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宁趁机拉着闵之燕去一侧说话,“你可晓得江家大郎的正妻可定了?”
“没有呢,江家大郎都快三十岁了,您想想是什么原因呢?总之不是什么好事。”闵之燕冲她摆摆手,又悄悄伏在她耳畔说话,“江家大郎染了不好的病症,这些是秘密呢。”
秦绾宁唇角抽了抽,江家门风甚严,私下里也是这般不干净,她吐了吐舌头,“怎么会这样呢。”
闵之燕是个行走的话匣子,又告诉她:“江家大郎是被江夫人宠坏的,后来江先生就不管他了,不然二郎三郎娶妻,为何不给他娶。江家大姑娘死得也是蹊跷,若是不死,也无皇后今日的风光。”
“当日里大姑娘一死,陛下就定了今日的皇后,再者起初定的不是皇后,为何皇后会入京呢?”
秦绾宁不知这些内情,摇首讪笑。
府里还有其他府邸的姑娘来玩,闽之燕拉着秦绾宁踏上高台,拿一望远镜给她看,“您看,下面的人是不是都近在眼前了。”
“你这、哪里来的?”秦绾宁好奇出声,她记得凌王也送给她一个一模一样的。
“我父亲是鸿胪寺卿,认识不少外国友人,他们给大周的时候送的。听说这是海上来的玩意,能看清百丈外的物什。”
“海上通船了吗?”秦绾宁拧眉。
闵之燕言道:“通船,不过海盗多。”
“海盗肆虐,地方不管吗?”秦绾宁趁机探话。
闵之燕将望远镜塞到她的手里,指着地面上的花卉,“你看看清楚吗?”
秦绾宁将镜子凑到自己的眼前,地面上开了一株玫瑰花,毅力很强,迎风摇曳,她故意夸赞:“真好玩。”
“这玩意虽好,可惜为此死了不少商人,泉州想管,每回追上去,海盗就开船跑远了。岛屿众多,都联成一线来抵抗朝廷,压根就不好剿灭。”闵之燕见到熟悉的姑娘冲着她们摆摆手,嘴里还同秦绾宁说话。
高阁望得远,又有望远镜,几乎将闵府内的景色一览眼底。
闵之燕说着海上的趣事:“有一年我路过泉州,恰好有商船入港,父亲带着我上去,上面有不少新奇的物什。那些商人都是红色的头发,他们喜欢我们这里的瓷器,那他们本地的葡萄酒、羊毛毯子和我们换。父亲就换了些,趁机结交不少朋友。”
“后来我们入京了,就断了联系。后来听说他们回去的时候遇到海盗,差点命都没有了。估计回去后就不再来了。”
秦绾宁静静听着,远处忽而出现熟悉的影子,玄色锦袍,脊背挺直如青竹。
她将望远镜放下,闵之燕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拉着秦绾宁欣喜出声:“那看,那里有一人,姿态挺直,瞧着模样就很好。这是哪家的郎君,我怎地不认识?”
秦绾宁恨不得捂上耳朵,闵之燕继续高兴,“上次遥远见过凌王一面,我喜欢多日,可惜后来听说是女子假扮的。倒是可惜了,这人绝对不会是女子假扮的,你看看他那双眼睛,冷若星辰……”
“你能看得那么仔细吗?”秦绾宁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不觉扶额,萧宴走到她们阁楼下了。
闵之燕激动得抱住秦绾宁的胳膊,“你觉得他好看吗?”
“不好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个子还那么矮,那么冷冰冰,冬日里看一眼都要冻死了。我劝你打消想法,他就是一丑男。”秦绾宁作势撇开眼睛,小姑娘莫要被萧宴的外表给迷惑了。
闵之燕不知两人的关系,眼睛眯了起来,静静地打量了会儿,扯了扯秦绾宁的袖口:“秦姐姐,我怎么感觉你说反了,他抬头了、他抬头了……”
下面的萧宴听到声音后顺势抬头,身侧的鸿胪寺卿忙道:“这是小女和胡国公府的秦姑娘。”
萧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说道:“令嫒很有趣。”
鸿胪寺卿笑得眯了眼睛,忙道:“陛下夸赞了。”
上面的秦绾宁见不得萧宴这般正经,拉着闵之燕下楼,不忘告诉她:“这是今上。”
“陛下?”闵之燕惊得在原地站住,小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为何来闵家?”
“许是有事。”秦绾宁随意说了一句。
两人走下高阁的功夫,萧宴与鸿胪寺卿走远了,闵之燕拉着秦绾宁就要去找。
闵家不大,前面是待客的厅堂,走过一池塘,就是游玩的园囿。池塘一侧有一座假山,这时已经有不少姑娘在玩,闵之燕拉着秦绾宁穿过假山,立即被一群姑娘拦住。
“燕子,你去哪里?”
