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策有喜欢的女子,是他的妾室,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妻。明华仁善,做了他的正妻也从不为难妾室。两人也是各取所需,如今明华想和离,平衡就被打破了,朱策自然不肯。”
“原来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阿嫂不如离了再找更好的。”
“你什么意思?”萧宴一时间不明白她的怒气。
秦绾宁眄视她:“心不和就不必绑在一起,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要和其他女人拜堂成亲,口口声声还谈喜爱,你觉得有脸吗?”
萧宴脸色发烫,“你在骂朕。”
“不,我在骂朱策。若是各取所需也就罢了,如今阿嫂要和离,他凭什么不肯?”
“为着平衡。”萧宴解释道。
“平衡?”秦绾宁气笑了,“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让阿嫂给他平衡?他最近长胖不少啊,也晒黑了。”
萧宴被骂得不敢吭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秦绾宁气得迈开脚步就走,“阿嫂若愿意,那就罢了,如今不愿意了,他还做什么美梦。阿嫂是仁善,可仁善不是他宠爱妾室的借口。再者之前他还想将庶子放在阿嫂名下,这是哪里来的脸?”
“消消气。”萧宴有些懵了,女子的想法和他们男子差距太多了,朱策想的是平衡,但到了绾绾这里,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试着辩解:“朱策也有难处。”
“你们都有难处,只有女儿家是无理取闹。”秦绾宁凉飕飕地回了一句。
萧宴无话可说了。
走出巷子,秦绾宁登上马车,萧宴想上车,却被她无情地推了下去。
马车扬长而去,萧宴留在原地叹气,没多久,高铭追了过来,萧宴看向他:“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高铭低笑,“臣觉得这才是真性子的秦姑娘,以前的秦姑娘就像是被一道框给束缚了,这样的秦姑娘才更招人喜欢。”
萧宴凝神,现在的秦绾宁更像是脱缰的野马,有自己的个性,敢怒敢骂,比起云华宫内的木头人,有了自己的血肉。
“回宫吧。”他有恢复了些精神,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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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每日都会有些帖子,到了年底的时候,收到几份节礼。
金陵城内互相来往的官家都在年底的时候互送节礼,秦家收到简单的几份,秦绾宁照着让人回过去。收拾整顿的时候,凌王府的节礼也来了,是长史送来的。
两大车子装得满满当当,搬下来后,秋潭一一打开,是皮毛,有白色的,还有血红的颜色,娇艳得很。
还有的箱子里放的是酒水,还有一只望远镜,长史一一介绍,秋潭凑到眼前去看。
嚯,远处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
“真好。”秋潭忍不住夸赞起来。
年礼搬下来,送进了库房里,秦绾宁没有出面,午后就让人回了年礼,不如王府送来的值钱。
秦家当初的好东西都被充公,零零散散找了回来,大部分都不见了,皇帝又补偿了些,伤了根本,没有昔日的辉煌。
护送年礼也是会增进感情,朱府也让人送了些过来,再寻常不过。
长公主府送得不少,塞了四五辆马车,里面都是好东西,上好的棉衣、还有些鹿肉、以及些珍藏多年的好酒。
秦绾宁就不再回了,阿嫂送来的东西就是白拿,她懒得再想回礼。
到了腊八前一日,皇后要在中宫设宴,邀请一众家眷喝腊八粥。旨意送到了秦府,秋潭不敢让秦绾宁去。
“皇后若是不高兴,为难您又是如何是好呢?”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的,你择一件简单的裙裳就成,我们尽量不出头。”秦绾宁翻开手中的册子,想起过了年,珠珠就该启蒙了。
女子启蒙与男子不同,但秦家不分男女,父亲当年在她的课业上可一点都没有马虎。
“明日你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女先生。”
“好,奴记住了。”
秦绾宁这才暂时放下心思,想起萧宴的这位正妻,知人知面不知心,想来这场筵席也不简单。
