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孟沛霖难以置信地看他。
傅听言很懊恼地笑了下,“虽然我也不想相信,也不想往那个方向去猜,但他的模仿痕迹太重,如果不是警告我,那大概率就是提醒我。”
“而且——”傅听言解锁手机,打开了他们之前一起学阿耶于语时,意外录下来的语音,里头就有一段是段景琰最经典的“gentle”。
放出来,接连两边,都和回响在傅听言耳边的那个声音相差无几。
他说:“我今天听到他说gentle了。”
手机里段景琰念英语的嗓音还带着笑:“听言哥,我还专门去查了字典呢,我这gentle念法可是美式英语,开头咬字重音,你们念的那叫英式英语。”
傅听言的笑越来越遮掩不住沉郁,“单是gentle这一点,我不可能会怀疑,但他今天带了口哨,和以前一样的方式,口哨咬在嘴里,看似挤着腮帮,但没吹,他能发出哨声完全用的是齿哨,喉间发出来的。”
齿哨是他们以前训练时意外发现的惊喜。
大家聚在一起,口技一样的玩乐方式,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环境里,也能纯粹到不亦乐乎。
能做到这么多夹杂在一起的,会是蓄谋已久么?
傅听言不太敢猜,黑豹组织狡猾的人太多,但他又怕错过任何一点段景琰的消息,尤其是今天这么明显的。
孟沛霖沉默了好久,盯着照片里Kill的模样,心里突然涌上涩意。但根据今天的情况,无论对方是不是段景琰,他们都已经处于被动地位了。
“现在下不了定论,但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孟沛霖肯定的是,“如果真的是小琰,之后必定还会碰到。”
如果是他,那他们就一定会让他重新拥有段景琰这个名字。
*
离开凌河的船只一路穿过荒凉,中途更换快艇回到卡鲁比亚基地。
到时,夜幕已经落了黑,沉沉浓深的夜光浸在新来秃鹰的眼里,总基地除了有Kill带回的人,还有白天演戏演全套的女人。
女人一路上都面无表情的冷漠。
按理说,她不是Kill的人,而是那个指挥Kill,之前在黑豹组织化名为沙里的男人,在现组织里,所有人都称呼一声“Master”。
她没必要对Kill毕恭毕敬,但Kill在Master那边太不走寻常路了。
Master可以对Kill的放纵,有事说事,无需讲规矩喊他。连带着地位比较,女人在Kill面前都得低微。
所以之前被Kill安排媚域抓内鬼,来了还没半点别话,女人对Kill的意见更重了。
她原先看到今天突然闯入的那帮人,想搞Kill一通,佯装自己不见,那这样Master一定就会有所意见。
但女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她刚随着Kill走到基地一楼正中央,Kill有违寻常的一声“Master”,男人闻声从倚靠台边的位置起身,走近后,抬起的巴掌直接带着呼啸风声,越过Kill,狠狠扇在了女人脸上。
女人踉跄不及,整个人捂着火辣烧透的半边脸颊,重重摔在地上。
她随手带下旁边小台边的玻璃杯,“啪”的一声,碎玻璃零碎溅在她手上,刮划出刺眼痕迹。
划口蔓延出的血,像是蜿蜒的蛇,贪婪爬在她手腕上,狰狞刺目。
男人愠气浓重地瞪着她,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卡鲁比亚语凶狠骂:“废物!我说过什么!现在别惹那帮军人,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女人一个愣住。
她从没想到不过是违逆,Master会朝她发这么大的火。Kill之前违逆地意外朝难民营投了小批量试药,也没见Master怎么处罚他。
身上化脓的地方就算上了药,还是麻木钻涩的疼,女人没忍住,怒火直接汹涌没上,起身死死盯向Kill,“同样都是手下,为什么能偏袒他?”
Master盯着她,眸色渐变诡谲。
还是Kill主动承认:“之前投药是我的失误,但小批量的试药,毫无成本还有了成果,说明我们这次研究的新药可以进行交易。”
男人喜欢钱,那他自省的态度,加上最后达到理想化的成果,无疑在交流方式上占据了优胜。
再没更多废话,男人给出的眼神,女人被新人手下带走,关进了地下室。
基地一楼很快剩下男人和Kill两个人。
男人早就知道Kill今天碰到的是谁,他戏谑地擦燃着打火机,任由乱窜的火苗摇曳灼烧在烟头,嗅出刺鼻却刺激的尼古丁味。
“确认了,是他?”
