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抬首,微微动了动,秦绾宁依旧不吭声,但将被子裹紧了,心里在想,明日开始,榻上多被一条被子。
整夜寂静。
内侍在殿外轻轻呼唤陛下,唤了两声,萧宴醒了,几乎同时,秦绾宁也醒了,不满道:“陛下明日别来了。”
扰人清梦。
萧宴起身,随手将被子抱走,接着,想伸手去拉她,要起榻就一起。
秦绾宁被迫起来,睁开眼睛,萧宴的神色平静中带着几分戏谑,她瞪了一眼,抬抬脚。
下一刻,萧宴捉住她抬起的脚,唇角勾了勾,“皇后清晨就投怀送抱了。”
“陛下清晨就这么不要脸了。”秦绾宁顿时醒了。
萧宴捉住秦绾宁的脚,下一刻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心顿觉满足了,他轻轻凑向抗拒的人,修长的手指撩起她鬓角的长发,抵着她的额头微笑,“帝后一起去紫宸殿,必然是佳话。”
秦绾宁呼吸微滞,有些不适宜久违的亲密,萧宴眼中不再是从前的冰冷,像极了冰雪融化后的温度。
温温热热。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身子,双手抵着萧宴的肩膀,嘴中依旧拒绝:“那陛下今晚就进不来了。”
帝后同行?
佳话?
做你的清.秋大梦去!
萧宴的手先是撩着发丝,接着落在秦绾宁的耳廓上,轻轻捏了捏,“朕可以拆了中宫的宫门。”
“那你便拆,臣妾不在意。”秦绾宁微微一笑,忽而猛地一脚。
萧宴重心不稳,掉下榻去了。
秦绾宁笑了,她可不是蜜糖罐子里养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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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如期而至,皇帝坐下,朝臣禀事。
萧宴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今天早上好像磕得有点狠了。
早朝无甚大事,临近末尾的时候,忽而有朝臣提议选妃。
萧宴莫名一怔,抬首去看,是一言官,无甚印象,他沉默下来。
言官无所畏惧,言及皇帝至今膝下无子,朝堂危矣。一侧的楚王陡然笑了,汉王拉他袖口:“笑什么笑。”
“笑、本王有儿子,陛下没有。你看看,连凌王都有女儿了,陛下为长,竟无一子。”楚王嘲讽。
确实,萧宴都已二十四岁了,若是常人,早就儿女饶膝走。
汉王沉默下来,旋即想到什么事,“是不是你暗地里怂恿人上谏?”
楚王却道:“本王没有那个闲心,但由此可见,有人不满秦氏独宠,大婚才几日就让人陛下纳妃,等同于打着中宫的脸面。”
“既然不是你,那你就表明自己的态度。”汉王陡然一笑,扯着楚王袖口的手忽而用劲。
楚王感觉哪里不对劲,嘴上没有言明,“如何表明自己的态度?”
汉王笑了,伏在他的耳畔低语几句,楚王的脸色旋即难看起来,“这、不大好吧。”
“无妨,你且去办就是了。你若不送,此事便与你有关,你该知晓陛下的性子,刀口对着你,届时,那可就麻烦了。”汉王轻轻出声,言辞中带着几分威胁。
陛下对皇后的感情深厚,等了多年才立为皇后,个中艰辛,楚王也是知道的,对汉王的提议也没有拒绝,不就一个女人。
楚王府多的是伶人舞姬。
“本王答应你,仅凭你我二人怕是不成。”
“无妨,凌王也不是省油的灯。”汉王轻轻一笑,朝堂并不无趣,苦中寻乐也有几分趣味。
龙椅上的萧宴眉头渐渐凝结,心中抑郁,却没有说出来。
当着群臣的面斥责言官几句,甩袖离去。
百官退朝,楚王汉王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两人就像是影子一般站在一起,两人嘀嘀咕咕,其他人看见后都不敢靠近。
楚王睚眦必报,汉王如今变得也不再那么和善,两人窃窃私语,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出宫后,汉王去了长公主府去见长姐明华。
今日天气晴朗,骄阳明艳,明华领着府里的婢女在晒古籍,抬首就见到长史领着汉王来了。
明华放下手中的古籍,看向汉王,“你怎地过来了。”
“过来玩玩,玉章在这里吗?”汉王问道。
自从皇后入宫,秦玉章就被明华接来公主府居住,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走。
明华眼皮子跳了跳,莫名有些不安,“怎么了?”
