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女巫的锤子——休芸芸
时间:2021-09-06 10:22:47

  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准备风度翩翩地给克莉斯来一个吻手礼的康斯坦丁不由自主趔趄了一下,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您好,尊贵的督西里亚领主,康斯坦丁阁下,”仿佛刚才唱出那首童谣的根本不是克莉斯,而是另一个人一样,克莉斯率先伸出了手:“欢迎您来到博尼菲。”
  康斯坦丁握住了她的手,擦了一下嘴唇,连克莉斯也能感到这种客气和不亲热。
  这样反而不错,克莉斯心中暗自高兴了一下,看起来这个家伙似乎也不是很情愿这门婚事。
  “我为您带来了礼物,”康斯坦丁指着自己的马车后座:“来自督西里亚的丝绸、珍珠和洗皮奶酪。”
  克莉斯感谢了他的礼物,并且邀请他和自己乘坐同一辆马车,她已经在城堡准备了宴会,为客人接风洗尘。
  康斯坦丁是个年轻的青年,事实上这家伙就克莉斯的审美来看,也算样貌中上,他的皮肤略有些青色,脖颈修长,四肢也修长,嘴巴宽阔,鼻梁挺直,浑身还有点香味,就是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
  在车上的时候他和克莉斯就是问一句答一句,一个问督西里亚的天气如何,一个回答和博尼菲的天气一样。
  不过这尴尬的回答也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城堡前方,然而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人群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中,一头公猪发出刺耳的哼叫声,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也不知道这头猪是怎么冲破芬里亲手制作的牢固的猪圈的,但显然这头猪蛮力非凡,而且还具有一定的智慧。
  “天啊,”侍女们吓得纷纷逃窜:“上帝!”
  骑士伦姆拔出短剑,“来吧,你这头蠢猪!让你尝尝我的宝剑的滋味!”
  就在他指挥两个步兵冲上去围堵公猪的时候,牧羊人芬里哭丧着脸提醒道:“别冲到它前面!伯蒂有獠牙!”
  伯蒂就是这猪的名字,芬里最后承认,他的叔父也叫伯蒂,而且他叔父是个十恶不赦的酒徒,还是个脾气暴躁的恶棍,跟这头猪一模一样。
  但这提醒已经晚了,公猪呲起来獠牙,居然一口咬穿了步兵的大腿,还将这个可怜的步兵拖出去十几米远,像飞盘一样甩了出去。
  “上帝啊!”克莉斯还没有怎么地,就见她对面的康斯坦丁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死死抱住了马车里唯一的支撑窗板,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地叫喊。
  克莉斯简直要被这家伙给拖累死了,她的裙摆甚至还被这家伙一起卷到了胳膊下面,导致她也被卡在窗板下面,整个马车摇摇欲坠。
  “伦姆!”克莉斯只能一边挽救自己的裙子,一边大声指挥道:“拿长矛!长矛!”
  短剑是不管用的,等到短剑发挥作用的时候,公猪恐怕已经近身将人咬死了,只有锋利的长矛可以抵挡公猪的进攻,还可以刺穿它粗糙的皮肤。
  “我不可以离开您,小姐!”谁知伦姆的呆蠢在这一刻起了作用,他牢牢守护着克莉斯的马车,试图逼退公猪的进攻:“我发过誓言要保护您的,绝不可以离开您!”
  克莉斯气得不行,偏偏康斯坦丁还死死抱住她的小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嚎:“别出去,别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仿佛低空飞行的鹰隼一样,准确而灵敏地出现在了公猪伯蒂的背后,下一秒它宽阔而呈现黑褐色的脊背就被豁开了口子,鲜血喷溅了出来。
  “干得好!”克莉斯勉强能看到有个人似乎将短剑捅进了公猪的背上,“小心!”
  公猪因为伤口的崩裂而愈发暴怒,它转身就冲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对手而去,它要用尖利的獠牙击穿这个人!
