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梅花繁盛,此时正是盛放时节,一树梅花大半都盛开着。 往前几步,隐可见林中其他赏花的姑娘家。
祝嘉筠遇见几个熟识的姑娘家,就拉着黎姝上前。 几个姑娘伴着前行,好诗书的咏梅几句,喜画的等着小厮送墨宝来。
姑娘家们说说笑笑,躲着好友的捉弄,欢声笑语不停。 有人听见声音好奇地张望过来,见是几个姑娘家,个个人比花娇,一时不知景美还是人美。
晏思瑶远远看着,冷哼一声。 她转头看向兄长,牵着罗月佳走到他面前:“哥哥,我和月佳等了你许久,你怎么才到呀?”
站在二人面前的男子相貌俊秀,他温和一笑:“我在家中温书,故来迟了些。让罗姑娘久等了,抱歉。”
今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天下学子十年寒窗苦读,为得便是一朝金榜题名,仕途坦荡。
“哥哥今年必能高中,一举得状元。” 晏思瑶故意说得大声些,不偏不巧让对面那些姑娘家能听清楚。
晏思年无奈一笑,他正欲说些谦虚的话,余光中忽见一女子转头看向他这边。 湖蓝色的衣裙在一片花红柳绿中分外夺目,眉目口齿,般般入画,端的是琼姿花貌。
那女子不知听到了什么,轻轻一笑,眉如新月般弯起,引人心悦。
“哥哥?哥哥?你在瞧什么呢?”晏思瑶唤回晏思年的神思。 他正欲询问那女子的身份,忽见一男子挡住他的目光。
那男子背对着他,似正在与那姑娘说话。
他们认识? 这女子已有未婚夫?
晏思年心不在焉地想着,不觉身旁的妹妹已经察觉到他目光所属。 晏思瑶咬着下唇,用极低的声音啐道:“狐媚胚子。”
罗月佳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晏思年在这里。 晏思瑶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小厮端着笔墨上前,心头忽生一计。
晏思年久久不收回目光,傅谌淡然跨出一步,正好挡在黎姝面前。
“可真大言不惭,她以为状元是她家的吗?想拿就拿?”祝嘉筠的话不巧也能让晏思瑶听见。
两人隔空怒视,黎姝正想劝一劝她,不必和那些人计较。 话未出口,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跟在身后许久不出声的人,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偏巧站在她的面前。
“怎么了?”黎姝礼貌询问。 傅谌目光落在小姑娘的墨发上,他伸手一摘,取下一朵梅花。
那梅花不知何时落在她的头顶,她竟毫无所觉。
黎姝伸手接过梅花,指尖相触,她迅速收回手,低身道谢:“多谢。”
这是今日两人之间的第三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傅谌单手负立,他向前跨一步,拦住黎姝。
黎姝不解地抬头看他,“还有事吗?” “有事。”傅谌低眸,小姑娘面无表情,看着他像个陌生人。
傅谌摩挲着指尖,无奈轻笑:“你在生我气?”
明明昨日故意疏远的是她,怎么今日看起来倒像是他惹着小姑娘了。
生气? 黎姝想说自己没生气。
她不过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存在她记忆中的那个傅谌永远只会存在她记忆中。 她不自觉地想依靠现在的傅谌,想求他帮忙,相信他会相助,本就是错误的。
这种错误,会让她生出错觉。 好像,她面前的人没有变。
“我没有,你误会了。”黎姝低声否认。 她想走,偏偏面前人纹丝不动,黎姝有些恼地抬头看向傅谌:“我说了我没有。”
“撒谎。”傅谌向前一步,堵住黎姝往旁边的路,“若不生气,为何今日态度冷淡?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撒谎。”
“我没有撒谎。就算我撒谎了,你喜不喜欢于我何关?”黎姝反驳道。
她语气算不得平静。 其实黎姝也不太明白,从前她在傅谌面前多有忍耐,从不轻易生气。 可如今,似乎只要傅谌小小一句话,她都会莫名地生气。
小姑娘怒目而视,眼里平静倏忽打破。 傅谌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就笑了起来:“还说不生气。”
傅谌越笑,黎姝心绪越不平静。 这人莫不是以惹她生气为乐趣?从前怎么不见他这么无理取闹。
她说不生气,他偏偏要惹得她生气。
两人之间气氛愈加不大对劲。 祝嘉筠轻咳一声,“那个……”
祝嘉筠想说什么上前解围。 她刚上前一步,一个小厮端着墨宝上前。旁边姑娘刚想说小心,就见两人撞到一起。
砚台摇晃着掉落,墨水洒出,溅到祝嘉筠的衣襟上。 小厮当即跪地求饶:“奴才不是故意的,求姑娘轻饶,求姑娘轻饶。”
