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尚来不及想清楚,马车忽然急停下来。 黎姝和祝嘉筠同时撞到车壁上,祝嘉筠的手肘狠狠撞上去,疼得她差点痛呼出声。
刀疤男猛地掀开车帘,骤然看到失血而死的手下,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倒是我低估你们了,把刀丢开。” 弯刀直指喉间,血丝渗出。
黎姝放下短刀,和祝嘉筠同时被拽出去。 外面有几人等在那里,见到两个姑娘,眉头一皱:“怎么两个?”
“她们待在一起,只好一起绑来。别废话,赶紧给钱。那些人若是追过来,我们都活不了。”
领头的人有些不满,但明白事态紧急,扔给刀疤男银钱。
刀疤男接过银钱,数了数。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黎姝,“别掉以轻心,刚刚她可是杀了我一个手下。”
接手的人一怔,似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杀人。 他惊疑过后,赶紧让手下绑紧黎姝和祝嘉筠。
黎姝低着头,任由他们捆绑。
林子里很静,偶有鸟叫的叽喳声。 刀疤男掂着银钱往回走,他刚走到马旁边,似察觉到什么。
他抬头去看,正要言语。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穿进他的心口处。
无数暗卫落下,林中响起马蹄声。
接手的人一惊,拿着刀就架到黎姝脖子上。 “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们俩!”
刀刃架在脖子间,有些刺痛。 黎姝看向一侧的林子。
马蹄声停,那里正有人缓步走出来,玄青锦服上隐可见血迹。
黎姝看着傅谌,眨了眨眼,眼眶忽然湿润起来。 刚刚杀人时她都没哭,如今看着傅谌,看着他走过来,她忽然觉得满心委屈。
傅谌见小姑娘眼中泪光,眸中戾气翻涌。 他一步步往前,接头的人忍不住惊慌:“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傅谌不曾停下,一步步往黎姝的方向走。
那人紧紧盯着傅谌,没有察觉到身后一个暗卫悄然接近他。 他挟持着黎姝后退,三步之后,便再也动不了。
喉间鲜血喷涌而出。 他手上的利刃被暗卫轻松卸下。
黎姝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分。 她看着傅谌一步步走向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一眨眼,眼中清泪落下。 她伸手往前,拉住傅谌的衣袖,呢喃道:“傅谌,你来了。”
从无人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字,除了她。
傅谌面色柔和下来,他轻轻拥黎姝入怀:“对不起,我来晚了。” 从来冷血的太子如今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眼中藏着心疼和柔情。
暗卫悄无声息地解决那些人,迅速清理。
黎姝埋头躲在傅谌怀中,无声掉着眼泪。 她知道,她不该在他面前哭,不该喊他傅谌。
可是,见到他向自己走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压制,似乎在一瞬间奔溃决堤。 她想过傅谌会不会不来,他会不会根本不在乎她?
可是他来了。 不论因为什么,他出现在她面前,帮她解决了这些坏人。
黎姝抬头,朦胧的泪眼看着傅谌,她紧紧拽着傅谌的衣袖,一字一句道:“你能来,我很开心。”
“傅谌,谢谢你。”
谢谢你,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是护我。
第15章 Chapter 15
马车疾驰在回城的官道上。
夕阳西斜,晚霞顺着窗户洒向车内。 车窗帘子半开着,黎姝紧靠着窗户而坐。她轻轻靠在车窗壁上,微微闭眼。
烟粉的晚霞映在她的脸颊上,纤细的睫毛垂下,随着主人的不安而颤动,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车轮的轱辘声响在耳边,微风顺着窗户吹拂面庞,一切显得静谧又安宁。 黎姝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想着不能睡,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那迷药会致人昏睡,她体内的迷药尚未清除干净。
傅谌坐在另一侧,小姑娘的脑袋越垂越低。 马车一个颠簸,他极快地伸手拖住黎姝的脑袋,坐到她的身侧。
他双手扶着黎姝的肩,轻轻放下她的身体,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不知梦到什么,小姑娘眉头皱得厉害。
“不要,不要过来……”
傅谌缓缓拨开黎姝脸颊上的碎发,轻声道:“放心,我在。” 这四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黎姝渐渐安静下来。
傅谌垂眸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臂。
马车一路到了医馆前,祝嘉筠痛得龇牙咧嘴,边往医馆走边问道:“阿姝呢,她手上也有伤。”
“黎姑娘那里有公子,不会有事的。”
祝嘉筠一噎。 她想说什么,回头望了望纹丝不动的车帘,还是闭嘴进了医馆。
她的手实在痛得厉害,万不能再等了。 看刚刚阿姝对傅公子那个态度,应当不会出事的。
医馆不在闹市,周边商贩不多,并不热闹。 侍卫守在马车四周,无一人敢靠近。
黎姝只觉得睡得很安稳,梦中仿佛一直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 噩梦驱散,迷药药力渐散,黎姝有些茫然地睁眼。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脑袋旁边,稳稳护着她。 马车中间的小桌上熏着香,似是安神的香料。
黎姝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头顶传来一人的笑语:“怎么,不想起来了?”