  然而它的对手似乎反应更快,而且预料到了这次攻击,又从主动出击的鹰隼变为了善于隐匿的狡猾山兔,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次的袭击。
  “来,伯蒂,”就见他甚至还举着短剑示意——没错,是在给这只公猪示意:“下一剑就要割掉你的喉咙了。”
 
 
第25章 会死人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公猪伯蒂嗷嗷地扑了上去,它当然听不懂这个人的话语,但它也能感受到对手语气中的挑衅和轻蔑,它立刻呲起寒光闪闪的獠牙,试图将这个人四分五裂。
  “啊……”躲在石桩背后的侍女们抱在一起,失声尖叫起来。
  克莉斯努力从窗口的狭小缝隙中抬起眼睛,此时她只想一脚将脚下这个硕大无比的累赘踹出去,但康斯坦丁这家伙是真的觉得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发挥了自己身躯的优势,像个八爪鱼似的堵死在窗口上,还发出比受伤的步兵还要凄惨的叫声。
  就见一道寒光闪下,公猪的喉咙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从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中,喷射出血花来——
  仿佛早就预见到这一幕似的,它面前的这个身影早已避开,而伦姆就惨了一点,挥舞着短剑嗷嗷扑上去想要再补一刀的时候,正好被这血花喷了一脸。
  克莉斯总算被侍女们七手八脚地扶了出来,康斯坦丁这时候立刻恢复了风度,还给克莉斯披上了一件刺绣披风——好像刚才像个女人一样嚎叫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必须奖赏这个击杀了野猪的勇士!”康斯坦丁立刻搜寻起来:“是谁,是谁英勇地挺身而出,是谁拯救了我们?是谁像力士参孙一样,他应该得到奖赏!”
  伦姆非常严肃地报告道:“是个女人,领主阁下!”
  “什么?”康斯坦丁瞪大眼睛:“女人?”
  没错,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个头高挑、容色美丽的女人,此时这女人拖着自己分岔的长裙,毫无坐相地坐在石头桩子上,一双眼睛甚至斜乜着他们,似笑非笑,而手中的宝剑还在淌血。
  康斯坦丁完全被吸引了目光,他一双眼睛简直就像涂了一层圣油一样,具有了神圣的光辉:“天呐,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女人,同时拥有这样美丽的荣光,还有这样勇猛的力量,她结合了力与美,她一定被上帝所钟爱……”
  克莉斯不等他的赞美之词说完,就打断道:“请注意一下场合,领主阁下,这里不是歌颂上帝功德的教堂,也不是印刻美人容貌的画室,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事故。”
  康斯坦丁涨红了脸,但目光仍然锁在蒲柏身上,简直无法移开。
  “我希望得到一个解释,蒲柏。”克莉斯没好气道。
  “我杀死了意图攻击您的公猪,”蒲柏吹了一下剑身,将一丝猪毛从锋利的剑刃上吹走,她看起来神色甚至还有些愉快:“如您所见。”
  “难道我还要表扬并且奖赏你的功劳?”克莉斯毫不客气道,别人也许会被蒲柏单纯无害的外表所欺骗,但她似乎能看到这家伙桀骜且狡黠的内心:“作为猪倌儿,一头具有攻击性的公猪偷跑了出来,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是你的责任,你必须得到相应的惩罚。”
  康斯坦丁看上去惊呆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猪倌儿??”
  “看起来我无功有过,”蒲柏伸脚在半空中虚踩了一下,跳下了石桩,她保持一个漫不经心,却充满压迫的姿势,朝克莉斯走了过去:“如果没有我,大概您会成为欧洲大陆第一个死在野猪嘴下的女领主。”
  克莉斯任由她走到自己身前,这么一看这个蒲柏身材高挑,比自己还要高出来七八公分,迫使克莉斯不得不仰头看她,但克莉斯可没有被她压住:“没有你,我今天什么结局也许不知道,但你今晚的结局我知道,你被取消晚饭,如果不服气的话,我还会取消你明天的早饭。”
  蒲柏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个头大概只到自己下巴尖的女人,看这个女人毫不畏惧地和自己对视,这似乎超出了一个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有趣。”
  “什么有趣?”克莉斯问道。
  “就好像你养了一只兔子,一直以来你以为它是一只兔子,”就听蒲柏道:“但实际上它可能是一只牙尖嘴利的猞猁,难道不会感到惊讶?”
  “那只能怪你,”克莉斯快速地接道:“把猞猁错认成兔子。”
  蒲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而且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克莉斯不由得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对话,她一定不会被这家伙所击倒——但笑起来就不一样了,即使克莉斯很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这家伙的笑容无人可以抵挡。
  克莉斯甚至能听到康斯坦丁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缪斯,我的缪斯女神……真正的女神!”
  因为这场事故,侍女艾玛精心操持的一场晚宴立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在宴席上克莉斯简单表达了对督西里亚领主的欢迎和问候,而对方也风度翩翩地吹了一曲竖笛,听得克莉斯很想尿尿。
  晚上入睡之前,克莉斯就得到了克莱尔的汇报,克莱尔按照克莉斯的吩咐,亲自去猪圈查看了一番,她认为猪圈并非人为破坏,这件事也并非蓄谋。
  “那个叫伯蒂的公猪很聪明,”克莱尔道:“芬里一看那猪圈被破坏的地方就断定,是伯蒂的牙齿咬的,他说怪不得伯蒂消停了好些日子,以前这只公猪经常带着母猪们冲撞猪圈。”
  克莉斯不由得摇摇头:“我还以为……”
  “您还以为是蒲柏故意放出了公猪?”克莱尔道。
  “这个女人可难猜,又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点,”克莉斯想了想也觉得好笑:“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要破坏我和康斯坦丁的见面,作为我让他放猪的报复呢。”
  “说到放猪,”谁知克莱尔道:“芬里说,蒲柏一点没觉得放猪是个肮脏的、羞辱性质的活计,他干得津津有味,而且似乎还很有点经验。”
  这下轮到克莉斯惊讶了:“真的吗?”