Kill淡定站在他面前,“确定了,是Yan。”
男人作为沙里存在时,在黑豹组织里就以报复欲强有了名头,现在脱离,更是肆无忌惮,“后面的计划,想选哪个?”
不是让他制定计划,而是已有两个,让他任选其一。
但Kill知道,无论哪种,都会是他亲手面对傅听言,更甚的,还可能波及孟沛霖。
现在是以Kill这个身份存在,那那个掩藏在心底的段景琰,只能忍。
他没有眨眼,甚至连呼吸都未颤抖一秒,瞳眸漆黑不见底,仿佛藏匿无尽狠戾,“我选第二种。”
男人听完他的选择,突然就大肆笑出了声,双眸却阴沉似匿鬼翼,“为什么不选第一种的女人?”
Kill和他直视,没表现出一点惧怕。
“当时在黑豹组织,就拿他的女人动过手,中国有句古话,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Kill浅浅扬眉,表情里纵是运筹帷幄的笃定,“如果再从那个医生身上动手,怕是会难度更高。”
这话很有道理,但男人只是盯着他,唇角溢着难以言说的可笑,“你最近中文学得不错?”
Kill不过颔首,“意外看到而已。”
男人不是没学过中文,只是在审视好久之后,突兀说:“中国还有个成语,叫什么——”
他故意拖着腔调,话里尽是戏弄:“画虎类犬?”
Kill听出了男人这是在讽刺他。
即便他现在颈间的图案和那颗喉结上的痣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洗掉了,但这也阻挡不了女人的通风报信,任何一点细节,男人都知道。
画虎类犬,连模仿都不会的意思,不伦不类。
Kill知道如果自己圆不回去,那这会是男人心里的歧义点。
他努力撑着自己胸膛里滚烫的涌动,表面死水无波,只是自认才疏学浅,顺应着说:“还需要Master教导。”
男人就喜欢Kill这么有眼力见的。
他从兜里拿出一瓶新药,不是投放于难民营含菌种的那个,而是专供刺激,一般只走男人手的新药。
男人拍了拍他肩膀,一脸赏识:“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停不了了。
无论今天的提醒有没有到位,Kill都不怕玉石俱焚的死亡结局,只怕自己走到穷途末路,都没除掉眼前这个随时都会威胁到维和部队那边安全的祸害。
Kill咬了咬牙,不迟疑地直接拿下那瓶新药,恭敬的姿态,低头,“谢谢Master。”
*
当晚,宋念安是在会议室里找到傅听言的。
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唯独傅听言迟迟没出现。
而那间只亮微光的会议室,反复播放的都是段景琰那接连的几条语音,除此之外,便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宋念安站在窗外,第一次看到傅听言这么落寞的背影。
她还记得上次办祭奠,傅听言说到段景琰那个名字时的压抑和隐忍,今晚浓稠到了极致。
宋念安不是不理解,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碰到白天那个男人之后,傅听言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转变,是因为挑衅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只他们两个人的办公楼,随便一声一息都能随意打破寂寥的平衡。
宋念安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进去,便迟迟都站在门外,手里那杯温热的水,在热风中,一直没有凉却的意思。
傅听言转过身,注意到了她。
他抬头,意味未明地朝她伸了下手,示意,宋念安这才听话走进去,到他身边,“哥哥,茶......”
即便,旁边还有余水的水杯。
傅听言淡应了下,还是喝了宋念安带来的。
茶杯放在桌上后,他环腰搂抱住她,任由她贴近在身前,脸颊轻靠在她衣前。
宋念安能感觉到傅听言的倦意和低沉。
没有过多的话,她只是陪着他,手缓缓摩挲着他微硬又刺人的短发,暖调的灯光笼罩在他们肩头,无声静谧很快取代了夏夜的孤凉。
许久之后,宋念安才轻轻问:“哥哥,我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傅听言这才起身,借着光色,细腻描摹出她的模样,戾气依傍的消沉像是猛然间找到出泄的闸口。
他牵住她手,轻吻了下她手背,“念念,我突然很庆幸。”
宋念安看他,唇间微扬了点弧度,“庆幸什么?”