“找他说些事情,长姐别担心,与秦家关系不大,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只有那么丁点的关系。”汉王捏着自己的指甲盖,朝着明华晃了晃。
“与皇后有关?”明华瞬息就明白过来,她皱眉说道:“陛下对皇后怎么了?他的脾气不好,皇后又是傲气。”
两人相处与权势无关,日日待在一起,琐碎小事都容易让两人发生争吵。皇后答应陛下的求娶,并非是出于喜欢,还有自己的目的。
两人有感情,但心意不和,早晚会出事。
汉王不知自己一句话会让长姐想了那么多,他讪讪笑道:“您猜对了。”
“不用玉章,我入宫见陛下。”明华叹气,长姐为母,自己注定在他们二人中间来回为难了。
汉王脑壳都疼了,“与陛下无关,但不能助长风气。”
其实他也想掺和这件事,就怕日后陛下将刀口对着他们这几个兄弟,也因皇后与他们自幼相识,帮一帮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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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将萧宴踢下床后,秦绾宁便又睡了一觉,日近午时才醒,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秋潭伺候皇后梳洗,忧心忡忡地说了前面言官说陛下无子嗣的事情,极力谏议纳妃。
“纳妃好啊。”秦绾宁眼前一亮,无趣几日,终于来了些趣事,她望着铜镜里愁眉苦脸的秋潭,“去打听一下,是谁提起的,本宫赏他。”
秋潭不高兴了,“他在打您的脸呢。”
秦绾宁拿起梳子,慢悠悠地同秋潭分析:“他是皇帝,注定不会只有皇后一人,早纳妃晚纳妃都是一样的。现在纳妃,我就可以离他远有些,省得天天面对那张苦瓜脸。”
萧宴自诩深情,言官打的可也是他的脸。
“奴婢无法理解您的意思,方才奴婢已查过了,是一御史。刚娶妻不久,妻子贤良,有两房妾室,不过,略有些贫寒。”秋潭解释道。在刚刚听到前面消息的时候,她立即派人去查了,不敢耽误皇后。
秦绾宁冷静下来,“贫寒还纳妾?”
秋潭点头:“先纳妾,后娶妻,有才华,姑娘们喜欢他这般的郎君。”
“原是这样啊,本宫还以为碰到一件趣事,没成想,自己倒先恶心了。”秦绾宁不急着高兴了,男人纳妾是常有的事,但没钱还要纳妾,就是恶心人了。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由着秋潭给她伺候梳妆更衣。
午膳吃了些粥食,又用了几块糕点,秦绾宁就不再吃了,而是让人去取御史当年及第的稿卷。
办事的人效率很快,两个时辰后就取来了。
秦绾宁慢悠悠地翻开,原来是当年是进士,且是一举就中了。旁人需要考多年,他初次便中,难怪底气那么足。
“文采倒是不错。”秦绾宁大致看完了,目光略有些晦涩,叹道:“多半是出生顺风顺水至今日,未经磨难,不知险恶。也罢,本宫就教教他,秋潭。”
“娘娘想怎么教教他?”秋潭笑了,娘娘终于硬气了些,就该这么硬气,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秦绾宁想法相反,开始是想帮助一下对方,却是实在被恶心到了,不能纵容。
“不教什么,你就给他妻子送些银子和良田,就说本宫赏赐的,是属于她一人的,不属于夫家。先立好字据,免得被这人占便宜。”
秋潭不明白,“您为何给她赏赐。”
“你且去办便是。”秦绾宁不愿解释,正妻底气若足,怎会甘心自己的丈夫纳妾,说到底,是无卡奈何罢了。
秋潭不明白,依旧亲自去办了。
皇后赏赐,必然是莫大的荣耀,不到黄昏,赏赐就送去了周御史的家中。
周夫人见到字据与银票、地契后,良久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
周夫人是贫家女,与丈夫是娃娃亲。而两房妾室是富商的女儿,在家里丈夫偏向二者,别说正妻威严,就连说话都看人脸色。
秋潭没有过多解释,“娘娘知晓夫人不易,便赏赐给您的,良田虽好,夫人也需坚毅。”
说过以后,秋潭就转回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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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给周夫人送银子去了?”萧宴有些不相信,秦绾宁对外间的事情并不关心,大多的时候都选择明哲保身,这回一反常态是吃醋了?
萧宴蓦地笑了。
高铭继续说道:“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生气了,这位周御史也是没长脑子的人。”
他今日去探过周御史的底细,出身虽贫寒,可自小就聪慧,当年考中秀才后就有富商选择将女儿嫁给他,是看中他的能力。
事实确实如此,这位周御史左右逢源,在御史台混得如鱼得水,连升几级。
“确实没长脑子,朕欲贬责,但汉王求情,朕也不愿过多计较,倒是皇后,这回竟然吃醋了。”萧宴的语气温柔许多,想起许多年前秦绾宁吃醋的模样,心口便软了下来。
至少,秦绾宁还是在意他的,嘴硬心软罢了。
高铭不知皇帝的心思,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开口说道:“臣觉得皇后娘娘这回处置得对,陛下今夜可去中宫?”