  克莱尔点头道:“她似乎还知道怎么让猪群绕过密林和农田,而且还能一只不少地带回来,芬里说他放猪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一点,经常让一两只猪跑进密林里去。”
  克莉斯哈哈大笑:“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她适合当猪倌儿吧。”
  “这是一个疑点,一个很大的疑点,”克莱尔皱起眉头道:“哪一个贵妇人会懂得放猪的技巧?这更谈不上爱好。”
  然而克莉斯却笑得越发厉害:“也许我们可以挖掘她更大的潜质。”
  博尼菲的夜晚夜明星亮,但偶尔也有讨厌的乌鸦会盘踞在舍弗勒城堡上,因为当初这座城堡的主人经常会用牛羊血肉去喂养这些乌鸦,以便获得乌鸦的内胆,方便制药。
  不过现在乌鸦们的噪声就小了许多,在微风吹拂下,甚至只剩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只是来自窗外的一点点大自然的动静。
  然而在猪圈旁边的矮脚砖房中,蒲柏却听到了一个不属于这种声音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蒲柏将炉火重新点燃,很快一团赤色的火焰中,就映照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别动。”就见这个不速之客摘下了斗篷,她的一张脸上夹杂着激动、恐惧、愤怒和不解。
  一柄短剑已经架在了蒲柏的肩上,虽然持剑之人心情动摇,但这柄短剑却丝毫没有动摇。
  “虽然我今天用这个姿势杀死了公猪伯蒂,”蒲柏挑动着焰火,轻声细语道:“但我可没准备以这种姿势迎接自己的死亡。”
  “你会和它一样的死法的,”艾玛用剑逼迫着她,锋利的剑刃仿佛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曲线优美的脖颈划破:“如果你不肯说实话的话。”
  “这倒是让我有点为难了,”蒲柏不动声色道:“那么你认为我是在哪里欺骗了你呢?”
  “满口谎话的骗子,”就见艾玛冷冷凝视着眼前这张脸,充满了怒意:“你根本不可能出身昆都斯家族,我见过这个家族的人,他们面貌丑陋,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市侩和贪婪的光芒。”
  艾玛在马灵的王宫中,确实见过昆都斯家族的人,这个家族为了兜售自己的蓝宝石无所不用其极,当然他们也很有技巧,导致国王胡夫和王后安妮的王冠上,都镶嵌了闪闪发光的鸽子蛋。
  “看起来你认得我,”蒲柏只是举起手来,随着剑刃的逼迫微微后退了一步:“但在我游历欧洲大陆的这么些年的记忆中,居然没有你的印象。”
  蒲柏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对自己这一次的乔装出行十分满意,他曾化身剑客、小偷、衣冠楚楚的王公贵族,也化身贫穷但拥有美貌的少年,引得一众浮浪子弟争相献媚,甚至猪倌儿,甚至收尸人,但还没有化身女性,这给了他新奇的体验——但以前大多时候他的侍臣会为他准备面具,而最重要的是,作为教皇的他,几乎没有以真实面容示现于教会以外的人。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见过他?
  见过,作为教皇的他?
  木头在火炉中徒劳地劈啪作响,竭尽全力燃烧释放出光芒,但这种光芒让两张面孔愈发难以看清,仿佛厨娘塔丽精心调制出来的焦糖一样,空气也如同焦糖一样黏稠。
  “把你的脸抬起来,”艾玛不由自主陷入了一霎的恍惚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张脸?”
  以蒲柏的聪明,他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非认出他的身份,而是将自己这张脸对应到了一个故人身上。
  “大概是因为,每天早上我的父母都向上帝祈祷,让我拥有一张美丽的面容吧,”谁知蒲柏忽然来了一句:“圣经不是说,如果你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一百遍,上帝就会听到吗?”
  “那么你的父母是谁?”艾玛紧紧逼问道。
  “我没有父母,”蒲柏笑道:“是个孤儿。”
  “……你在戏弄我,”艾玛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你这个不明来历的人,你满怀恶意,另有目的!我不管你或者差遣你来的人有何目的,我都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会让你们有来无回!”
 
 
第26章 瞧这个猪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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