黎姝闭上眼睛,再睁开。 脑袋旁边的手掌没有移开,那人反而伸手恶劣地捏了捏她的脸庞。
小姑娘的脸颊嫩的像块豆腐,水润得很。 傅谌轻轻捏了一下,笑道:“若是想继续睡,也不是不行。”
“我没有。” 一句话尚未说完,小姑娘就极快地起身,躲开他的魔爪。
傅谌颇为遗憾地收回手,他掀开帘子,指着外面的医馆:“你手上的伤口开裂了,去重新包扎一下。”
绳子绑得太紧,原本就未好的伤口开裂渗血,看起来比原先还要惨烈。 她背着手用刀,手心不知何时也划出一道伤疤。
黎姝看着大夫将她右手结结实实抱起来,轻叹一口气。 短短几日,她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伤患。
“我们可真是患难姐妹。” 祝嘉筠左手上绑着木板丧气地走进来,妥妥的又一个伤患。
黎姝无奈轻笑一声,“好在你伤得不是右手,平日吃饭等事倒不会妨碍,苦中作乐吧。”
这话说得分外无奈。
祝嘉筠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黎姝,转头有些发怔地看着院外。半晌,慢吞吞地道:“其实是我连累你了。 “我早该想到的,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
祝泓胜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馆。 他看到女儿左手伤成那样,浑身狼狈,自是难受。
祝嘉筠知他不能说出实情,只问了一句:“爹,那些人是不是为了绑我去威胁爹?”
阵仗弄得这般大,铜州城迅速封禁,是人都能察觉事态不对。
“不要自责,他们的错不要归结到自己身上。”黎姝轻声安慰。 祝嘉筠缓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黎姝,缓缓道:“阿姝,谢谢你。”
那样凶险的场面,黎姝比她镇定很多,甚至面不改色地杀人。 祝嘉筠不觉得她冷酷,相反她觉得这样的阿姝才是最好的。
温柔待人,亦能自保。
夕阳滑落天际,夜晚降临。 黎姝轻步走出医馆,银冬红着眼睛跟在她身后。
她出事的消息没有告知母亲,傅谌帮她把消息封锁起来,一点风声都没有传进去。 父亲不在,母亲若听见她出事的消息,恐会惊忧过度。
春日的夜晚,晚风柔和,轻拂人的面庞。 黎姝停下脚步,看着站在马车前的那人。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一身月白的常服,单手负立,背影挺拔。 有路过的姑娘家人忍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一眼,拉着小姐妹激动地说着什么。
黎姝原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府,傅谌却让人从成衣店送来换洗的衣裳,让她们重新梳洗一番。
“阿姝,你饿吗?”祝嘉筠单手捂着自己肚子,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她们还没吃东西呢。
“我……” “去万福楼。”
黎姝诧异地看向傅谌,“万福楼?”