“去,自然要去的。”萧宴立即起身,朝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折身去了寝殿,换身衣裳再去见绾绾。
▍作者有话说:
秦绾宁:永远也叫不醒一个沉睡的人。
第80章 八十 [VIP]
秦绾宁赏赐良田表明态度, 周御史回府后尚不知此事,不及用晚饭就去了妾室房里。
妾室吹了枕边风,娇滴滴地说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听说是些良田, 每年光是佃银就是不少呢。您看府上屋舍四处漏雨, 不如让夫人拿银子修缮,您也有些颜面的。”
“皇后赏赐银子?”周御史愣了下来, 按理来说,皇帝应该气恨周家才是。
妾室伸开双手, 换过周御史的脖子,亲亲他的侧脸, “可不少呢,您这么年持家不易,夫人有了银子也该拿出来才是。您看她都不告诉您,可见是不想拿出来的。”
柔骨生香,诱得周御史心神都乱了,迫不及待地摸上细腰, “别管她, 进了周家的门都会姓周,你今日好香啊。”
“老爷、老爷……”
屋里渐渐没了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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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来到中宫, 一身衣袍,光鲜亮丽。
皇后看都不看一眼,自己低眸绣着花,秋潭在侧提醒她哪里不足, 两人浑然没将皇帝放在心上。
片刻的功夫, 萧宴连喝了两盏茶, 嘴里苦涩得厉害, 见到一侧放着点心,顺手吃了一块,这才压住嘴里的苦味。
天色入黑,秦绾宁才站起身,吩咐宫娥摆膳,秋潭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陛下何时来的?”秦绾宁恍然大悟,唇角蕴着笑,笑意不达眼底,冷漠生疏。
萧宴睨她:“朕来了一个时辰,皇后才看到?”
“臣妾沉迷刺绣,不知陛下来了。”秦绾宁柔笑,转身吩咐人多摆一副碗筷。
萧宴懒得去戳破她的谎言,自己负手踱步过去,拿起皇后的绣面看了一眼,是一柄青峰宝剑。
“皇后怎地想起来绣花?”
“凌王给臣妾一面玉令,恰逢他生辰,臣妾送一绣面给他。”秦绾宁将绣面拿来,似不想让萧宴沾手。
萧宴偏偏不如他意思,将绣面夺了过来,“皇后许多年没有送朕礼物了。”
秦绾宁眨了眨眼,“臣妾为何要陛下?”
萧宴郁闷:“你我是夫妻,难道您不该送吗?”
“臣妾与陛下夫妻不过几日罢了。”秦绾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萧宴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朕今年就等着皇后的礼物。”
秦绾宁直接拒绝:“臣妾今年不想送。”
“为何?”萧宴咬牙切齿,负在伸手的双手死死掐着,他郁闷极了。
秦绾宁笑作一团:“不想就是不想,没有理由,就像陛下无事来中宫一般。”
萧宴冷凝,抬起眼睛,望着面前娇艳如花的女子,直接看进她的眼睛,体会到了故意被忽视的感觉。
秦绾宁给凌王送绣面,都不给他。这不是忘记了,而是明晃晃地故意打他脸。
萧宴负气走了,“朕一月内都不会踏足中宫。”
“臣妾谢陛下。”秦绾宁欢喜地拜谢,拿起绣面一阵打量,她本来是想送萧宴的,至于凌王,该要避嫌的。
她很满意萧宴一月不来中宫,自由自在。
熄灯后,秦绾宁一人躺在凤榻上,舒服地发出叹息。
紫宸殿内的皇帝在灯火下批阅奏疏,极端忙碌下才会忘了秦绾宁,以及她所做的一切。
高铭伺候在侧,不知皇帝在中宫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整夜不睡,他有些吃不消了。
皇帝勤奋一夜,挑出了不少错误,翌日清晨早朝,趁着朝会挨个骂。
汉王与楚王也被牵连在内,两人被骂得眼珠子都不敢动,连连反省自责。趁着陛下不在意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这么快就开始了?
训斥过王爷后,轮到御史台,一训到底,众人都跟着发懵,不免反应过来,他们被周御史牵连了。
朝会结束后,朝臣都感到疲惫。
楚王拉着汉王埋怨:“你不是说不会牵连我们吗?”
“按理是这么说,我听说昨日皇后娘娘昨日赏赐了周夫人,你说陛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汉王去猜测,皇后娘娘不是寻常女子,她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