“闵姑娘,你匆匆忙忙去何处?”
闵之燕憨态可掬,笑了一笑,不好说自己去追陛下,改口道:“我带着秦家姐姐去走一走。”
“我方才瞧见了陛下。”
突然有人点了出来,秦绾宁顺势去看,是灵安郡主。
小小的闵家竟让灵安郡主屈尊降贵,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灵安郡主走到她跟前,“秦姑娘,许久不见了。”
灵安郡主心慕‘凌王’殿下并非秘事,她陡然出现,就连闵之燕都觉得奇怪,她并没有邀请对方。
闵之燕靠近秦绾宁,“凌王殿下来了?”
“没有。”秦绾宁语气生硬,灵安郡主一直盯着自己看,很显然,她认出自己了。
心虚作祟,她悄悄站在闵之燕后面,“我有事去找长公主。”
“哎、我想去看看陛下。”闵之燕皱着眉头,面对灵安郡主的到来,她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秦绾宁却走了,一声不吭,连走带跑。
灵安郡主大喊一声:“秦姑娘。”
她一喊,人跑得更快了。
秦绾宁哪里敢停下来,跑出园囿里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拍着自己的胸口,心都要快跳出嗓子眼了。
“哥哥,你来闵家做什么?”
秦绾宁好像出现了幻听,为什么会有周茴的声音?
眼看着周卫兄妹靠近,她大喘一口气,周茴比灵安郡主更要命。
出了园囿就是一条石子路通向前院,两侧并无躲避的地方,情急下,她又往回跑。
没跑出几步,就有人一把拉住她,腾空而起,瞬息就落在屋顶上。
“作贼心虚的下场感觉可好?”
秦绾宁惊魂未定,当即就坐了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又孩子气地悄悄探了探脑袋,离地几丈高了。
屋顶上的光景与高阁很像,但比高阁更为惊悚,风一吹,好像随时就会掉下去。
她害怕得没有理会萧宴的讽刺,将双腿缩了缩,“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怕得不行,又故意装出坚强的姿态来,萧宴瞳孔猛地一缩,“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他改了自称,不愿让秦绾宁将他当作皇帝。其实,他很讨厌秦绾宁说他将成为明君的那些话。
虚伪又不切实际。
“我们下去吧。”秦绾宁不敢往下看,尤其是身下坐的瓦,似乎脆弱不堪,只要她稍微动一动,就会碎开。
“萧宴,我们下去吧。”她又重复了一句。
萧宴在她身侧坐下,今日风不大,阳光很暖,给周遭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秦绾宁的的小耳朵被阳光笼罩着,小小地,透着粉妍,萧宴伸手摸了摸,秦绾宁忍不住朝一侧避开,还扭头睨他。
没有说话,害怕中透着几分凶恶,萧宴想起奶凶奶凶的珠珠,不由笑出了声。
秦绾宁羞得满脸通红,“你笑什么?”
“笑……”萧宴及时停了下来,高铭说过,女孩子都爱听好听的话,改口道:“笑你可爱。”
秦绾宁闻言挑了秀眉:“你夸人真直白。”
萧宴怔住,“夸人还要委婉?”
“你没夸过人吗?”秦绾宁想拧开萧宴的脑袋里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是不是只有行军打仗、朝堂政事。
萧宴当真懵住了:“夸过,你说得委婉是如何夸?”
“想学吗?”秦绾宁动了动腿,换了一个轻松的姿态,远处的周茴与灵安郡主们在一起说话了,闵之燕还在东张西望。她立即指着闵之燕,“你怎么夸她?”
萧宴直白道:“有趣。”
“有趣是什么夸人,又不是个东西,怎么就有趣了?”秦绾宁吹毛求疵。
萧宴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说道:“没得夸了,随口说了一句。”
也不能怪他,方在在高阁上,他都没有看清闵之燕的相貌,想夸相貌好也找不到词来形容,有趣的意思概括得太多了。
秦绾宁明白过来,“不走心的夸赞。”
看了一眼云里雾里的萧宴,秦绾宁失去了耐心,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教萧宴哄人的话。
有这闲功夫,她还不如去找闵之燕说说有趣的事情,“我想下去了。”
萧宴不肯:“不教了?”
秦绾宁嫌弃的心思都放在脸上:“太笨。”
“我都没嫌你笨,当日里翻墙教你筹谋和算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笨,如今倒来嫌弃我,过河拆桥。”萧宴睥她。
秦绾宁心虚,“改日教你,你先带我下去。”
“就不。”萧宴也来了脾气,秦绾宁将他当猴耍了。
秦绾宁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怎么那么小气?”
“你给我取的外号,自己忘了?”