到了第二日,秦绾宁起来也早,吃过早饭后就更衣,秋潭唠唠叨叨,“听闻陛下不喜欢这位皇后,您说是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又或者性子不好?若是为难您,那您可怎么办?要不您今日就不去了,横竖那么多人呢,您不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秋潭长进不少,可遇到关键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瞎担心。
临到出门的时候,珠珠又跑过来,“阿娘,你去哪里,带珠珠一起。”
“出门去办事,若是觉得无趣就去找哥哥玩,切记,莫要出府。”秦绾宁蹲下来整理她的领口,又吩咐秋潭:“将凌王府送来的皮毛拿出来给珠珠做件衣裳。”
“奴觉得红色适合郡主。”秋潭应下了。
秦绾宁领着人就出门了,马车上有胡国公府的标志,一路畅通无阻,进宫后,秦绾宁就下车步行,秋潭跟在她后面。
秋潭第一次入宫,极为谨慎,更不敢左右去看,跟在秦绾宁后面,目不斜视。
秦绾宁安慰她:“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是跟着长公主,先去的东宫。长公主告诉我,人就一双眼睛,但在宫里,就要多个心眼。但我没听她的,后来我就吃亏了。那日的陛下给我解围,至今我还记得。你莫搭理人,什么人的话都不能信。”
“姑娘,如今您还怕吗?”秋潭问她。
“不怕了,底气足就不怕。今日是皇后设宴,并非太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皇后还是会说理的,就怕遇到不讲理的人。”秦绾宁拢了拢襟口,寒风都往脖子里灌。
到了中宫门前,引路的内侍就退了回去,中宫的宫娥接过两人。
中宫内很热闹,一进来就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秋潭就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姹紫嫣红,什么样的颜色衣裳都有,恍若仙境。
秋潭惊叹竟有这么多的漂亮姑娘,而秦绾宁心中一惊,她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四府败落,权势更迭,能入宫的人就换了一波。
进入正殿后,秦绾宁抬起胸口,不卑不亢。皇后穿着凤袍,姿态慵懒,见到秦绾宁后也打起了精神,“秦姑娘来了。”
众人都跟着屏息凝神,不少人是见过秦绾宁的。那时秦绾宁还是凌王殿下,相貌惊艳,今日换上女装,依旧让人挪不开眼睛。
人群中的岳灵珊看得眼中生妒火,对面的美让她自叹不如,但她记得是秦绾宁让她失去了贵妃的位置。
皇后一声秦姑娘就让秦绾成为众矢之的,秦绾宁目光看向前方,行礼后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前后左右都是陌生的脸孔。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皇后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但很快,皇后就与旁人说话,并没有刁难她的意思。
秦绾宁暗自松了口气,宫娥也奉上了茶,她作势饮了一口,唇角轻轻碰着杯口,但没有饮。
随后她又将茶杯放下,听着其他人说话。
邻座的姑娘不知是谁家的,一身樱草色的棉衣,捧着点心在吃,时不时地看一眼众人,然后再接着吃。
秦绾宁看她一眼,慢慢地垂下眼睛,很快,姑娘就找她搭话,“你可晓得皇后为何设宴?”
“今日腊八,应该要喝腊八粥。”秦绾宁故意装作不知道。
姑娘小小地摇首,她轻轻告诉秦绾宁:“你错了,是皇后给自家兄长选正妻。”
江氏一门不入仕,但门下的书院被文人奉为第一书院,江氏族长更是桃李满天下,朝堂上亦有不少人是他的学生。
江氏的儿媳也需名门出身。
秦绾宁微有惊讶,“你如何知晓的?”
“我兄长在江氏书院读书,他带回来的消息,我一猜就是为了这个。不然你想想,皇后召集这么多姑娘,难不成给陛下选妃?有这么大度的的妻子吗?”
“好像、没有。”秦绾宁支支吾吾,自己有些小看皇后了。
姑娘又吃了块点心,“我没有看到三位郡主,就更加确定是给皇后兄长选妻。不过,皇后将岳家姑娘也喊上了,太后知晓会不会生气呢?”
岳家的姑娘听说是给陛下做贵妃,皇后趁着太后不在京就打着人家的主意。
秦绾宁听了一耳朵,觉得有意思,就问对方:“你府上是哪家?”
“家父鸿胪寺卿闵少行。”
秦绾宁没有什么印象,同她又说了几句话,看向皇后的时候,皇后正同周茴说话。周茴的兄长是枢密院使,比岳灵珊更加有几分重量。
只要皇后不看中她,她都可以接受。
闵家姑娘继续同秦绾宁唠叨:“江家的大郎明年准备下场,这是在给自己找好靠山呢。”
秦绾宁想起萧宴曾说的话,江家尊荣给足了,但不能让江家进入朝堂。江家难不成也想来分一杯羹?
“其实不止大郎,听闻有不少人,都来京了,在江府住下了。都说江氏才冠大周,我就好奇是不是真的。你说明年若是一个都考不上,那会不会很丢人?”
