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宁。”皇后气极了。胡国公府不过是小儿盯着,秦绾宁也早非白壁,破落门户如何比得上名满天下的江氏一族。
秦绾宁冲着皇后俯身,“皇后娘娘的心思,我明白了。我不愿意,让您白费心思了。”
说完,蹁跹转身离开中宫。
守在宫外的秋潭等得焦躁不安,心中慌得厉害,皇后娘娘果然没安好心思。
等了许久,终于见到熟悉的人影赶来,她立即迎上去,“姑娘。”
“无事。”秦绾宁放慢脚步,敛眸而笑,心湖里的巨石慢慢地落入湖底,漾起的涟漪许久没有平静下来。
秋潭扶着她,两人快速出了宫门。
中宫内皇后砸了茶盏,心口气得忽而绞痛,“竟有这么嚣张的女子,她竟说江氏配不上。本宫为后,兄长便是国舅,如何配不上她。给些脸面不要,本宫去问太后讨要懿旨,她还敢不肯?”
伺候的宫娥们都不敢说话,皇后一人琢磨了半晌,忽而来了主意,吩咐道:“与陛下说一声,除夕将至,本宫去请太后回宫。”
宫娥忙去陛下跟前请旨,至紫宸殿前先见到了内侍长高铭。
高铭听话后,让人等着,自己进去见萧宴。
“陛下,皇后娘娘命人来请旨,她去请太后娘娘回宫。只是……”
高铭欲言又止,萧宴从案牍后抬首,“什么事?”
“皇后娘娘意为江家大郎择妻,今日宴后特地留下了秦姑娘。”
“你的意思皇后要将秦绾宁嫁给江氏?”萧宴紧握朱笔,顷刻间,眼内翻涌起浪涛,“年岁不大,管的事情真不少,告诉皇后,不用她出宫去请,好好在中宫里待着,没朕的话不准出来。”
高铭笑吟吟地应下了,出殿吩咐了一通,也不管中宫的宫娥什么神色,扭头就走。
皇后也不大安分了,管谁不好,偏偏去管那位祖宗的事情。
陛下都不敢轻易去问,皇后竟敢越俎代庖。高铭抬首看了一眼殿内的皇帝,心中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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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节后,凌王回来了,翻墙进了胡国公府的门,脚一落在草地上就被人发现了。
李世北上前就与之打了起来,两人你挥拳我踹脚,顷刻间,都是鼻青脸肿。
秦绾宁赶来的时候,李世北被凌王按在地上,李世北不知凌王的身份,口中大骂蟊贼。
冬日里的暖阳勾勒出凌王清冷的身影,他挥起拳头就砸向李世北的面门,秦绾宁大呼一声:“住手。”
这一拳头下去了,脸上还有好肉吗。
秦绾宁吓得心口砰砰跳了两下,小脸通红,凌王收了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拢入袖口,“你就招了这么个废物做护卫?”
樱唇微抿,秦绾宁抬脚走过去,“凌王多虑了。”
语气冰冷,神色肃然,吓得凌王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不忘拿脚踢了踢李世北,“别装死,快起来。”
李世北伤得并不重,呼吸顺过来后就自己站了起来,朝着秦绾宁愧疚道:“是我没用。”
秦绾宁却道:“回去找个大夫看看。”
李世北听令,谨慎地退下了,临走前还看了凌王一眼。
凌王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袍,腰封上镶着一枚枣核大小的白玉,青裳白玉,浑然天成的一派贵气。
他心情好,冲着秦绾宁眉梢弯了弯,“出去玩吗?”
“不去。”秦绾宁冷硬地拒绝,又叮嘱他:“陛下在找你,你若再不露面,只怕会牵连王妃。”
“你担心我?”凌王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关切。
秦绾宁睨他:“我担心你,不对吗?”
“对,当然对。”凌王不敢多话,忙应了下来,凑到她面前:“我带你去看戏?”
“不去。”
凌王郁闷,跟着她回到厅堂里,环顾四周,胡国公府的景色很雅致。他是第一次进来,对府里的环境不熟,这才被李世北察觉。
“你从哪里来的?”秦绾宁顺口问一句。
“我去了海上,在海盗群里转了一圈,发觉些有趣的事情。我还买了一座岛呢。”
“买?”秦绾宁有些奇怪,她不知道海外岛屿的情况,岛屿还能买卖吗?