傅听言看向她的眸光深邃,嗓音低却温柔:“庆幸当时出事,我能在你身边。”
庆幸能在身边保护好你。
才能有现在,你能陪在我身边的机会。
傅听言不是个信命的人。
西院寺那个初见即终生的命运,他觉之玩笑的过去,在某一时刻信念或临崩塌,会因宋念安的存在而重塑非凡的意义。
这世界上的爱情千姿百态,并不影响他们的,独一无二。
第49章 情话 上上签,天长地久。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警惕却安稳,没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一切似乎都在稳步朝前进。难民营的健康情况也比宋念安他们刚来时, 又好了不少。
傅听言之前答应好的月末晚上集体烧烤, 食材和饮品都已准备好, 汪珈成则是从下午开始就抵不住兴奋, 带着几个兄弟早早开始准备。
宋念安原先约好心理队的,要做次基础检查, 但芮薏那边因为负责孩子战后心理治疗而耽误了点时间,回营地已经夜幕深黑。
路过传达, 正好有士兵认出了芮薏, 一声热情的“嫂子”给她喊住了。
芮薏笑着走近, “还没去吃饭啊。”
士兵腼腆地点点头,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箱子, 递给芮薏, “这是国内寄给队长的。”其中不仅孟沛霖,还有傅听言。
芮薏接过,礼貌微笑:“谢谢, 辛苦了。”
“不会不会。”士兵摆手。
芮薏一般不对孟沛霖的东西感兴趣, 因为国内的快递基本是她的,国外寄给他的也基本是她准备的。
可她这次出发什么都没弄啊, 甚至连封信都没有,这是哪门子的快件?
路上正好碰到来找她的宋念安,芮薏敲了敲手上的箱子,“你家傅听言也有快件。”
“是嘛。”宋念安莫名地挠挠头,也很疑惑,除了她, 还有谁会给傅听言寄东西啊。
毕竟宋念安之前在国内上学那会,有段时间和傅听言闹崩过,想托着傅严民或者傅老的名头给傅听言寄道歉信,但意外发现他们压根就不给傅听言寄东西,一次都没有。
还是后来宋念安悄悄把封好的信拿到军区,才有机会寄出这么久以来,傅听言能收到的第一份快件。
芮薏拉着宋念安走到既定约那两个男人见面的休息室。
这会盯着这份快件,宋念安拿起来,在耳边晃了晃,“有铁罐子的声音。”
“铁罐子?”芮薏疑惑,“还有别的吗?”
宋念安摇摇头,“听不出来了。”
芮薏出来没拿对讲机,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孟沛霖,那边估计不太忙,秒接,“怎么了?”
“你有个快件。”芮薏再好奇,也从没拆过他东西。
孟沛霖没在意,“你拆了。”
“你确定啊。”可能是孟沛霖语气太淡定,反倒搞得有小心思的芮薏心虚了。
电话那头传来磁沉的一声低笑,缱绻磨耳,“我有什么好不确定的,乖,自己拆了。”
“哦,那我拆快件了。”芮薏刚想挂电话,就想到说,“还有傅听言的,你俩的在一起,一起拆了没关系吗?要不要问一下他。”
那头紧接着传来孟沛霖潦草问话傅听言的声音,兴许傅听言是在忙,压根就没太搭理,直接一句“随她”就把孟沛霖喊去做事了。
电话很快挂断。
得到许可的宋念安和芮薏对视了眼,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拿着剪刀就给拆了快件,只是没想,里头的确是个铁罐子,装曲奇饼干的那种。
再一打开,不是曲奇,而是里侧有隔起的两道夹层,乱七八糟的折叠白纸铺着每层地面,上面To傅听言的是以前流行的某款MP4,而下面To孟沛霖的是好多封五颜六色的情书一样的东西。
最下面还有一个黑色信封。
芮薏拿出来看了,才发现来自一个她和宋念安谁都没想到的名字,宋弈洲,寄出地址归属陆军军区。
[兄弟,最近清理边疆这块办公室意外发现的,碰巧你们维和部队寄件我就给你们快递过去了,就当我给你们这平淡日子搞点有意思的。
傅听言,听说你有主了,那那些藏头诗我都给你处理了啊,剩下一个你家小孩儿的MP4,归你。
孟沛霖,你这狗人有没有主我怎么都不确定啊,军区八卦传得满天飞,你什么情况?这些小姑娘的小作文我给你留着了,指不定有用,你自己留着消遣看看也行。
哦对了,你们回来记得联系我,我最近闭关,到时候出关组织一场派对放松放松,懂的,老规矩。
行,没别的要说,就这样。
——宋弈洲]
寄出时间显示是他们从训练地回溪安没两天。
那说明,当时的宋弈洲已经开始闭关,根本不知道他们感情的进展。而从军区寄出的快件本来挺快就能抵达阿耶于,但从边疆走的话,路程就不一样了。
宋念安都没来得及读完,就已经感觉到芮薏绷紧到岌待爆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