他歪了歪脑袋,“他也是要死的,死在你的手里也成,你杀吧,就当本王给秦公报仇了。当年本王求情不成,如今也算是弥补了。”
汉王也求情了!秦绾宁抬眸看过去,父亲得人心,却也不是一件好事。
侯德义惊得没有反应过来,跺脚怒骂:“魏莱,你这什么意思,我来救你,你却要反杀我……”
“对不住了,只要魏会走了,我给你磕头都行。”魏莱言辞愧疚,可手上的刀刃逼近侯德义的脖子,轻轻一动,就划破了他的脖子。
萧宴无动于衷,其他人都没有动了,他看了众人一眼,率先离开了。
皇帝一走,剩下的人当中就属于汉王位分高。汉王没有太大的权欲心,魏莱的反抗反而让他觉得对方太脏了,挟持侯德义也是狗咬狗,是因果报应。
他懒得去救,反而怂恿魏莱:“杀了他,你就多了一罪,到时不许刑部去查,杀了他吧,本王有事,你快些。”
李世北的目光一直都在秦绾宁的身上,从没有离开。秦绾宁的镇定从容让他侧眸,金陵城内的姑娘都是哭哭啼啼,遇事慌张,在面对刀光剑雨都吓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