他一边说着一边磕地求饶。
祝嘉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懵。
“我没事,你先起来吧。” 祝嘉筠拿着帕子想擦一擦墨水,不想越擦越黑。
黎姝注意到这边,她绕过傅谌,拿走祝嘉筠手上的帕子,“别擦了,我多带了件衣裳。银冬,你去拿一下。”
她在宫中久待,习惯多做些准备,不想今日真有人会用这样的伎俩。 黎姝抬头看向晏思瑶的方向,目光微冷。
“我们先找个厢房进去收拾一下,你也要洗洗手。” 祝嘉筠没擦干净墨水,倒把自己的手擦黑了。
她笑了笑,有些不大好意思,“要不你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好。” “无事,我陪你。”黎姝拉着祝嘉筠往梅林外走。
傅谌落在她身后,稍顿片刻,又跟了上去。
小沙弥在前面领路到厢房,傅谌等在外面,黎姝陪着祝嘉筠进去。 银冬脚程很快,前去接应的侍卫领着她到厢房门口。
黎姝接过衣裳就递给祝嘉筠。 屏风后面,隐可见有人在换衣裳。
“阿姝,你帮我一下,这衣裳难穿得紧。”祝嘉筠一时有些搞不定那件新衣裳。 黎姝笑着摇头,往屏风后走。
祝嘉筠兜头兜脸地罩着衣裳,缠乱成一团。 黎姝帮她慢慢理清,“从这里,袖子在这儿。”
理了半晌,那件衣裳才算妥帖得穿好。
“这味道好香啊,寺庙的厢房还熏香吗?”终于从衣裳中解脱的祝嘉筠,闻着香味感叹道。
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充盈在屏风后。 这香味刚刚进来就有,黎姝原以为这是寺庙常用的香料。
祝嘉筠这么一提,她忽觉不对,“走!”
话音刚落,颈后一阵剧痛,黎姝来不及喊人就晕了过去。
厢房外,银冬端着一盆水回来。她推门而入,喊道:“姑娘,我打水回来了,祝姑娘可要现在用?” 屏风后无人回应,银冬试探地喊了几声:“姑娘,姑娘……”
屋内安静异常。 傅谌久久听不到动静,他疾步上前,用力推开厢房门。
只瞧一眼,便知屏风后无人。
屋中香味未散,屏风后,一扇小窗打开。 窗外是一条幽深小径,不知通往何处。
银冬吓得惊慌失色:“姑娘呢,明明刚刚还在这儿的,怎么会不见了?”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能去哪儿?
“封锁十方堂,找人!”傅谌厉声道。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眼中寒气渐起。
十方堂上下封锁,暗卫守住各个角门,一人不得出去。 众人吵闹不休,晏思年站在人群中亦不满地道:“这是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私自圈禁我们在此?”
大殿中,一人缓缓踱步而出。 他眉目凌厉,浑身气势压人。只一眼,便看得众人不敢抬头。
晏思年莫名不敢再说下去。
“殿下,前后无人。”
人已经被带走了。
傅谌目光染上寒气,周身气势更加迫人。 他捻着指尖,眼里渐渐变得嗜血。
那些人既敢劫他的人,那骨头可要硬一些。
第14章 Chapter 14
郊外的一间小院内,西侧的一间屋子门上挂着一把铜锁,铁链绕了几圈又几圈,像是生怕里面的人逃出来。
屋内光亮浅薄,窗户上糊着厚厚的窗纸,挡住了外面的日光。 隐隐的风声夹杂着细细的碎语声,脚步声连着人声愈来愈近,黎姝慢慢恢复意识。
“怎么办?城中已经闹翻了,那位大人快将铜州城翻了个底朝天。要是查到我们这里……” “怕什么?这铜州城还不是他想管就管的地方。你叫人看好她们,万不可让他们逃了。若是失去了这把柄,到时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听见没有!” “是是是,我一定看好她们。”
外面两个人的声音小了下来,似有人拉了拉铜锁,不一会儿房门打开。 浅薄的光亮透进来,黎姝迅速闭上眼睛,装作昏迷的模样。
那人见两人依然昏迷不醒,放下心来,又重新将门关上。
黎姝细听了许久,直到外面脚步声远去,她才慢慢坐直身子。 手臂绑在身后,隐隐能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
那伤口还没好,想来是被绳子绑得裂开了。
黎姝无暇顾及,她看向身侧,祝嘉筠身子歪倒在一边,依然昏迷着。 黎姝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喊她的名字:“嘉筠,嘉筠……”
几声过后,祝嘉筠皱了皱眉。 她动了动脖子,感觉到疼痛,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黎姝焦急的神情。
“我怎么在这儿?”祝嘉筠茫然地道。 她动了动手,发现自己被绑着。
祝嘉筠想起昏迷前的记忆,反应过来:“有人绑了我们?”