凌王却告诉她:“说是买,其实是打下来的,岛上都是海盗,我就杀了海盗,夺下岛屿,得空带你去看看。岛上自给自足,与陆地不通,很多海盗就打劫来往的商船。大周管不到,海盗就愈发猖狂。不过我察觉了些事情,大周立国不久,海盗猖獗,这并非是好事。”
秦绾宁朝他投去异样的眼光,“你将你的兵放在海上了?”
“你、你怎么变聪明了?”凌王凝眸,他不过说几件趣事罢了,秦绾宁就猜到了他的兵马。
萧宴步步逼近,陆地不安全,再者他的兵马在萧宴面前不足一提,不如转到海上。萧宴只会在陆地上控兵,海上是他的薄弱之地。
他在海上漂流多日,将泉州百里外的岛屿都查过,朝代更迭,让海盗更为猖獗,而泉州的水师不作为,严防死守,兵不出海。对于来往的商船求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鲜少理会。
海盗也是有真本事的,他们习惯海上的风浪,又有自己的兵马,兵强马壮,朝廷未必能剿灭。
所以,他钻了空子,慢慢地将兵马挪至海上,萧宴追查他多日,也是一无所获。
凌王抬眸凝视面前的女子,“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去海上生活,那里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不喜欢萧宴,我也可以放弃扬州。”
秦绾宁抿唇笑了,凌王年少有为,给她太多的惊喜了。她凝目望着对方,眼波流转,对方眸色是不变的深邃,“凌王,你放弃报仇了吗?你的仇人是太后吗?”
凌王看着他,眼眸忽而闪过不易察觉的柔光,“我曾想做皇帝。”
“那很简单,我要出家,他说他要做和尚。你等他做和尚后,你再去做皇帝。”秦绾宁唇角抿着浅淡的笑,似有似无。
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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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日,胡国公府挂了红灯笼,珠珠围着灯笼转了半天,最后秦玉章给她做了一盏兔子灯。
明华在侧嫉妒得泛着酸水,“玉章,给母亲做一个,成不成?”
秦玉章不吭声。
明华气得仰面躺下,“今日没有兔子灯,本宫就不起来了。”
“那长公主就继续躺着。”秦绾宁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侧的书敲了敲她的脑门,“和你儿子闹,有脸吗?”
“没脸也要闹。”明华侧过身子去,不知怎地,又转了过来,小声说道:“临南建了陈国。”
临南一直有前陈的部分皇族,前几年让楚王去剿灭,没成想楚王没有去,跑去江南调戏民女去了。
楚王受了伤,剿灭的事情就此耽搁下来。给了陈国皇族死灰复燃的机会,前不久秦家翻案的事情让不少将士寒了心,陈国选在这个时候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秦绾宁跟着躺了下来,凝眸问道:“陛下怎么想的?”
“雷厉风行处置了四府,如今就显出短处了。”明华叹息,朝中四府是能将,如今一个都不剩,都不知派谁去合适。
秦绾宁潋滟的眸色染着外间的暖阳,“凌王可用。”
“不会的。”明华笑了,陛下对凌王厌恶至深,对方又有重兵,这个时候让他去剿灭前朝余孽,无异于让他有再壮大的机会。
秦绾宁没有再说话,直起身子看向窗外,珠珠提着灯,秦玉章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后面。
明华也起身,凝视秦绾宁的侧脸,皮肤雪白细腻,细腻得眼光照着上面都泛着光色。
“绾绾,倘若陛下去亲征,你会去吗?”
秦绾宁侧过头来,一双黑眸似黑曜石,带着黑暗里的光,却又有着自己的娇俏,“不去呢,我准备出家去。”
“又来这句。”明华点着她的额头,重新将视线凝在她的面孔上,“当真不去?”
“不去呢。”秦绾宁又轻轻说了一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翠绿的茶叶在水中盘旋着,就像是一叶扁舟。
萧宴会亲征?
他若离开金陵城,偌大的朝堂又该交给谁?