闵家姑娘继续说着自己的话,秦绾宁都只静静听着,江氏要打破平衡了。
皇后从头至尾都没有同秦绾宁说话,心思都放在了周茴身上,秦绾宁乐得轻松,与闵家姑娘闵之燕吃吃玩玩,还点评了一番中宫的庖厨厨艺不太好,菜冷了就有一股腥味。
散席后,皇后并没有让众人离开,反而上了些茶点,继续说着家常话。
闵之燕一眼就看穿皇后的心思,悄悄伏在秦绾宁的耳朵上,“太后不在,皇后就成了宫里最大的主,以前太后设宴,皇后都坐在一边,今日皇后翻身了。”
秦绾宁附和般点了点头,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皇后才让众人散了。
闵之燕悄悄地牵着秦绾宁的手,两人一道出宫,闵之燕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些家常话。
走出中宫片刻的功夫,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宫娥,“秦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回去说会儿话。”
闵之燕小嘴微微张了张,犹豫了下,还是松开秦绾宁的手,“你、保重。”
秦绾宁冲她微微点头,跟着宫娥朝着中宫走去。
正殿内的人都走了,皇后一人走在高位上,凤袍珠冠,目光落在缓步走来的女子身上,秦绾宁仿若就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一样。
美得不真切。
就这么一眼,她想起了藏在东宫里的那名琴师。
“秦姑娘。”皇后直起身子,雍容华贵。
秦绾宁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秦姑娘温柔大方,是本宫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一见你,就失了魂魄。本宫若是男儿,见了你也定为你魂牵梦萦。本宫虽不是男儿,但家里兄长在相看,本宫就想到了你。”
秦绾宁倒吸一口冷气,皇后原来是盯上她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等九点了。
第52章 五十二 [VIP]
冬日冷风凛凛, 殿内生了炭火,温暖如春日。
皇后下座的秦绾宁脸色白皙,一双眸子, 潋滟生光, 唇角微微翘出些笑, “娘娘的意思是看中我为江家媳了?”
“兄长虽不入仕,可父亲桃李满天下, 想来江家不委屈秦姑娘。按理来说此事该同长辈来谈,奈何胡国公府内是姑娘自己掌家, 本宫便唐突与你说了。”皇后言辞温和,态度也很和煦。
秦绾宁缄默, 皇后是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她的婚事由不得旁人来指点。
秦绾宁淡笑不语,气氛就是有些微妙。皇后气势微弱,瞧了一眼殿内摆放的落雪红梅,摆在奢华的殿内也分外雅致。
白皙的瓷瓶上,红梅点点, 红灼一片。
皇后喜欢红梅, 厌恶白梅。红色是正妻独属的,是至高无上的颜色, 白色不祥。
“秦姑娘不愿意?”皇后语气强了些。
秦绾宁直言:“我不愿意。”
皇后眉梢拧了起来,“为何不愿意?秦姑娘觉得本宫兄长配不上你?”
“与配不配无关。我并未见过娘娘兄长,素未谋面,不熟悉他的秉性, 故而我不愿。”秦绾宁敛了笑意, 面容冷肃。
皇后惊讶, 记得那年曲桥旁秦绾宁也是温柔娴静的姿态, 可言辞却极为嚣张,与今日一模一样。
皇后恼了,声音冷了下来:“秦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我没有喜欢的,娘娘多虑了,但您该记得一点,我是陛下曾经的枕畔人,您若想着支开我,需问问陛下的意思。您想什么, 我也很清楚。支开我一人,还有许多女子。”
皇后没想到秦绾宁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没脸没羞,她也不再顾及胡国公府的脸面,“你自己知晓自己的身份,残花败柳罢了,能入江家,是本宫高看你。不然凭你这副身子,你还望嫁入高门?”
“皇后说的是,我嫁不了高门大户,但我可以入宫。我什么都做不了,却能抢了萧宴的心。皇后娘娘,惹火了我,我可是能给你难看的。你装作看不见,我也装作不知道。陛下虽好,可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抢的。”秦绾宁微笑,一双眼睛晦暗如深渊。
她早已不是当初随意可欺的秦家幺女了。
秦绾宁的容貌是皇后见过最好的,这些年来太后给皇帝选了不少世家子女,其中不乏美貌的,可秦绾宁身上灵气逼人,五官更为精致。比起当年在东宫,更添了几分风情韵味。
皇后心中冷了半截,眉心微低,她喜欢,秦绾宁不屑。
嚣张至极!
“秦姑娘这番话太过大逆不道。”
“娘娘,我若百依百顺,就不会站在您的面前,而是待在陛下的怀中了。”秦绾宁轻笑,眸子一闪而过锐利的光。
“秦姑娘太过高看自己了。”皇后抬起下颚,唇瓣微勾,然而眸子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宫里有太多的美人,可陛下从来不看一眼。她以为陛下繁忙,可今日才知晓,原来他惦记着这位青梅。
秦绾宁也抬眸,“我一直低看自己,奈何事实不让呢。皇后娘娘再相看其他人,胡国公府的门楣并不是好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