“嗯,”黎姝点头应声,“小声些,应当有人守在外面。我听见他们说话,似乎想用我们威胁谁,城中有人在找我们。你觉得如何,脖子痛不痛?”
“还好,”祝嘉筠心不在焉地点头,她呢喃道,“威胁……”
祝嘉筠忽然想起近日父亲的话。 他一直在叮嘱自己小心,父亲来铜州的目的也不单单是为了游玩。
若是威胁,那是不是与父亲有关?
黎姝看着祝嘉筠若有所思的样子,明白她是想到了什么。 但目前最迫切的不是这个。
黎姝动了动手腕,袖中掉出一把精致的小刀。 她拔下刀鞘,让祝嘉筠转过身子:“我这里有小刀,你转过身,我帮你解开绳子。”
“你怎么会携身带这些?”祝嘉筠诧异反问。
黎姝无暇解释,她拿着小刀磨着粗厚的绳子,不过几息之间,祝嘉筠手上的绳子松脱下来。 “这刀怎么这么快?”
“嘘,别说话。” 屋外想起匆匆的脚步声,黎姝示意祝嘉筠沉默。
她将小刀快速收回去,尚未来得及装睡,“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几个凶神恶煞,奴仆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他们手持利刃,其中一个脸带刀疤的人拿着弯刀,看着她们,笑道:“醒了是吗?那也方便。就请两位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话说得客气,那些人的动作却很粗鲁。 黎姝将小刀迅速收回袖中,配合着那些人站起来,害怕地道:“你们是谁?为何要绑我们?”
祝嘉筠身上换着黎姝的衣裳,衣袖宽大,正好挡住手腕上的异常。 她配合着黎姝作出恐惧的模样,强撑着颤音道:“你快快放了我们,不然我父亲定饶不了你们。”
“有空想你父亲,不如想想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刀疤男嗤笑一声。 两个姑娘被带到屋外,天色尚明亮,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看起来像是在郊外。 一辆马车正停在外面,黎姝和祝嘉筠先后被塞上马车,一人坐在外侧守着她们。
马车疾驰,不知奔向何处。
黎姝低着头,掩住眸中的思量。 他们走得这般快,也不知是和某人汇合,还是逃命……
“那位大人快将铜州城翻了个底朝天。”
那位大人? 是傅谌吗?
马车走得很快,颠得很不舒服。 黎姝起初还没注意到,渐渐她察觉到一人的目光。
一道恶心,下流的目光。
黎姝垂眸,看着愈靠愈近的那人衣角。 她低着头,手腕微动,滑出袖中的小刀。
男子不觉异常,他用令人作呕的目光看着黎姝,粗粝的手指抬起黎姝的下巴,用下流的语气道:“小娘子生得真好看,可惜地点不好,不然……”
不然什么? 祝嘉筠气得胸腔起伏,男子背对着她,她倒不用掩饰神情。
黎姝害怕地看着男子,浑身发抖道:“你,你想做什么?”
“小娘子还没嫁人吧,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小爷帮你弥补遗憾好不好?”
等到了目的地,这小娘子可就要送人了。 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这般绝色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男子这般想着,恶心的目光黏在黎姝身上。 他抬手想动黎姝的衣领,黎姝微微抬眸,与祝嘉筠对视。
两个姑娘眼神同时变冷。
男子的手指刚刚触碰黎姝的衣领,一个搭扣缓缓解开,他正欲再说些什么。 忽然,心口一痛,脖子被瞬间勒住。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尚未出声呼救,瞬间断了气息。
黎姝稳稳拔出小刀,衣裙上溅上血液。
这把刀是她在库房中偶然看见,造型别致,不似真刀。 但拔出刀鞘,刀刃锋利,刀身细长,藏在袖中不易发觉。
那些人也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连搜身都不曾。
祝嘉筠松开绳子,她看着那血有些作呕,硬生生忍住。 “阿姝,你没事吧?”
黎姝摇了摇头,她掀开车帘,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不是进城的方向,周边树林愈加茂密,也不知他们想去哪里。
杀人是为自保,可如今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到马车一停,必会让人察觉,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