话音刚落,秋潭就引着萧宴来了。
“今日没有宫宴?”明华奇怪出声。
“外忧内患,宫宴撤了。”萧宴轻轻地说了一句,又见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有说了一句:“绾绾,我有话同你说。”
“寺庙建好了?”秦绾宁故作一问。
“呸呸呸,什么寺庙。”明华故意打断她的话,一次两次说上瘾了。
秦绾宁笑靥如花,“我的道观建好了,开门那日迎你二人去看看。”
“秦绾宁,朕欲亲征,你可去?”萧宴俊美的脸上失了往日的笑意,漆黑的眸色又凝着深渊的光。
秦绾宁抬首:“不去呢。”
依旧是方才的三字,温温柔柔,带着自己的坚持。
萧宴落寞,又不好多说什么,旋即明白过来,秦绾宁不会跟随他,多问无异。
黄昏的日光照着窗下的盆景,绿色的枝叶带着生机,冬日里的花不多,却很鲜艳。
秦绾宁享受着这一刻的闲适,对于萧宴的邀请更没有放在心上,秦家事毕,她不会再卷入到这些权势中。
她太过渺小,面对萧宴的强势、凌王的神秘,她犹如沧海一粟,无论做什么都在他二人的掌控中。
倒不如跳出来,远离他们。
她看向对面站立的萧宴:“我在道观里等着你回来。”
“朕想砸了你的道观。”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53章 五十四 [VIP]
萧宴一如既往的霸气, 凌冽的言语中透着自己的对秦绾宁的势在必得。
秦绾宁打量他,宽大的锦袍,襟口绣着龙纹, 金色丝线添了几分威仪, 今日出宫都忘了换身衣裳。
萧宴出宫都会换上简洁的袍服, 这身衣裳让她感觉些许不安。这样的萧宴有帝王威仪,高贵儒雅, 与当年的少年截然不同。
这么多年来,她鲜少这么直视萧宴, 起初的厌恶,每回看见都会心痛, 后来麻木了,就不想再看。
今日她很平静,心底一片清明,“萧宴,你有几成把握?”
“凌王是不是回京了?”萧宴不答反问,眼光徐徐扫过秦绾宁的脸, 瞬间, 他的眸光冷若冰霜。
秦绾宁顿了顿,“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吗?
她抬起眸, 清透而明亮,一如往日般映着萧宴的身影,但萧宴没有与她对视,而是看向窗外, 声音略带嘶哑:“凌王回来了, 朕要离开金陵了。陈国余孽不可怕。”
“嗯, 等陛下凯旋。”秦绾宁眼眸弯弯, 明眸皓齿,萧宴的脸却越来越冷。
明华在两人中间有些为难,思忖了会儿,拉走萧宴,“你冲她发什么火?”
“没有。”萧宴低声解释,“凌王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意图很明显。”
“你傻啊,你为何非要自己去,让汉王去,让楚王去。再不济找一将军,汉王监军。你为何要自己去。”明华气得不行。
萧宴的眸光凝在庭院的灯笼里,“汉王妃怀孕了,此时让汉王出征,未免太过绝情。”
“这……”明华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今日再说。”
两人复又回到屋里,秦绾宁对着一对小人发怔,单手托腮,从她的笑意里看出了几分和煦。
萧宴在她身侧坐下,“谁剪的?”
“我剪的。”明华没好气。
“朕也会。”萧宴得了显摆的机会,让秦绾宁去拿剪子和红纸,兴冲冲地告诉秦绾宁:“你哥哥教过我,他先教的我。”
明华不高兴了,“教你又如何,你继承他的衣钵了吗?”
“没有。”萧宴旋即又恹恹不快。
秦绾宁将剪子和红纸递过去,目光凝在那双五指修长的指尖上,很快,剪下出现一个小小的女童。
“你这、太胖了。”秦绾宁嫌弃,“你剪的谁,姑娘晓得了,肯定会气得打你。”
萧宴眼眸深深:“你。”
秦绾宁没有明白:“我怎么了?”
明华在一侧叹气:“剪的是你。”
秦绾宁瞪着萧宴,“回你的紫宸殿去。”
“不回,你三岁的时候就这么胖,朕那里还有画像。”萧宴瞳孔轻轻一颤,眸色变作讨好,语气轻快不少,“真的,朕当时给你画的。”
秦绾宁不信,柳眉轻轻一挑,“我三岁,你几岁?”
明华:“七岁。”
“若有,该当如何?”萧宴也被激起几分兴趣,吩咐高铭:“去朕柜子里取那幅三岁的画像过来。”
外面的高铭回道:“七岁的要一并拿来吗?”
“不,就三岁的。”萧宴摆手,依秦绾宁的性子,画像取来了定然拿不回去的。
“萧宴,你最近黑了不少。”秦绾宁眯眼说了一句,手却伸向他的手畔,悄悄取走女童的剪纸。
纤细如玉的手格外显然,与红纸交相呼应,手背却更白了些,萧宴装作没看见,剪子左右转了转,又剪出一张出来。
还是胖乎乎的女童。
秦绾宁怒了,萧宴慢悠悠地说道:“朕不仅黑了,还胖了,比起秦姑娘,朕不在乎脸面。”
“今晚吃什么?”明华及时问了一句。
秦绾宁牙齿要紧,“今晚饿肚子。”
萧宴徐徐说道:“朕今晚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