“小气萧大郎?”秦绾宁没想到对方还记着这么一件小事,拿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何日去泉州,我该回去收拾收拾了。”
萧宴一愣,想起重要的事不好再将人拘在屋顶,伸手揽着她的腰,两人下了屋顶。
或许是秦绾宁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双脚刚一落地,就听到了周茴的声音:“闵姑娘,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从屋顶跳下来了。”
秦绾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将萧宴往前一推,“替我挡一下,明日请你吃烤肉。”
萧宴皱眉,刚想说你做的烤肉太难吃,秦绾宁提着裙摆就跑了,背影慌里慌张,许久不见她这么灵动的姿态。
抛开过往,秦绾宁依旧是一个活泼灵动的姑娘,曾经的秦绾宁,被他剥去了‘灵魂’。
萧宴恍惚想到了什么,他要的是秦绾宁的心,而不是行尸走肉。
周茴带着人摸了过来,空荡荡的屋顶已经没有人了,但屋下站着一人,她刚想问对方名姓,对方自己转了过来。
冰冷的眼神恍若深潭,吓得几个姑娘倒吸一口冷气,闵之燕更是花容失色,方才陛下不是这么冰冷的。
高阁下的皇帝唇角挂着笑容,和煦如冬日的暖阳,眉眼俊朗,是风流倜傥的郎君。
现在的陛下生人勿近,别说搭话,就算是多看两眼都会害怕。
闵之燕吓得不敢出声了,周茴更是如此,她打量着对方,而这时灵安郡主走了出来,“臣女见过陛下。”
含羞带怯的姿态,让萧宴皱眉,很快,他转过身子,一语不发地走了。
算算时辰,秦绾宁应该走出后院了,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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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待客的厅堂里坐了许多贵夫人,明华坐在上首,雍容华贵,同人时不时地搭话。
她眼尖地瞧见在门外徘徊的秦绾宁,让婢女去请了进来。
秦家翻案后,秦绾宁初次站在人前,穿了一声樱草海棠裙,步步生莲,走近明华的时候,众人都停下了说话。
明华亲切地拉着她的手,“玩得可好?”
“陛下来了。”秦绾宁轻轻说了一句,想起闵之燕说的海盗猖獗,不觉拧了眉头。
明华见她不快,只当她和萧宴又闹了不高兴,轻轻拍了她的手背,“坐下吧。”
闵府设宴,来的都是相同品阶的人,明华坐在人群里格格不入,闵夫人亲自来陪客,见到秦绾宁不免夸了几句。
“秦姑娘长得真好看,相貌都是顶尖的。”
明华觉得欣慰,跟着说道:“在外待了些时日,性子都散了。”
闵夫人又借机夸赞几句,众人都心明,秦绾宁与凌王的亲事莫名其妙地就散了,秦绾宁是不是白壁都难说。
当面夸赞,背地里说的又是一番话。
明华都听不到,吃完午饭后就带着秦绾宁离开,回公主府去休息。
“太后不回来,皇后被禁足,宫里冷冷清清,也不知陛下到底是什么想法。”明华拉着秦绾宁说真心话,太后做法让她寒了心。
秦家的事发生后,太后并没有念着往日的情分来照顾秦家,甚至与她提过将秦玉章丢下重新嫁人。
一朝富贵,太后就抛弃了往日的姐妹情分。
明华有苦难言,这次太后与萧宴置气,她也没有去劝的念头了。
婢女在暖阁里生了炭火,两人对面而坐,几上放了几样点心,明华沏茶,一面说道:“皇后这些年心也大了,前些时日为自家兄长娶妻竟盯上了你,陛下恼怒,夫妻情分彻底是断了。”
“陛下对皇后太过凉薄了些。”秦绾宁语气淡漠,她记得初见皇后,对方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并没有太险恶的心思。
明华蓦地抬首,“凉薄?陛下并非绝情的人,曲桥走水的事情,你不要以为是太后做的,没有她通风报信,太后不会想到杀人灭口。未入中宫就开始妒忌,怨怪陛下凉薄?”
“宫里的事情看着简单,可暗地里潮水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听陛下说,江氏有了入仕的想法。今年的春日科举,江氏竟有十余人入场,你还觉得皇后安于本分吗?”
“陛下不喜就不该娶。”秦绾宁坚持已见。
茶炉里的水煮开了,咕嘟咕嘟作响,明华取了茶饼,“你以为他想娶吗?先帝的意思,他拒绝过。后来江大姑娘死了,先帝又选了如今的皇后,可见先帝的态度,陛下不能与之反抗。宫里没有心甘情愿,从徐州到宫廷,我见过了太多的人为了利益而丧命。就像是楚王,他若是完整的,陛下登基就不会这么顺利,贵太妃也不会这么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