万福楼是铜州城最好的酒楼,每至夜间座无虚席。 如今这个时辰,想找到好位置怕是不容易。
傅谌明白小姑娘在担忧什么,他上前笑道:“放心,我有钱。”
纵使万福楼食客众多,小二见到几人,却立马迎他们上了三楼。 进了天字一号包厢,黎姝终于明白傅谌那句“有钱”是什么意思。
三楼只有三个包厢,一号包厢位置最佳,临水而立,站在窗边可远眺整个铜州城。 这个包厢每月只有三日对外开放,如今并不是开放的时间。
包厢内装饰华丽,墙上挂着前朝名画和书法宝作。 多宝格上摆着各种各样小玩意,望远镜万花筒这种不常见的东西也有四五件。
不像个吃饭的地,倒想是个藏宝阁。
黎姝忍不住回头看向傅谌,他正和高砚说话。 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他抬头看向黎姝,黎姝迅速转头,假装和祝嘉筠一起研究万花筒。
背后的目光消失,她才小小松一口气。 手中的万花筒看着有趣,她拿起放到眼前,转动万花筒,里面的画面轮转,一只小兔子在早地上肆意奔跑。
奇怪的是,一只黑狼守在她旁边,不似要吃兔子,倒像是护着它。
“是不是很奇怪,哪有狼会守着兔子呀。”祝嘉筠刚刚看过那个万花筒,觉得甚是奇怪,才推给黎姝看。
“狼为何不能守护兔子?”傅谌的声音近在身边。 黎姝放下万花筒,一抬头对上傅谌的眼睛。
他瞳孔是墨黑色,盯着某人看时会倒映出那人的身影。 仿佛,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人。
黎姝握紧万花筒,急忙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她有些尴尬。 在他面前哭,喊他傅谌,她露出的破绽太多,生怕傅谌会追着她问。
“兔子看似娇弱,未必没有自保之力,也许那是一只藏着倒刺的白兔。”
“那不成刺猬了?”祝嘉筠撇撇嘴,显然不同意傅谌的话。
傅谌不与她争辩,拿走黎姝手上的万花筒,轻声道:“先吃饭吧。”
小二端上一道道美食,满桌佳肴引人垂涎。 祝嘉筠也不客气,执起玉箸就吃起来。
黎姝右手包着,她只好左手拿汤匙,慢吞吞地舀菜。 遇到个别想吃又不好舀的菜,她看了几眼,又看了看旁边吃得正兴起的祝嘉筠,收回目光。
挣扎许久,汤匙空空荡荡,什么也没舀出来。 黎姝无奈地叹口气。
算了,吃鸡蛋羹吧,味道也不错。
她放弃地收回汤匙,正要转向鸡蛋羹,一双筷子拦住去路,往她汤匙中加了菜。 正是她刚刚想吃的。
黎姝抬头看向对面,傅谌正端起一个小碗,往里面加了许多菜,端到她面前。 碗里的菜都是她想吃却离她远的。
“吃吧。”傅谌轻声道。
黎姝握紧汤匙,把小碗挪得更近些,嘴角微翘:“谢谢。”
傅谌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浮上笑意。
饭后甜点过后,祝嘉筠忍不住又跑到多宝阁前研究那些小玩意。
黎姝坐在玫瑰椅上,单手撑在窗台上。 从此处远眺整个铜州城,万家灯火点燃,天幕挂着繁星,一时分辨不清谁更耀眼。
对面河岸人流不息,河面波光粼粼,映照繁华。
傅谌缓步走到小姑娘身后,低头看她:“想看烟花吗?” “烟花?”黎姝仰着脖子看向傅谌,“可这里没有烟花呀。”
“谁说没有?”
话音一落,“嘭嘭嘭”,一簇簇烟花飞向天幕,盛放在夜空中。 烟花炸开,底下人们欢呼。
黎姝忍不住站起来,她双手撑在窗台上,想离那烟花更近些。
“小心些。” 傅谌的嘱咐掩在烟花声中,他往前靠近黎姝,手臂护在小姑娘两旁。
黎姝伸手去摸天幕,烟花在她的指缝间盛放化为星子。 漫天烟花,似梦似幻。
耳边有人轻声道:“阿姝,好看吗?”
“好看。”黎姝忍不住回答。 她看向身侧,傅谌离她很近,近到他一低头,鼻梁相碰,能听到对方低低的笑声。
彼此呼吸纠缠,烟花在两人之间盛放熄灭。 傅谌的面庞忽明忽暗,偶尔的明亮中能瞧见自己的影子。
黎姝觉得脸颊在生热,她失措地收回目光,紧紧抓着窗沿,不敢再看。
心跳,好像失常了。
第16章 Chapter 16
夜幕降临,曲阑院里灯火通明。 阮氏轻握着黎姝右手,泪湿眼睫,“这么大的事你怎敢瞒着我?若你出了事,我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阮氏一边抹泪一边斥责女儿,眼中满是心疼。
短短不到十日,黎姝先后感染风寒,受了两次伤害。阮氏心里着实难受。
“阿娘,我没事。就是这几日行动不便些,这些小伤疤最多不过十日就好了,阿娘别太担忧。”
“你还说!” 阮氏明白女儿为何瞒住自己,但依旧恼怒。
黎姝乖乖低头,一副被训怕的样子,再不敢出声。 黎青一步一步挪到黎姝身边,轻轻吹了吹她右手:“吹吹就不痛了。”
“若要这么简单,世上哪还需要大夫?”阮氏毫不留情地迁怒儿子。
黎青见母亲发火,立马像阿姐一样垂下脑袋再不敢出声。
傅谌看着小姑娘被训得不敢反驳,轻咳一声:“是在下不对,自作主张瞒住了黎姑娘受伤一事。只是当时情势紧急,伯母念女心切,傅某怕那些人还欲对伯母不利。”
当时无人知道那些人的意图,若是冲着黎姝而来,难保不会也向阮氏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